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又习惯性的抬手按了一下耳塞,把帽檐往下压了压,什么也没说的垂着眸子继续往前走。
……
或许是因为他从下车到现在,这个情绪的转变实在是来得过于莫名其妙,也或许是因为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实在反常得很少见。
孟霄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跟在他身后又走了一小短路,还是没忍住开口叫住了他。
“江哥。”
江遇摘下一只耳塞捏在手里,面无表情的回过头,“有屁放”三个大字明晃晃的印在脸上,仿佛在说“你如果要是再这么支支吾吾的不说人话,叫着我的名字玩儿,我就揍你”。
“……”孟霄被他这么一看,想问的话在嘴里打了几个转,立刻变成了,“……走过了。”
他侧身抬手,向后指了一下他们刚才路过的一个公交站台,十分理直气壮的表示自己不是在叫着玩儿:“公交站在那儿呢。”
江遇捏着耳塞掠了他一眼,目光顺着他指的方向扫过去,顿了几秒,确认了他说得没错之后,才又默不作声的转回身,重新把耳塞按回去抬脚往那边走。
两人各怀心事的——主要是江遇有心事,孟霄想问又不太敢问的在旁边时不时欲言又止的瞅他一眼——在有遮挡物也没起到什么作用的站牌下等了将近二十分钟,一辆颜色还算降温的蓝色公交才从远处的十字路口缓缓驶了过来。
江遇和孟霄一前一后的刷卡上车,轻车熟路的一路从车头走到车尾,坐上位置就把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在冷气十足的车里甩了一下头发,让额前被汗水粘浸湿的碎发重新散开来。
然后又默不作声的转头看向了窗外,继续给孟霄表演着深沉。
这种情况发生的次数显然是屈指可数的,以致于孟霄在又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不知道偷偷瞅了他多少眼之后,终于还是没忍住再一次试探着开口喊了一声。
“江哥……”
江遇没搭理他。
“江哥。”
他又稍微提高音量喊了一声。
江遇还是没反应。
孟霄喊了两声,发现江遇毫无反应,大着胆子伸手扯下了他的一只耳机。
“江哥!”
声音大得前面的人都不禁转头往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不过作用也是很明显的,他江哥这回有反应了。
江遇本来正在全神贯注的想事情,被他扯得一惊,下意识的抬手拽着住耳机线,转头拧着眉往前排看过来的目光扫了一眼,才一脸不耐烦的向他看了过去:“做什么?”
大概是因为心里想的事情实在算不上愉快,所以眉眼间透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躁郁。
这种情况也很少见。
孟霄被他的反应弄得一愣,呆怔的盯着他看了片刻,才在心里确定了江遇是真的不太对劲。
“你今天怎么了?”他拇指和食指尖还掐着江遇的耳机线,关切又十分不解的问,“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对劲。”
江遇心里正烦闷,闻言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所以只神色不耐的把耳机从他手上扯了回来,转回头敷衍的答了一句:“没怎么。”
就转回头去,又不再理人了。
孟霄心说我是瞎的吗?你都这样了还没怎么?
他一开始以为江遇是还在生顾知的气,但就他所了解的江遇来说,他江哥再生气也不会气成这样,气这么久,更不会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一般都是有什么仇怨当场能报就报了,报不了也就是当时气几分钟然后把这笔账给对方记着,等以后有机会了再还回去,甚至没什么机会的话记着记着就算了。
再怎么也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就很说不通,这太反常了。
“江哥,”他想了想,还是十分关切的往江遇那边凑了凑,小声问道,“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话音顿了顿,垂眸认真的思索了两秒,又问:“是因为裴哥要走的事情吗?”
他口中的裴哥名叫裴苯,算是唯一一个对江遇这个人及其家庭情况,有着和别人不一样的,更深刻明朗一点的了解的半个发小。
因为第二天就要远赴大洋彼岸,许久都不能再和大家见面了,所以今天这个局除了是为江遇庆生,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也就是特地攒来为其践行的。
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年少遇别离,尤其是关系亲近的好友,难免会感到伤感和难过,这都是人之常情。
虽然江遇向来都不是个喜欢伤春悲秋叹离别的主,但一想到当时裴苯在说自己要走了的时候江遇在若无其事的“哦”之前那一瞬间的反应,孟霄觉得他心里其实还是在意的。
只是他习惯了不说。
这还是裴苯前两天突然找他出去烧烤的时候,“托孤”般好心跟他透露出来的冷知识点之一。
尽管听完之后他仔细一回想和分析,像他一直这么跟在江遇身后,根本就是完全只能被对方单方面的罩着的事实来看,被托的这个孤好像更像是他自己。
一想到这里,孟霄突然更确定了自己猜测是没错的。
他仔细在心里斟酌了一下用词,自顾自的就开始喋喋不休的出声安慰。
“其实分别这种事情也是在所难免的啦,江哥你也别太难过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追求嘛,”他说,“裴哥的爸妈都在那边,只是为了陪他奶奶才留在国内的,现在奶奶走了,他过去跟父母团聚也是人之常情嘛,谁愿意跟自己的父母一直隔着千山万水的分隔两地,连打个电话聊聊天都得去算时间掐点儿呢。”
“父子哪有隔夜仇,就算当初他爸妈为了工作和前程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有错,可归根到底,也还是为了让他过上更好的生活不是?”
