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岸头脑中慢慢浮现出一些面试时的场景,面试官与他交谈时,他直截了当地说,“我不擅长和人交流,能安排给我一个埋头干活不用说话的岗位吗。”结局当然是被拒绝。
至于此时的境况,自己似乎是在找工作途中,被伪装成招聘公司的绑架团伙算计了。
工作没找到,还赔进去一颗眼球,人晦气到这种地步,真是叫人同情。
当务之急是逃出这鬼地方,或者找个电话报警也行。
他背上单肩包,检视四周,拿走了床头空果盘里的水果刀,轻声靠到门边,透过门上的玻璃小窗向外探查情况。
借着走廊内的光源,能看见护士站的门大敞四开。
郁岸安静地观察了一会儿周围,悄声拉开门走出去,到护士站检查了一番。
护士站内黑黢黢的,管灯被打碎,里面橱柜翻倒,一片狼藉,玻璃药瓶和一次性医疗用品洒了一地。
正对门口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台后壳泛黄的老台式电脑,左手边的座机翻倒,电话线被剪断了。
电脑并未遭到破坏,郁岸试探着挪动了一下鼠标,显示屏忽然亮起来。
在微光照亮下,郁岸迅速捡起电话线的断截面,用刀尖剥掉金属丝外的绝缘皮,将断裂的两端捻在一起。
平时连复杂电路在他手里都是小儿科,区区电话线接起来并不费时,手边没有黑胶布,郁岸就用一只手掐着绝缘皮来固定接口,另一只手去够被螺旋线缀在桌下晃荡的听筒。
可当他弯下腰,余光扫过办公桌下方的空间时,一股冷意沿着指尖倏地流窜上涌到头脑中。
桌下有人。
一位护士蜷缩在桌下,惊恐地瞪着双眼,手中攥着一个折断的手机。
郁岸愣了几秒,试着去触摸她的手指,冷得异常。
她死了,身下淌了一滩血迹,血迹半干,上面印有奇怪的脚印。准确地说,是羊蹄印。这家医院中的情况似乎有些脱离预想。
似乎凶手的鞋底印有羊蹄图案,在闯进了护士站,一通打砸之后,又把惊恐躲进办公桌下的护士杀害了。
尸体看上去刚死不久,但郁岸在病房里并没听见动静,凶手理应是在自己上楼前动的手。
这些都只是猜测,不过,这蹄印倒让郁岸一下子联想到了刚刚见过的一件东西。
他把水果刀反握在手中,贴着走廊墙壁一路往电梯口摸过去,回到了最初进过的那个仓库附近。
虚掩的门不知何时敞开了,抬头望去,堆放在纸箱最上方的山羊头骨不翼而飞。
郁岸用水果刀尖拨了拨纸箱,里面是空的,侧面可以打开,底部的纸板上也留下了同样的羊蹄形脚印。
这意味着,早在郁岸第一次进来时,那颗山羊头骨下就站着一个人,在这些空箱子里,一动不动。
*
与此同时,监控室内,一个男人站在电脑显示屏后,正兴味盎然端详着监控影像。
监控的黑白画面中,郁岸背靠墙壁,正谨慎地向仓库中偷瞄,略作观察后走了进去。等出来时,他背上的单肩包鼓了许多,不知道在里面搜罗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
男人露出笑容,双手悠哉撑着桌面,掌下压了一张求职简历。
姓名:郁岸
专业:精密仪器及机械
求职意向:特殊设备开发
……
特殊证书:IELTS 8.0,百款恐怖游戏全成就和速通记录保持者
特长爱好:业余射击
简历空白处有推荐人写下的一些备注——“①他在校成绩优异,在精密设备方面拥有特殊天赋。②少年时期曾因故意伤害致人重伤留下案底。③思维异常,有表现极端行为的可能,面试官需谨慎应对。”
第2章 拾取武器
郁岸背着沉重的单肩包从仓库中走出来,钻回病房,没过多久,他左手攥着一根铁质输液架,右手拖着一条棉被出来,蹑手蹑脚地将输液架停靠在护士站外墙边,然后将棉被团起来塞进了洗手间。
