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清楚他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他可以接受谢春山不帮他,他也可以接受谢春山高高在上,做归云仙府的谢宗主。
可是他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若是有一天,谢春山忽然死了……
在他的心中,谢春山可是那个无所不能的人。
怎么会死呢?
萧怀舟赶到破庙边上,如今空荡荡的半山腰上连一片废墟都没有,他喊了两声谢春山的名字,回应他的却只有奔腾不息的黄河水。
这么久了,谢春山依旧没有上来。
河边呼啸而过的风,将他的发丝吹的乱七八糟,再配上有些苍白的面容,乍一看去反倒有些令人惊心动魄的美。
萧怀舟顿了顿,然后毫不犹豫的跳入汹涌的河水之中,瘦弱的身影转瞬就消失不见。
滔天的黄河水像是冰冷,没有感情的东西,不管吞噬了多少人和物都不会有一丝怜悯。
萧怀舟在湍急的水中反复的寻找,心中却也知道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若是谢春山真的没有法术亦或者说不会游泳的话,可能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的心不可抑制的慌张起来。
从最开始重生以来对谢春山的恨意,到后来的逐渐平淡,他都觉得自己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可这些日子来谢春山的醒悟,和他悄然为自己做的事情,虽然说并不直观,可还是在一点一滴敲开他的心扉。
如果说完全不在乎谢春山,那也是不可能的。
但非要说还剩下多少感情的话,萧怀舟也说不出来。
他现在和谢春山处于一种,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状态。
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这一种关系,也不知道该怎样打破这样的僵局。
若是谢春山死了。
萧怀舟心中又是酸楚,却又有些释然,也许一切就结束了。
河面上完全找不到谢春山的踪影,萧怀舟只能往黄河的深处去探寻,毕竟人如果溺水的话,很有可能会漂浮在河水深处。
他越往下游就发现下面的景象越奇怪。
有一处被黑气笼罩的光源,虽然在水下看不真切,但是明明晃晃能看到一处亮光的地方,往外不停的散发着黑色的气息。
萧怀舟有些好奇,明明正常的水域下面是暗无天日那种,根本不可能出现越往下游越亮的情况。
除非那里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萧怀舟不再犹豫,谢春山的失踪或许与这东西有关。
他已经在水下待了很久,若是现在上去的话,可能就没有第二次下来的勇气了。
于是他竭尽全力划着水往光源处走,才刚伸手触碰到微微亮的地方,便看到自己的指尖逐渐变得透明。
然后眼前一片天光大亮。
萧怀舟出现在了钱塘镇上。
白日里十分喧嚣,热闹非凡的钱塘镇。
唯一不变的是天空依旧在下着雨,四处都是淹水的痕迹,可那些百姓们却丝毫感觉不到洪水即将到来,反而十分热情的在介绍着手里的买卖。
萧怀舟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中,有些恍然。
他掐了掐自己的手背,钻心的疼痛刺激着脑海,这不是在做梦,他是真实的回到了钱塘镇。
确切的说,是当时还在地图上的钱塘镇。
萧怀舟注意到周围百姓的穿着与他在大雍朝所看到的有些许不一样。
大雍朝,因为风俗比较开放,男风女风都盛行,同性之间也可以通婚,所以百姓们平时穿着也有些奔放。
不会像周遭的行人那样穿的保守,甚至将自己的脖子和手腕全部都遮得严严实实的,一点风也不漏。
哪怕是需要下地干活的农民也一样全身上下包裹的好好,稍微有些古板。
所以这绝对不是大雍朝,而是大雍朝更早一点的朝代,这就是为什么在大雍朝的版图上并没有钱塘镇的原因。
两镇更迭,只有朝代更迭才会弄丢一些地图或者漏掉一些大事件。
萧怀舟几乎可以确信他来到了比大雍朝还要早的朝代,而那个时候应该还没有大雍王都城。
为何从黄河游下来会来到一个这样的地方?
