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叹了口气,“商户进货总要从外面来,被这些土匪反复剥削,自然恨极了他们。”
阿舒到现在还对折溪村的惨况心有余悸,附和他家少爷道:“真是太可恶了,被判腰斩简直活该。”
他又想起什么,脸上露出一个与有荣焉的笑来:“现在百姓们都知道是咱们王爷抓了土匪,都在夸赞呢。”
晚些时候,门房来禀报,外面来了很多百姓,都拎着礼物,想要感谢瑞王殿下剿灭开山寨,为民除害,下人们不敢擅自作主,便问到了云清跟前。
于樟县的百姓都不富裕,云清哪忍心收他们的谢礼,便让下人好言拒绝,若实在推不掉的便按照市价付钱。
下人领命而去,不多时,云清竟隐约听见了门外百姓的声音。
“多谢王爷,多谢王妃。”
“多谢王爷,多谢王妃。”
……
声音越来越大,像是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门口的队伍。
贺池正好跨过院门,抬头看向云清。
两人相视一笑。
……
瑞王府的车队按照原计划只在于樟县停留了一晚,第二天便出发继续前往封宁。
于樟的百姓自发前来送行,车队远去,人们心里却好像多了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宁州有了瑞王殿下和王妃,或许会不一样吧?
——
七月初八,瑞王到达封宁城就藩。
贺池他们一路行来,路过城镇、也宿过村庄,对于宁州的情况有了更清楚的认知。
村庄长期被劫掠,村民们一个比一个过得苦,年年都会有人被饿死冻死。
大城镇的居民可以免于被土匪劫掠,却也依旧过得紧巴。商人们要进货、走商都难免收到层层盘剥,辛辛苦苦一年也存不了几个钱,大多都进了土匪的口袋。
这些土匪,就像是盘踞在宁州的若干毒瘤,汲取宁州万千百姓的生命活着、壮大,若不及时清除,总有一天,他们必定会成为更大的威胁。
许是开山寨的事已经传开,他们一路上再也没有正面遇上过土匪。
至于那个传说中能把他们队伍吃下的龙虎帮,则从头到尾连面都没露。
贺池让许永峰宣传开山寨的事,便是想震慑其余匪帮,让和开山寨有相同想法的人有所忌惮。龙虎帮的眼线遍地都是,自然听到了消息。
他们向来不和官府正面做对,自然也不会对封地未来的主人动手。
贺池冷嗤,倒是谨慎。
封宁城。
一行官员袖手站在城门前,等着迎接瑞王大驾。
江同知对站在身旁的张通判道:“老张,你说于樟县传来的消息,是真的吗?”
张大人捋了捋胡子,音量也压得很低:“那位在京城可是鼎鼎有名的纨绔,怎么可能一朝就改好了?怕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便拿来博一博名声。”
江同知附和道:“正是,本官也是如此猜测。”
他悠悠叹了口气,感慨道:“前儿还是万千宠爱的瑞王殿下呢,这会儿竟沦落到咱们宁州来了,也不知这金尊玉贵的主待不待得惯。”
张大人道:“待不惯也没法,封地在这儿也去不了别处,只求他行行好,别折腾咱们这把老骨头便谢天谢地了。”
江同知道:“瑞王娶了男妻,你说他到底是真的只好男色吗?咱们大人准备的那个不会出错吧?”
“这可说不准,京里传来的消息倒是有人说瑞王和王妃黏糊得紧,不过男人哪有不爱美人的?大人的眼光,错不了。”
宁州穷苦,被分配到宁州的官员哪个不是用尽各种手段调走?更何况现在宁州还被分封给了瑞王,宁州的所有官员都会自动成为瑞王的属臣,瑞王争储无望,跟着他前途便算是断了,因此有能力有背景的早就趁着瑞王没来前找关系调走了。
现在还剩下的,要么是在宁州呆了数年,官位熬高了也没能调走索性认命的;要么便是没什么背景被分到了宁州,想走也无门的。
同知和通判都是老大人了,宁州的情况他们再清楚不过,没钱没兵,再折腾也就那样,还不如别折腾,还能省下来些。
他们年纪大了,雄心壮志或许曾有过,却也慢慢磨灭了,现在也不求能挣个富贵,只求安安稳稳,因此这会儿两人就担心即将到来的瑞王是个能折腾的。
宁州知州钱大人站在最前方,神情庄重,仿佛根本没听到身后两位属下的窃窃私语。
远处的官道上终于出现了车马的影子,张大人用胳膊杵了杵侃侃而谈的江同知,示意他闭嘴。
众人都举目看着慢慢清晰起来的亲王旗,目迎车队慢慢来到近前。
“恭迎王爷王妃。”
钱大人领头,携众官员下跪行礼,迎接宁州的新主人。
贺池率先从打头的马车中下来,紧接着转身扶了云清一把,让他站在自己身侧,然后才转身看着城门前跪了一地的官员,淡声道:“诸位大人请起。”
众人起身,看着贺池和云清神色各异。
两人未着礼服,却一眼能看出通身的气度不同凡响。
贺池自是不必多说,皇室出身,哪怕是个纨绔子弟也是与旁人不同的,样子总能摆出来,众人倒是没想到云清站在贺池身边竟也毫不失色。
见两人动作,倒是像寻常夫妻一般,众人心思转了转,京城传闻瑞王因为娶了男妻失去争储资格,瑞王竟还对他如此看重,倒是稀奇。
钱大人笑着道:“臣宁州知州钱佑才,恭迎王爷王妃,城中的王府已经建好,臣这便带您过去。”
贺池点了点头,和云清一起上了马,钱大人也坐进提前准备好的马车,走在前面引路。
城里的百姓这些日子也知道了他们宁州已经被分封给了王爷,封宁城即将来个大人物的消息。
此时见钱大人等官员如此隆重地迎接,便知道来人应当就是传说中的瑞王殿下了,众人挤在街边看热闹,钱大人早预料到如此情况,提前调了一队州军过来镇守在道路两侧,以免发生意外。
百姓们看着并辔而行的两个年轻男子,一个温润如玉,一个俊美贵气,简直是他们生平所见过顶顶好看的人了。
有人小声议论道:“那就是王爷吗?”