做完这一切后,郁岸回到护士站里,关上门,捏起电话线断口,拿起听筒拨通了报警号码。
接警员柔和冷静的声音从听筒对面响起,不等她问,郁岸就压低声音道:“报警重大杀人案件,一位护士已经遇害,凶手头上套着山羊头骨,仍在行凶。对,尸体就在护士站的办公桌下。”
他没提自己被绑架,而是挑最凶险的情况说,为的就是引起警方重视,立刻出警。
他边说边弯腰又看了一眼桌下,这一看不要紧,胸口仿佛被一口气堵住。
办公桌下空荡荡的,尸体没了,只剩地上半干的血迹,血迹长长地延伸出门口,向右拐去,一直通往幽深黑暗的走廊拐角。
一定是趁郁岸返回仓库察看时,那羊头人回来过,把尸体拖走了。
郁岸把情况如实说给接警员,接警员却说:“初步判断为‘畸体’相关警情,这就为您转接窥视鹰局,请不要挂断电话,保持冷静,不要发出声音。”
“畸体?”郁岸有些茫然,按了按跳痛的额头,好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这词让他感到熟悉。
几秒后,接警员的声音被一个冷肃稳重的女声代替:“您好,这里是窥视鹰。告诉我你的位置和畸体数量。”
郁岸从混乱的桌面上找到一些做备注的废纸,纸页抬头统一印有红色的“红狸市古县医院”的字样。
他把医院名字说了出来,至于数量,这倒提醒了他,在负一层时他听见头顶有脚步声,是不是说明这栋楼内不止一个凶手在游荡。
“不止一个。”他话音刚落,电话就突然中断了,昏暗的房间里只剩寂静。
是郁岸自己松开了捏住电话线断截面的手。警方已经得知基本情况,再交流下去意义不大,这里太安静,说话太容易暴露位置。
远水难救近火,他转而把希望寄于手边的台式电脑。
公共邮箱的最新邮件内容写着“负一层太平间监控摄像头损坏报修”,发件时间在1月21日09:00,也就是昨天早上九点。医院的保安后勤室,在昨天下午18:00回复说 “知道这个情况了,等明天上班后会派维修师傅去修。”
早上发的维修申请,到晚上下班才有保安搭理,这太令人绝望了,郁岸放弃了向保安室求救的念头。
他点开网页,在搜索栏里输入了“畸体”这个词条,网络不太稳定,电脑反应速度也慢得让人着急。
词条-畸体:K034年,红狸市郊科研基地被雷电引燃发生爆炸,导致实验人员非法封存于地下的三十万吨生化垃圾泄漏,垃圾带有辐射性,受辐射影响的物体内部可能出现畸形结石,发生突变,生命力变得特别顽强,被称为“畸体”。
畸体一般拥有固定的生活领地,但也会出现一些过界行为,入侵人类聚居地,对人类的生命和财产造成严重威胁。
词条-畸核:畸体体内产生的畸形结石被称为畸核,为畸体提供能量,畸核被取出或破坏后,畸体死亡。
网页检索到有人在搜索畸体,自动弹出一个官方滚动条:如果您的生命安全正受到畸体威胁,请立即点击本条向窥视鹰局求助。
搜索栏下方还跳出了许多相关信息,郁岸逐条浏览下来:
帖子:干货!境内三大畸体猎杀公司优势对照。
官网:地下铁招聘公告,本着更好地保护居民安全的理念,我们公司一直积极吸收新鲜血液……
红狸新闻:魔爪伸向重量级选手?肥胖症患者频频失踪,疑是畸体所为。
古县身边事:急!求助大家,傍晚发现羊圈破了一个洞,走丢了两只配种公羊,请发现的朋友联系比萨庄园6号,感谢……
“两只……”郁岸搜索了一下比萨庄园的位置,没想到这么近,这个庄园就建在古县医院几百米外。
而且,郁岸还发现,能对付畸体这种东西的不止有警方,还有一些专门的猎杀公司以此为生。
他找到了公司官网上的电话号码,试图重新接续电话线求助,但遥远的走廊尽头隐约传来钢铁摩擦的哗啦声。
是电梯在响。