萧怀舟没有答案。
但是他们大雍朝与神仙并行,很多东西也并不算是匪夷所思,萧怀舟大概能猜测到自己所处的应该是属于一种幻境之中。
就像他在巫族神庙里面看见的幻境一样。
只是这个幻境沉睡在黄河底部,不知道触发机制是什么,但肯定是跟钱塘镇有关。
既然他可以阴差阳错来到这个幻境,那么极有可能谢春山也来到了这里。
萧怀舟心中燃起一丝希望,迫切的拨开人群往前走。
以他对谢春山性格的猜测,谢春山这样谨慎的人应该不会走远。
往前没走两步,他就发现前方的人群几乎都围在一起,叽叽喳喳不知道说些什么。
凑近了才能听到百姓的言语。
“谢道长你就救救我们吧。我们真的不想搬家,我们也不想离开钱塘镇,这可是我们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地方啊,要是被大水淹了的话,我们也就不活了。”
“就是就是,谢道长,您说一句搬家这么容易,可你难道没有想过我们家里有这么多东西怎么办,虽然那些东西不值什么钱,可是那都是我们一辈子的积蓄,如果这些东西都被大水冲走了,我们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
“还有田,还有我们的水田,这才刚刚种下去……”
百姓团团围着一个人,萧怀舟可以隐约听见他们叫那个人叫谢道长。
萧怀舟心头一跳。
该不会就是谢春山吧。
等他拨开人群很努力的挤进去,果然看见在他面前站着一个仙姿绰约的道长,白衣道袍随风翻飞,说不出的风流韵味。
萧怀舟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谢春山不是刚刚在外面换了黑色的道袍吗?怎么掉进黄河里就被染了色?
染色也就算了,没有见过能从黑的染成白的。
更让人奇怪的是,站在人群中间的那个小道长分明就顶着一张谢春山的脸。
可比他昨日见到的谢春山却稍显稚嫩了一点。
其实谢春山是修仙之人,本来在千年之内就不会有生老病死,可以随意将自己的容貌稳定在自己某一个年纪永不更改。
所以其实现在站在萧怀舟面前的谢春山还是一样的模样。
说他稍显稚嫩的原因,是因为眼前这个谢春山并没有谢春山眉眼间的凌厉和漠然。
反倒是被一群村民围着多了几分手足无措的感觉。
这哪是外面那个杀伐果断的谢春山会表现出来的样子?
萧怀舟安静的看了一会儿,就见了那个谢春山在村民一声一声的哀求和质问下,越发的手足无措。
甚至还红了耳根,手里捏着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镇上的百姓越发咄咄逼人:“谢道长,你身上还有逆天之力,完全可以将我们整个村子'罩在你的结界里,我相信一定可以躲避水灾。”
“就是就是,谢道长,你在我们村子里也住了一年多,我们村子里的百姓哪一个不是对你真心的,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送到你面前来,您就算不记得这些恩情,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去死啊。”
谢春山被一群百姓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可还是挺直了腰杆,红着脸摇了摇头。
“我师父说过,修仙之人绝对不可以插手天道轮回,尤其是这样的天灾人祸,若是我插手了,就会改变你们的命数,有违天道,以后你们会遭受更大的灾难。”
萧怀舟诧异的盯着谢春山,没有想到一向寡言少于的谢春山,竟然可以一下子说出这么多话来。
这绝对不是谢春山。
至少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谢春山。
这个谢春山竟然会认真的和村民解释,为什么不可以帮忙,竟然会被一群,无辜的村民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更重要的是,他竟然还会脸红?
这可真是个稀奇的事情。
萧怀舟一时间都不想上前去替他解围,倒是站在一旁抱着手臂玩味的盯着这场戏。
千年难得一见,一定要看个够。
那群村民很显然被激怒了,从一开始的低声哀求,变做了后面的大声谩骂。
“谢道长,难道你修的仙就是告诉你要如何见死不救吗?”
“谢道长,你们有些人都是没有心的,你们接受着我们的香火供奉,却不愿意救我们的性命,我们在你眼里就跟蝼蚁一样吧?”
“都不要跟他废话,谢道长要是不愿意救我们钱塘镇的话,我们就拦着他,不让他走,我就不相信,等洪水来的时候,他可以一个人独活!”
有村民挥舞着锄头:“我们还可以把谢道长绑了献祭,这样才能平息龙神的怒意,说实话,我们村子从前从来都没有洪水,自从谢道长来了之后,我们村子就不安分,也许龙神是不喜欢我们这里来修仙的人!”
一声声皆在声讨谢春山的不是。
有些稚嫩的谢春山站在人群之中,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做。
直到一道声音从大家背后传过来:“你们都是一群白眼狼,不过就是送了几只鸡几只鸭,更何况谢道长后来都还给你们了,你们就想拿这个恩情来要挟谢校长为你们破道!我呸!”
小男孩娇小的身影钻出人群,拽着谢春山的手就把他往外拉。
“你不要听他们说的,你只是路过我们村子,你没有义务要为我们牺牲,你今晚就走!”
“不许走!你个小叫花子,你不要在这里添乱,有娘养,没娘教的,你懂什么!”
村民愤怒起来,连小男孩都骂。
可是那个小男孩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了,他厚着脸皮拽着谢春山的手,将他带离人群。
萧怀舟一路跟着他们二人慢慢走出城,来到半山腰的那座破庙里。
原来这座破庙是那个小男孩的落脚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