“怎么有两个?哪一个是王爷啊?”
有消息灵通的立即回答道:“我知道,着黑衣的是王爷,另一位是王妃。”
“王妃?王妃怎么是男子?”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这可是圣上赐的婚事,王妃可是武成伯府的嫡长子!”
……
贺池和云清却无暇顾及百姓的窃窃私语,他们看着街道旁的百姓和路边的建筑,这里是宁州最繁华的府城,可百姓的穿着、街边的房屋却甚至比不上他们在沃州时途径的某些县城。
一州之隔,百姓所处的境遇却天差地别。
一路走过长街,来到了封宁城的东边,王府就坐落在东城的梧桐巷。
送到王府,钱大人便准备告辞了,临行前他对两人拱手道:“臣已经在府中摆下了宴席为王爷王妃接风洗尘,还请王爷王妃赏脸。”
既然不打算继续扮作纨绔,这样的宴席自然是要去的,贺池点点头应了。
钱大人上了马车离开后,元福公公便开始指挥下人干活,归置行礼。
云清和贺池进了王府,开始参观自己的新住处。
新王府自然是比不过京城的瑞王府的,毕竟那是程家声势最盛时承安帝赏给贺池的,占地极大,装饰得也十分费心思。
这个王府则是贺池分封后封宁城才着手准备的,本身是一座将军的旧宅,钱佑才将之又修缮扩大了一番,这才达到王府的规制。
里面的布置中规中矩,两人绕了一圈,贺池对云清道:“你若是不喜欢,便让元福按照你的想法重新修葺。”
云清充分发挥了勤劳节俭的精神,拒绝道:“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别浪费钱了。”
贺池脸色微妙,他突然想起之前回门的时候云清从回门礼单中划掉礼物的事,难道那个时候他就开始为现在做打算了?
贺池顿了顿:“你想住哪个院子,自己挑。”
两人在京城便一直分居,在路上时便也延续了这个习惯,云清没有跟他客气,挑了一个有小池塘的院子,叫作晚塘院。
贺池却道:“晚塘院太小,不如选梦溪堂,而且晚塘院离主院太远,本王若是找你议事也不方便。”
云清想了想,虽然晚塘院到主院单程不算太远,但是如果一天来回走个几趟还是很累人的,顿时便觉得晚塘院的小池塘没那么吸引人了,欣然同意了贺池的建议。
程樾是程昭的义子,在王府自然也是半个主人,贺池让他挑院子,他想也不想地挑了个离两人最远的角落,美其名曰:我腿脚好,正需要多锻炼。
到了酉时,贺池和云清换了衣服,一同赴宴。
钱大人的府邸也在东城,两人被钱大人亲自迎进门,钱府占地不大,里面的布置却颇为讲究。
钱府本来安排了女宾席招待云清,贺池却道:“王妃是男子,和本王一起便是,不用单独设席招待。”
钱大人不敢说什么,只得应是。
其余陪席的官员早已入座,见云清跟着一起过来,都在心下暗自纳罕,面上却是规规矩矩地行礼。
贺池云清坐在主位,其余大人按照官职依次坐了,还未开宴,几位大人便依次介绍了自己的官职。
宁州除了知州钱佑才,还有一名同知——江净百,一名通判——张遇维,余下的便是周边县城的县令,以及知州的属官。
钱大人年近五十,深谙官场为官之道,想必之前也认真打听过贺池的喜好,话题都往贺池那些不成器的爱好上靠。
见贺池兴趣缺缺,钱大人有些摸不准他的脾气,便打算直接把准备好的节目提前。
钱大人拍了拍手,一群舞姬身着薄纱轻移莲步而来,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为首的女子轻纱覆面,眼波流转间自是动人滋味,舞动时身姿优美,身段妖娆,一看便知是个不可多得的佳人。
贺池却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兀自饮酒,倒是云清看得津津有味。
钱大人有些发愁,怎么王爷看起来还没王妃对这舞女感兴趣。
不管他内心怎么纠结,这是他精心准备的礼物,自然是要送出去的,一舞完毕,钱大人笑道:“不知王爷觉得落滢这舞如何?”
贺池淡淡道:“尚可。”
钱大人瞥了眼云清,对贺池道:“听闻王爷府中还没有侍妾,落滢正是下官给王爷准备的礼物,王爷若喜欢,宴后便能将其带走。”
落滢眼含秋波地望向贺池,福了福身道:“小女子落滢,望王爷垂怜。”声音也是酥媚入骨。
云清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出美人相赠的戏码。
而他也开始后知后觉地思考原因,贺池确实没有侍妾,和他那几个侧妃侍妾无数的皇兄截然不同。
按照大瑜这边的风俗,皇子十八岁大婚,十五六岁时长辈便会安排宫女教导人事了,贺池府中干干净净,不知是因为宫中的“长辈”忘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眼下佳人相邀,不知贺池要还是不要。
贺池看见云清看戏的表情,本来就不太好看的面色更加阴沉,他冷冷道:“不必了,本王不喜这些,以后也不必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