只有他自己乘过电梯,电梯应该一直停留在三层,这时候却动了,就证明有“人”正在其他楼层按按钮。
电梯与楼梯间分别在走廊的两端,此时再乘电梯,危险不言而喻,可又有一个羊头怪人拖着尸体往楼梯间的方向走了,郁岸已经被两头堵死,别无选择。
他只好立即站起来,拎起沉重的单肩包挂到肩上,包里塞了保命的东西,再重也不能轻易丢弃。
电梯响了一声。叮,三楼到了,接着铁门哗啦向两边拉开。
它来了。
郁岸回头在倾翻的药柜和办公桌间寻找能藏身的地方,之前那位护士死在了办公桌下,说明藏在那儿是不安全的,药柜扣在地上,如果蜷起身子躲进药柜里,说不定不会被发现。
但很难说对方搜寻目标的方式是靠视力,还是靠嗅觉,藏在药柜里太冒险,一旦被发现,逃无可逃。
最终他选择沿着暖气管向上爬,卸掉两片天花板,躲在了高处。
走廊尽头已然能听见沉闷的脚步声,正在朝护士站接近,步幅很大,地板被踩得咚咚响,是个大块头。
渐渐的,沉重的脚步停了下来,按步伐计算,那家伙此时已经走到了郁岸出入过的病房门口。
走廊的寂静猛然被打破,巨响就像十字路口连环撞车一样接连引爆,那家伙显然嗅到了郁岸的气味,猛撞进病房,破坏着里面的一切,整个大楼仿佛都在晃动。
郁岸猜得没错,它的嗅觉极其灵敏,普通人在有限的空间内根本躲不过它的搜索。
他坐在暖气管上,两条腿小心地架在狭窄的管道上方,勉强保持着平衡。
外边安静下来,也没再听到脚步声。
其实从报警时,郁岸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血迹上留下的蹄印有碗口大,比成人脚掌最宽的地方还要宽许多,它行走时的脚步声也比普通人要响亮,那么到底是一个人穿着鞋底有羊蹄图案的鞋,还是说,他双腿之下长了一双羊蹄?
郁岸向下探出头,视线略一凝滞,虚掩着的门板不知何时被推开了。
一双覆盖着浓密毛发的腿立在门口,没穿鞋,踝骨之下的双脚,每只脚只长了两个脚趾。
光看轮廓,这家伙足有两米高,体格比巨石强森还要壮。
它或许不能称之为人,浑身裹满厚重的腱子肉,头戴一面完整的山羊头骨面具,长有两根弯曲羊角。
羊头怪人嗅到了食物的气味,一步一步走进护士站中,在电脑屏幕微弱的光线下,搜索着房间内的活物,风箱一样的呼呼声是它粗重的呼吸。
倾倒的药柜绊了一下它的脚,羊头怪人高高抬起铁蹄,一脚就踏穿了药柜,如果郁岸藏在里面,此时必然已经成了一坨罐装腐乳。
巨响之后,房间突然陷入寂静,郁岸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不料,一块早就松动的墙皮在他的摩擦下开裂,郁岸迅速回手抓住,却只抓住了一半,另一半连着碎屑一起掉落在了羊头怪人面前。
羊头怪人缓缓抬起头,朝天花板望去,与郁岸视线相接的一瞬间,竟发出一声嘹亮的山羊叫。
没听错,就是山羊叫,响亮逼真的“咩”声,非常刺耳。
它嘴里正咀嚼着什么,上下颌嚼动,鲜红汁液向外喷溅,随着它开口咩叫,一根圆柱状的东西从它口中掉落,朝前滚了两圈。
郁岸感到自己的世界震颤了一下。
血淋淋滚进视野中的,是半截手指。
他知道坐以待毙的结局是什么,于是当机立断,翻身从暖气管上跳下来,双脚落在办公桌上,先把座机拔起来朝前一扔,正中那羊头怪人面门,挂着听筒的螺旋线缠到了它头顶的羊角上。
趁羊头人撕扯电话线的间隙,郁岸利落割断台式机后连接的所有电线,举起压沉的电脑,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羊头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