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昭还想推辞,郝思加甩来眼神:给我去。
算了,郝思加近来心情不好,当帮个忙吧,遂同意,对边晔说明天我有空,但替B组开会这种事情,要事先请程诺文批准。
边晔说那是当然,找程诺文说要借丁昭半天。
客户组借人开会不算稀奇,有时碰到语言壁垒或是其他刁钻需求,组内无人满足,会临时找个条件符合的同事过去应急。
听完经过,程诺文知道是郝思加在发毛病,说借人可以,但我作为上司需要陪同。
边晔抬起一边眉毛,“你知道迈赫厘是我的客户吧?”
阿康私下调笑,说CO2开会如上钟,哪怕是文案充阿康,阿康扮设计,也力求坐得漂漂亮亮。客户是人,有偏好喜爱,性别、国籍、长相,都是谈判资本,拿捏住了,让他们赏心悦目,也是一种维护生意的方式。
迈赫厘的那位与边晔是多年朋友,程诺文也认识,什么人,什么性格,心中有数。这种会议,出席人员,丁昭过去,花瓶带来的花瓶,一个不留神,怎么碎的都不知道。
“要么我和丁昭都去,要么都不去,你自己选。”
边晔仍旧挂着笑容,但笑不进眼,仿佛在给谁切片,一个个切好装袋再标名字。
下班前,丁昭邮箱收到会议邀请,与会人员看到最后,心跳漏拍。
他晚上在家熨衣服,第一次去迈赫厘开会,吃不准该穿哪套,问程诺文有没有好的建议。对方抱着叉烧看电视,说CO2不是做过文化衫?穿那个。
去年年会,行政图好玩,给每个部门都做了一套T恤,前面印了公司logo,背后两句打油诗。客户组分到的是“阿康阿康,头发不长”,大头拿到这件衣服怒发冲冠,直接撕了个粉碎。
穿去客户那边开会,像话吗?丁昭无语,决定自己做选择,他在杨师傅那里做了一套新西服,拿到还没机会穿,兴冲冲换好给程诺文看,问他怎么样。
程诺文看一眼,将叉烧扔到边上,指自己跟前,说你过来。
他以为自己哪里没熨好,左看右看,最后被程诺文按到沙发上,才明白,这次是真要重新熨一遍了。
*
迈赫厘中国总部的办公室设在陆家嘴,从浦西到浦东,风景变化,行人步履都加快两分。
大学组织活动,丁昭去过外滩,和同学合照的背景是陆家嘴三件套。人类在都市巨物的映衬下,显得非常渺小,那时候他看黄浦江对岸亮灯,璀璨如人造星星,好奇到底什么人才能坐进那么豪华的办公楼。
只分两种,正经公司和皮包公司。坐到云上俯视,你会自动剥离,你是人,地面那些是蚂蚁,无情一些,在这里比较容易赚到钱。
程诺文回答。今天好心,他让丁昭搭个便车。虽然拜访过多个客户,但迈赫厘所在的办公楼气势超群,走进去,丁昭连呼吸都变得小心谨慎。
边晔到得最早,几人一起等郝思加,会议前五分钟,天才踩点来了。
阿康们衣冠楚楚,郝思加照旧一身黑,只是今天包得特别紧,虽然上海最近温度下去一点,但这种天气穿高领衫,未免太闷了些。
他什么都没带,光把自己运来。边晔见到郝思加,长舒口气,领路带着几人坐电梯上去。
这次会议如此重要,主要是有一位高层出席。迈赫厘的亚太区vp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德混血,中文名叫白睿德。丁昭上领英看过他照片,一头银灰色头发,容貌相当英俊。
见到真人,一米九的大高个,宽肩膀覆在剪裁利落的三件套之下,气魄十足,但笑容灿烂,甚至有点和蔼可亲的味道。
白睿德是迈赫厘二把手,身居高位,却保持亲和力,见到CO2众人,与他们一一握手。
直面这种级别的企业高管,丁昭还是有些紧张,伸手前,他害怕掌心出汗,忙在衣摆擦擦。
忽然背后一热,是程诺文的手放到他背上,那热度,是程诺文在替他打气。
丁昭心定下来。白睿德与他问好,竟也知道他的昵称,亲切叫他小昭。丁昭颇为惊讶,白睿德看出他的心思,莞尔一笑:“是Ryan告诉我的。”
明白了,边晔事先吹过风,不过这人声音好熟悉,像在哪里听过。
迈赫厘与CO2多年情深,白睿德和管理层都认识,见到程诺文,寒暄两句,说上次打高尔夫都是好久前的事情了,我让Ryan叫你,他说叫不动,只有Beth喊你才管用。
他语气从容,哪里停顿,哪里继续,有自己一套节奏,丁昭越听越耳熟,翻找记忆对号入座,对方眼神捕捉到丁昭身后的某个身影,笑意浓浓:“冒昧了,这位就是负责迈赫厘的文案吗?”
