“不过这七千两倒是没两天也就还上了,而且那二少爷还带了更多钱去赌,还专门赌大的。不听劝,非说自己能赢。哪知道一转眼就又输出去了两万两。”
“这回输了还是跟赌坊借的钱。”
“要债的说,因为知道对方是尚书家的公子,相信尚书府的财力和人品,这回才会直接借了两万两出去。哪知道堂堂一品大员的儿子,现在居然想要赖账!”
“看他们府上二少爷说七千两是小钱的样子,这两万两应该也算不了什么。尚书大人家里估计随便拿点什么出来都能值两万两,还赖他们一介小店这么点钱,这就着实不厚道了吧。”
王向和就跟亲眼看见了当时的场景一样,把现场情况说得一清二楚一字不差,活像给祝子翎情景再现似的。
“那要债的也能说,当场就逮着路边看热闹的人问,说尚书府这是不是不厚道。一边又跟那些家丁掰扯,张口闭口地喊着尚书大官欺压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小民,那架势,活活跟演告御状似的。”
“其实看热闹的百姓也不是傻子,赌坊来要债的,也没几个人真会信他们能跟自己说的那样好心可怜,不过那些人敢来尚书府要债,那位二少爷去赌钱的事肯定是十成十了。”
“听到人说七千两是小钱,转眼就欠了两万,那些看热闹的可都惊住了,都对着尚书府的人指指点点起来。”
“尚书府那边这时候也急了,实在不敢让这些人继续在门前这么闹下去。管家又带了一帮家仆出来,非要把要债的赶走,说他们是无端闹事。”
“那要债的这下也是寡不敌众,被尚书府的家丁手脚并用抓了出去,只能大喊着要那二少爷祝子臻亲自出来对质,喊祝尚书家的仆人故意欺压百姓,声音传得那叫一个远。”
“也是巧,正好祝大人下了朝回来,恰巧撞见了这一场。”
“然后呢?他是不是被气傻了?”
祝子翎高兴地问,用眼神催促王向和赶紧往下说。然而王向和却是视线往容昭那儿偏了偏,接着连忙劝道:“王妃您看这甲鱼汤炖得多好,再不喝就凉了,您别忘了吃啊,边吃边听多好。”
“……”祝子翎转头,只见容昭纤长的手把那满满一罐甲鱼汤推到了他跟前,又看着他道:“吃吧。”
祝子翎:“……”
容昭这难道是突然开发出什么投食的兴趣了不成?
眼看着他要是不吃就别想顺畅把这“趣事”听完了,祝子翎也只好盛了满满一碗汤,一边喝一边看向王向和。
嗯……汤确实炖得好。
祝子翎觉得自己还能喝得下两碗。
王向和见状瞄了一眼容昭,见他果然神色缓和,心中一笑,继续给祝子翎讲道:“祝大人还是见过了大风大浪的,气傻应该不至于。不过肯定也高兴不到哪儿去就是了……”
那要债的吵吵嚷嚷,声音街口就能听见,祝瑞鸿当时就冷了脸,连忙让车夫加快了速度赶回去。
路上对方控诉尚书府倚势凌人的话一句句传进耳朵里,向来自诩清明的祝瑞鸿脸色越来越难看。等见到一大群人正围着尚书府,把他们家当热闹看,祝瑞鸿更是大脑充血,脸色发红。
见到祝瑞鸿的车驾回来,尚书府的家丁顿时都僵住了,百姓们到底也不敢造次,默默给人让出了地方。
祝瑞鸿怒气冲冲地下车,扫了一眼纠缠着的家丁和赌坊伙计,看向在场管家,冷声斥道:“这是在干什么?!”
管家支支吾吾,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们急着把人赶走就是不想让祝瑞鸿撞上,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还是正好给撞见了。
管家不敢说话,要债的却是分外积极,当即便对着祝瑞鸿惨声申诉道:“尚书大人!尚书大人是青天大老爷,可得给草民们做做主啊!”
“您家二公子欠了我们的银子,借据上白纸黑字、签字画押清清楚楚。草民规规矩矩来请二公子还钱,您府上的下人却是问都不问就想要赖账,还直接动手喊打喊杀地赶人!”
“这一笔可就抵得上我们店里整年的营收了,咱们这么多人全家老小的嚼用都在这上面,您府上这么欠钱不还,那可是要断了咱们的生路啊!”
祝瑞鸿听到这儿已经大致听明白了,恨不得把这人的嘴给捂上,但大庭广众之下,以他的形象却是什么也不能做。
祝瑞鸿只能黑着脸问:“祝子臻跟你们借了多少?”