“况且这么多年的时间过去,他父母歉也真心实意的跟他道了好几轮了,获得谅解也正常。”
完全不知道自己这几句话里到底踩了多大的雷。
江遇的心情本来一开始只是欠佳,被他这么苦口婆心的一劝,愣是毫无阻碍的径直跌到了谷底。
他原本是面朝着窗外木着一张脸,打算习惯性的左耳进右耳出,结果听到的话全都没出得去不说,还句句如刀的麻利转头往心尖儿上扎,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赶在孟霄准备再次开口在他的雷区上狂舞前,沉着脸的转头堵了他一句:“闭嘴。”
“……”
孟霄真就下意识的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没敢再继续往下说了。
就是眼神里还在明明白白昭示着,他还想继续开口关心和“安慰”一下江遇的欲望。
看上去就好像是觉得自己的一片好心不被理解的当做了驴肝肺,显得格外的可怜和委屈。
江遇:“……”
他想说你他妈刚才无知无觉的在我的雷点上舞成那样了,你还有脸委屈?
但又考虑到他确实也是无心,虽然人傻了点儿,说出来的话也……十分的不中听,但最起码出发点和那颗想宽慰自己的心是真的。
所以掐着耳机线一脸冷酷的盯着他看了几秒,还是勉为其难的放缓语气开口解释了一句:“没什么事。”
顿了一秒,又立刻再次抢在孟霄开口前异常直接的拒绝道:“也不需要什么安慰。”
直译过来就是你还是给我安安静静的闭嘴吧,别再说话给我找不痛快了谢谢。
说完又更加冷酷无情的转回头看向了窗外,一副“多一个字我都不想再听”的模样。
孟霄:“……”
不过其实孟霄说得倒也没错,江遇的确是有心事。
不仅有心事,而且还是很浓重的,让他感觉到十分的莫名和心情复杂的心事。
只是这个心事跟裴苯要离开的这事儿完全没有什么关系。
硬要说的话,那也是跟刚才在书店遇到顾知的事情,能勉勉强强的扯上那么一丁点儿的联系。
作者有话要说:
孟霄——高级扫雷玩家
特长:雷区蹦迪,精准踩点儿,拆台助攻等,无所不能
隐藏的被动技能:靠强烈的求生欲在关键时刻化险为夷
第5章 心事
是怎么个联系法呢?
这还得从他平白无故的亲身上演了一句网上的矫情文案,于昨夜毫无征兆的“死去”,又于今早莫名其妙的重生过来的事情说起。
是的,“死”而复生。
还是莫名其妙的“死”而复生。
睡一觉起来就梦回了两年前,就跟他妈做梦一样!
这谁顶得住???
江遇从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很懵逼,一直脑子发懵的坐在家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客厅沙发上懵逼了一上午,直到孟霄给他打电话,提醒他应该出门了的时候,他才稍微从那种难以置信的恍惚感里抽离出来一点,装作若无其事的,按照两年前的模样收拾好自己出了门。
最初的一切都像是在重历当初一样,接电话,出门,先去书店赴约。
看起来完全就像是在亲身复制之前的经历,从和孟霄交谈的话语,到他先前等到的那班比往常迟到了整整十分钟,人多得把他挤到的位置都一毛一样的公交,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按部就班的,往两年前发生过的方向那样发展,仿佛和当初并没有什么区别。
以致于江遇从接到电话到已经进入了书店,都还有一种自己其实是在做梦,只是相对真实的,把以前所经历过的事情再重新在梦里过一遍而已。
包括孟霄问他的那一句“你知道我刚才看见谁了吗?”
直到“剧情”开始OOC,传闻中的顾知本人竟然意外的出现在了书架对面,不仅如此,甚至还做出了跟传言中的他完全不符合的事情,在背后大放厥词的贬低自己,气得他啥也没空多想了,就想着出去质问一下对方他怎么就不配了,结果却因为临场走神而把人给放跑了之后。
他在孟霄哭丧着脸的恳求里,才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这可能不是梦,而是他真的一觉醒来就重生回了两年前的这个暑假,平白无故的“死”而复生,在真真实实的过着这个时间里的生活。
这……就很莫名其妙而又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江遇怎么也没想到,曾经大面积的流传于网上的那句非主流鬼话,有一天会这么莫名其妙的“应验”在自己身上,并且自己还真的在“起死回生之间”判若了两人——两年前和两年后的现在。
直到他又神思混乱的,被不敢再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孟霄小心翼翼的喊回神,跟着对方下车,一起走进了那个他三年前就已经进去过一次的KTV里。
在面无表情的走进人堆之后,真真切切的看见和听见这些久违的熟悉面孔跟声音,才彻底的从做梦的恍惚里,感受到了一些真实的气息。
“嘿,江哥!”
靠在门边聊天的几个人最先发现他,立刻就围过来簇拥着他往里面走,一面给他手口并用的给他开路,一面冲着里面三五成群的挤在一起聊天的人嚷嚷道。
“江哥来了。”
“都让一下,赶紧的。”
“快快快,给咱们的文曲星让座。”
随即最大的那个沙发上的人纷纷起身,一边往两边让,一边开玩笑的跟着打招呼附和。
“江哥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