郝思加上电梯后,一直站在丁昭背后,现在慢吞吞走出来,嘴巴闭着,不肯接话。丁昭担心他这副孤高的模样唐突客户,侧过身眨眨眼,示意他好歹出个声。
嗯。郝思加鼻子出气,白睿德迎上去想和他握手,祖宗摆谱,理都不理,人一闪,先一步坐到会议桌边上,还将旁边的椅子一拉,意思让丁昭过去坐。
这套操作差点没把丁昭吓晕,白睿德却一点没生气,和善道大家别站着了,都坐吧。
众人陆续入座。按照惯例,白睿德级别最高,应该坐到最前面,但他谦虚说今天自己只是旁听,市场部各位是主角,我该往后靠靠。
于是合情合理,他坐到郝思加对面。见他过来,郝思加移开视线,垂下头隔着衣服抓自己手臂,似乎那里很痒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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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陪人陪人效应。
第51章 旧故事(2)
丁昭坐在郝思加旁边,他今天是陪客,不负责业务,只用安静听讲。
他常和程诺文开会,听惯对方思路,上司主打逻辑清晰,依靠过硬的专业能力碾压对面。边晔则婉转多了,侃侃而谈,像只百灵鸟,他平时说话略显轻佻,但放到工作上,言语张弛有度,面对客户挑战也是一笑化之,坏话都当好话讲,与程诺文锐利的风格完全不同。
相同的是都很厉害,丁昭权当过来学习。只有郝思加,不认真,心思完全不在会上,对面的白睿德好几次问他问题,他都抬起眼皮,凶狠地瞪过去,看得丁昭心惊肉跳。
白睿德涵养极佳,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笑眯眯看着郝思加,帮忙找补,说噢看我,这个问题问出来,倒显得我笨了。
几位客户听到老板如此调侃自己,纷纷送上笑声,氛围其乐融融。
郝思加眉毛压低,正要露出他的标志白眼,丁昭忙在桌下拉住他,郝思加眼珠子打个半圈,恢复正常位置。
他低头,好久没补染头发,原来的发根颜色长出来,黑金色反差明显。丁昭之前瞧见,问他是不是想留黑,郝思加沉默片刻,说对,老是去漂,伤身体,接受这样的自己也挺好。
同样关注郝思加的还有白睿德,不过他就坐在正对面,视线落下来也很正常。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听会议讲解。可能是岁数摆在那里,白睿德习惯用纸和笔。丁昭离得远,看不见他写的内容,只看到笔尖不断提起落下。
会议进到尾声,原本还有一两个问题想讨论,客户看看时间,说先到这吧,剩下的用邮件沟通,Reid今晚要飞柏林,待会就得走了。
白睿德合上笔记本,说不急,还有些时间,我倒是愿意在这里多留一会。
客户中有人提醒,再迟就是晚高峰,去机场高架很堵的。
“放心,来得及,我特意留了时间。”
听他这么说,边晔那边传来笑声,带点揶揄:“Reid是管理大师,就算只有一个小时,也要物尽其用。”
客户们频频点头,说老板的确如此,日程表满满当当,一分一秒都不浪费,顺便拍个马屁,表示您太辛苦,应当多多放松。
白睿德温和道:“工作不是生命的全部,我也一直提倡大家应该多花点时间在个人生活上,尽量做到两者平衡。”
郝思加听完哼一声,抱住手臂,在桌下并紧腿。
几句闲聊过后,这次是真的快到时间,边晔与白睿德说剩余部分我晚些邮件给到,保证你在路上也有事可做,请吧大忙人,再拖下去,万一飞机误点,挨罚的可是我们。
“怎么会,”白睿德语气轻松,“大家都是平等合作的关系,我不会莫名其妙惩罚谁,况且,我的惩罚向来都是有原因的。”
说到惩罚二字,他略作停顿,又轻巧带过。丁昭感觉一边的郝思加身体抖了抖,好不容易控制住,他稍微分开膝盖,很慢地吐出一口气。
对面的白睿德似乎也发现了,他将钢笔移到唇边,在上扬的嘴角边点了一点。
*
迈赫厘一场小风波过去,郝思加不再收到花。突然出现的追求者突然消失,前台比他遗憾,说每周猜花已经成为自己的上班动力,现在突然没了,很是怅然若失。
郝思加不以为然,少掉几束花,他的状态反而转好,打磨多次的TVC脚本已臻完美。等Kate拿到分镜和故事板,看后十分满意,说稳了,等好消息吧。
借她吉言,比稿后续顺利,几百万项目落入A组,丹斐与CO2走完合同流程,敲定档期,拍摄最终定在明年二月,目的地伦敦。