这管家也是不会办事,祝子臻偷偷欠钱确实也让他生气,但有人上门要债也该先把钱还上,把事情按下去,竟然还让这些人闹出来,让这么多人看了他们府上的笑话!
不过管家自己估计也做不了这个主,多半还是胡氏下的命令。
真是无知妇人,鼠目寸光!净只会拖他的后腿!
祝瑞鸿心中生气,但面上还勉强保持了风度,想着赶紧先给钱把事情压下去,在这些百姓面前把形象扭转回来,事后再找补,因此一副准备掏钱的态度。
要债的立刻答道:“祝少爷欠了我们两万两的赌债。”
“你说什么?!”祝瑞鸿面色一下子变了,“两万两的赌债?!”
他本来想着祝子臻就这么段时间也花不了太多,欠的钱五千两顶多了,哪知道对方张口就是两万两,而且还是赌债!
祝子臻竟然偷偷赌钱欠了这么多的债?!
祝瑞鸿一下子说不出立刻让人把钱给这些人结清的话了,脑子里只剩下对祝子臻的汹涌怒气。
“草民可不敢对尚书大人撒谎,借据就在这儿,千真万确!”要债的看着祝瑞鸿,一副期待的模样,说:“祝少爷上回的七千两还得可快了,这次两万两想必对尚书大人也不值一提,您看……什么时候能给咱们填上账?店里的大大小小还都等着发例钱呢。”
要债的看似说的是正常的话,但却都恰好往祝瑞鸿最生气的地方戳。得知祝子臻已经还上了一回七千两的欠债,然后又欠了两万两,祝瑞鸿的心梗程度一下子翻了一倍不止。
这、这个逆子!
饶是祝瑞鸿官场沉浮多年,这一下也被气得呼吸不畅、气血翻涌,哪知道更让他生气的还在后面。
围观的百姓里不知道是谁突然出声:“七千两对祝少爷真那么容易就还上了?我怎么听说这几天祝少爷去当铺当过东西?”
“你也听说了?我还听说就今天早上,这府里的尚书夫人还去了那当铺,胡搅蛮缠非要不给契书上的利钱,就想把东西给赎回去呢。”
“这事传得这么快么?我听说这位夫人因为没赎成东西,当街扬言要让人把别人的当铺封了砸了,差点把那当铺掌柜当场逼死。”
“真的假的?这……这比欠了赌坊的钱不还要可恶多了吧?”
“我之前还觉得尚书夫人怎么会还要去当东西呢,以为这传闻是假的,现在看来……是不是为了当初钱来给那位二公子还赌债啊?”
“尚书府难道拿不出两万两来?”
“这回是两万两,可谁知道那二公子是不是只在这一家赌坊欠了钱……”
当着祝瑞鸿的面,这些百姓就已经忍不住议论了起来。祝瑞鸿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听了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了一圈,也已经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
他顿时眼睛赤红,也没工夫去管要债的人了,瞪向一旁的管家,厉声问:“他们说的这是怎么回事?!夫人今天去了当铺?”
管家也有些错愕,胡氏这天出去的事他也不清楚,“奴、奴才也不知道……”
“夫人现在人呢?!”祝瑞鸿一时间都没心思去维持他文质清矍的形象,一脸凶神恶煞地瞪着管家厉声质问。
管家吞吞吐吐:“夫人……夫人上午又昏迷了一回,身体不适,现在正歇着……”
“怎么就又昏迷了?”祝瑞鸿闻言眉头紧皱,本来觉得是不是胡氏找借口装病,但很快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黑沉道:“她上午真去当铺了是不是?!赎东西没赎回来把自己气昏了?!”
管家一脸苦相:“奴才……奴才上午没跟夫人,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
虽然没得到确切回答,但祝瑞鸿觉得自己的推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就算胡氏没真正做这些百姓口里说的那些事,但已经被传成了这样,那对他的影响跟真做了也没多大区别了!
她还有脸在惹出这种事之后说昏迷了要歇着,祝瑞鸿现在觉得自己都要眼前一黑,当场昏迷了!
祝瑞鸿虽然没昏,却是喉头涌上一阵甜意,差一点便要咯血。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勉强把那口血吞了回去,冷冷地扔下一句“待本官弄清事情经过,该还的都会还,你们过几日再来”,就再也听不下去那些看热闹的人传出的一句句明显带着鄙夷的议论,立刻回了府。
尚书府的大门直接紧闭了起来。
“祝大人这么放话了,那些要债的也没办法,只能下回再来。不过看热闹的百姓们都没立刻就走,又聚着说了好了一会儿,还跟要债的人问了半天那位二少爷去赌钱的事。”王向和最后说道。
祝子翎原本还以为只有祝子臻欠赌债的事,本来只是有准备地等着听祝府的笑话,没想到后面居然听得一怔一怔的,这会儿才把咬在嘴里半天的甲鱼爪子的骨头吐掉,眨了眨眼间问道:“胡月欣在当铺弄出什么事了?”