庆祝之前,他们还有大把沟通与统筹工作要做。广告片拍摄涉及多方协作,包括客户、艺人、制作公司等,阿康分工也各不相同,庄晓朵原想将客户及艺人方面的沟通交给赖茜,丁昭负责对接制作公司,结果几天后,丁昭单独找她,提议自己与赖茜交换负责的部分。
赖茜心存感激,单独请丁昭吃了顿饭。两人坐下,都是欲言又止。赖茜还是喜欢掌握主动权,清清嗓子,对他说想吃什么就点,今晚不用帮我省钱。
这次赖茜私下找他商量,恳切希望与他对调任务。丁昭明白,她是想挽回丹斐那场活动的失误,借拍片项目做出成绩。对接制作公司涉及大量协调工作,极其繁琐,做得好是能力的体现。
距离年底的review只剩两个多月,若想顺利升职,这是她表现的最后机会。犹豫几天,丁昭最终点头。此事没与任何人谈起,决定是丁昭自己做的,他珍惜和赖茜之间的友谊,识于微时,赖茜没嫌弃过他,所以现在能帮的,他尽量都会帮。
都是为项目尽力,既然下了决定,就不要后悔。
赖茜有心言谢,挑的是贵价餐厅,还特意开了一瓶酒。两人聊天间,拾回几分刚进公司时在街边吃江西炒粉的欢乐,中途赖茜的微信提醒闪个不停,她划开看,时而叹气,时而微笑,嘴角上扯的弧度有限,整体还是烦恼更多。
丁昭猜她谈恋爱了,赖茜却说没有,最多算是暧昧对象。
“不是我们公司的吧?”
他怀疑,赖茜摇头,斩钉截铁说当然不是,说完想到什么,流露一丝愧疚,“同事是不可能的。”
两人同时想到CO2的天条,沉默下来。赖茜喝完半杯酒,话变多了,问他如果两个人睡过之后,一方提出不如当什么都没发生,维持原状,另一方答应了,却还是表现得温柔体贴,是不是说明没死心,在等某种可能?
丁昭没有这种经验,支吾两声,说不知道,我又没经历过,怎么回答你。
小昭!赖茜笑他,做广告虽然忙,但聊骚上床的时间总归能挤点出来,你是成年人,不是苦行僧,生理需求不需要解决吗?一两个可以发展的对象,你有的吧,那个什么,柏嘉丽活动碰到的克拉拉,她还有没有联系你?
不止她,她老板也……但是……丁昭默默想,露水情缘不是没碰到过,却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最后都做了拒绝。
只有一个,就那个,他在心中勾勒程诺文那张脸,“有是有的,就是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觉得他是在照顾小动物……”
赖茜没懂,啊一声,“你和兽医约会?”想了想,又说:“噢,我知道了,她肯定是觉得你可爱啊,否则怎么愿意照顾你?”
有戏的呀!赖茜用力拍拍他,忽而手机亮起,她打开看,原本在笑的表情隐下去。
一个嫌太少,两个又太多,人真的蛮贱,也蛮难满足的。赖茜自言自语,丁昭问什么一个两个,她笑笑,没有点明。
这顿饭结束,丹斐的TVC项目进入执行期。人一忙,心就有限,难以思考其他问题。
变化时常发生:赖茜办了张健身卡,总挑午休时间去运动,很少再与丁昭和大头出去吃饭;看她朋友圈,周末常常出游,发的照片虽然只有自己,不过一看取景就知道,身边肯定有人陪同;桌上的向日葵换了几轮,大头依旧在帮忙浇水,却不哼歌了,直到最后,赖茜说向日葵水浇得太多容易招虫,扔了,换成一株仙人掌,不用大头再来代劳。
不变的,最守约的,只有似潮水涌来的工作。十月底,丹斐的第一次PPM*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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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pm,pre-production meeting,广告片拍摄前的重要大会,需要多方参加敲定拍摄计划。
Reid比思加大15岁。
第52章 旧故事(3)
广告片正式开拍前,多方需要找时间坐下梳理项目,PPM至少要开两到三回,第一场算是热身,大家见个面,讨论脚本与执行方案。
艺人团队也派来一名代表,丁昭提前沟通,对接的商务表示影帝的经纪人会做代表来,没想到开会当天,实际到场两位。
影帝本名江天禹,突然现身,客户也是临时接到通知,满脸惊讶。经纪人解释这周正好在上海参加新电影的首映,江天禹看过脚本,对这支片子很有兴趣,说想亲自来聊一聊。
不会不欢迎吧?经纪人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