王向和一笑,“这也是一桩趣事,如今大家也都在传呢。”
见祝子翎一脸好奇地望着他,王向和正要跟刚才一样把这事也说上一遍,不料容昭这时看祝子翎的碗空了,又叩了叩桌面,提醒他道:“汤还有。”
王向和:“……”
这……就算王妃胃口变大了,吃了这么些也差不多了吧?
祝子翎倒是已经感觉开始习惯了,想着赶紧听胡氏的笑话,也不跟容昭纠结就又盛了碗汤。不过抬头对上男人的视线,祝子翎动作不由地就顿了顿。
“这还剩下一碗汤,要不王爷喝了吧?”祝子翎怔了一下,回过神说道。
虽然饭票都会自动投喂了,但也不能光自己吃,还是要表现一下的。
“王妃不要了?”容昭微微蹙眉,“不够还有。”
祝子翎:“……”
“我真的已经饱了。”祝子翎没想到自己还会有拒绝更多美食的时候,容昭把他的胃口未免也看得太大了,“王爷难不成真把我当饿死鬼了?”
容昭闻言眉心的痕迹更深了一点,当即否认道:“自然不是。”
“那王爷怎么还要我吃这么多?”祝子翎捧着碗微微偏头望着他,“我又不会跟王爷客气,我说饱了就是真的饱了啊。”
容昭:“……”
祝子翎长相本就精致,把碗捧在前面,从后面探出来的脸看着就跟那白瓷小碗差不多大似的,甚至连那份晃眼的白都不遑多让。那双灵透的眼睛却是比什么贡瓷上的花色都更加夺目,瞳孔里只印下一个容昭,整个人的模样看着精致可爱得出奇。
容昭的思绪断了一瞬才重新接上,没再逼祝子翎吃东西,自己把那甲鱼汤剩下的锅底盛了,面色淡淡地应了:“本王知道了。”
还说不会跟他客气,明明都客气过不止一回了。
祝子翎要是知道容昭竟然还会觉得他客气,肯定高兴得以后提要求都保证给他加大力度。
可惜祝子翎不知道,跟容昭一起喝着汤,又看向了王向和。
王向和看着他三言两语就劝得容昭又多喝了一碗汤,笑得脸上皱纹都多了,给祝子翎讲起“趣事”越发的卖力,跟说书先生似的,把祝子臻偷偷去当铺当东西,结果想赎的时候受阻,以及胡氏在当铺跟掌柜的争执、在众人面前丢的丑,都一桩桩一件件地说了出来。
听说胡氏被祝子臻给连累成这样,祝子翎比之前更幸灾乐祸了。
“没想到祝子臻赌钱还会有这样的效果,”祝子翎忍不住赞叹了一下,“不过王总管你讲得也太清楚了吧,都是怎么知道的呀?”
“是专门去打听了祝府的事?”
祝子翎睁大眼睛看着王向和,只是好奇地随口一问,王向和却是动作一僵,忍不住看向了容昭。
祝子翎见状有些奇怪,也看向了容昭,恰好撞进对方深邃的眼瞳里。
“……”容昭顿了顿,神色不变,淡淡道:“不是。”
“外面都在传。”
“对对对,”王向和闻言也连忙回神,“是老奴自己喜欢打听这些。外面传得也很清楚,连带着之前那胡夫人对王妃出言不逊的事一起,都有一些茶摊上的说书人说了。”
“现在京城里的人恐怕都知道祝尚书那位夫人是个怎么样的恶毒之人了。”
祝子翎“咦”了一声,“传得这么厉害吗?”
胡氏等人在京城里也说不上是什么风云人物,而且这事虽然挺值得议论,但也没有那些让一般百姓喜闻乐见的爱恨情仇桥段,竟然能传得这么快这么广?
按理说也只有像容昭这样真正的风云人物,才会有这样的待遇吧?随便一点消息都能被添油加醋,传得铺天盖地。
他之前的饿死鬼传言也可以说是沾了容昭的“光”,但祝府这事跟容昭的关系就不大了,真的会传得这么快?而且连细节都这么清楚?
祝子翎有些狐疑,王向和却是不知他的想法,连声肯定道:“是啊,现在勋贵圈子里已经传开了,再过两天,说不定全京城百姓就都知道了。”
“到时候那些人肯定就只议论胡夫人的丑事,不会再说王妃的流言了。”
王向和说着暗中看了容昭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