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唐芯看着两人之间流淌着的秘密氛围,悄悄地退了半步,低头摆弄着针管。
丁一不自然地靠在她身侧,低声问道:“部长的药,是用什么做的?”
唐芯垫着脚尖,小声说:“哨兵身上提取的,高纯度的液态电子云。都存在部长专用的实验室里面锁着呢,那些东西越来越少了,部长也不急着补。”
丁一皱了皱眉。
“需要我去弄点回来吗?”
唐芯小小‘切’了一声:“你知道从哪取吗?知道怎么取吗?取了以后会提纯再结晶吗?”
“只要是为了部长,我没什么不会的。”丁一冷哼,“化学你比我强,机械我比你强,少在这摆谱。”
唐芯眼珠转了一圈,琢磨着也是,于是扯着丁一大块头的衣领,把他的头压低,在他耳边疯狂嚼舌根:“据说,S级向导特别不稳定,当年温凉不也是炸来炸去的嘛?不过,部长好像研究出来稳定的方法了。我的部长最厉害了~”
丁一的脖子差点被掰断。
他憋着气,催促她赶紧说清楚。
“S级向导为什么这么少?是因为他们会衰退!时间有长有短,但是无一例外,都衰退了,包括那个传说中的第一向导温凉诶!”唐芯眼睛亮晶晶的,“可是我们部长却没有衰退,至今是白塔唯一一个S级向导!”
丁一:“...蠢女人...我问的是...怎么给部长找药的原材料...”
要憋死了。
不行了。
唐芯却勒得更紧,声音压得更低,神神秘秘地,在丁一耳边吐了一句话:“部长没告诉过我,我也不知道。”
丁一拳头有点痒。
但他不打女人,只能把指节攥得‘咔咔作响’,反手推开唐芯,闷咳了两声,正要跟某个蠢女人算账,却直接对上刘眠格外阴冷的视线。
“就凭刚才的几句话,已经足够你们关十四天禁闭了。”
明明不动声色,但高级哨兵的锐利气场就是把在场的两个人噎到呼吸困难。
丁一顶着令人窒息的压力,艰难地挺直了腰背,颤着手,看向刘眠和叶既明。
“部长和指挥官救我一条命,我这辈子都是你们的人。我绝不会背叛,我也绝对不会做出不利于部长的事情。”
“我知道。”
叶既明只说了三个字,便又咳嗽不止。
刘眠轻拍他的背,轻声道:“这些不用你费心,我会安排。”
“...好。”
叶既明唇色淡得像是一抔雪,偏偏唇角的红,刺眼灼人。
唐芯看见叶既明咳血,倒吸了一口冷气,直接扑了过去,半跪在床边,忍着眼泪,眼圈通红。
“部长,对不起,我该在外面守着你的...”
叶既明勉强睁开眼,用手掌轻轻揉了揉唐芯的发顶。
“守着我又有什么用?你能代我生病吗?”
唐芯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使劲摇了摇头。
叶既明还想说什么,只是呼吸实在艰难,刘眠不忍他再说话,打断道:“自责是做给自己的,不是拿出来祈求别人原谅的。唐芯,这个道理,我要教你多少遍?”
唐芯咬着下唇,长指甲嵌进了手掌心,半是悔恨半是自责,连头都不敢抬。
“丁一,带她出去,别在这里吵。”
刘眠的话直接而锐利,丁一不敢违拗,拎了唐芯的手腕,提溜着小姑娘朝着办公室外走。
门外站了一个衣着局促的老哨兵。
他有些无措地拎着军帽,仿佛等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待他,骤然撞上推搡的二人,眼神有些直,连话都说不出来。
“您是...”
“报告长官,我是未进化人类监狱前看守官曲海!”老哨兵拖着瘸腿,行了笔直的军礼,“受部长的委托,照看方宸直到退休。现在我已经服役结束,是来部长这里领退休金的。”
丁一眉头一皱,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经过,随后,他冷而尖锐的视线直接落在了监控上。
“怎么了?”唐芯抹了眼泪,担忧地问。
“我等会儿去一趟中央监控室,你现在去请示部长...”
他刻意靠在唐芯耳边,低语两句。
唐芯噙着泪的眼睛亮了一下,旋风一般跑回了叶既明和刘眠面前。
“部长,门外有一个胡言乱语的家伙,我觉得他很危险。作为部长的医务官,我有义务帮部长处理掉潜在的威胁。就当是,弥补今晚的过失了,好不好?”
唐芯请求的目光带着恳切。
叶既明目光投向门外,隔着很远的距离,轻轻颔首,以示礼貌。
老哨兵隐隐约约看见叶既明打的招呼,受宠若惊到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下跪磕头、以示尊敬。
叶既明收回视线,复而微笑看向唐芯。
“既然是胡言乱语,那么就麻烦你好好治一治。”
唐芯笑靥如花地拿出一个小药瓶,瓶身棕色避光,角落里画着一个骷髅头和打叉的白骨。
“好。既然是部长的命令,我当然要好好照顾他!部长放心,以后他再也不能说话啦~”
她快步走了出去,拉着老人的手,表情天真又残忍,一步一步,邀请他入暗夜一舞。
“老爷爷,我们走吧!”
曲海老哨兵有些受宠若惊,先是朝着部长办公室的门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才一瘸一拐地,跟着天真明媚的唐芯,朝着未知的危险尽头行军。
他以为迎接他的是遵守承诺的奖励。
却不知道,黑夜的尽头不是黎明,或许是更深的黑暗。
叶既明移开了视线,任由唐芯带走那个老人。
丁一站在门口,皱了眉,手掌平齐,在咽喉处浅浅拉了一下,似在征求刘眠和叶既明的意见。
刘眠没有说话,躺在床上的叶既明轻咳了一声,而后微哑地说道:“不用了,交给唐芯处理吧。”
丁一点头,称‘是’,然后大步朝着监控室走,手里拎了空白的记录覆盖影像,显然是要抹杀老人来过的痕迹。
叶既明疲倦地靠回了枕头,又轻轻咳了两声。
刘眠见他脸色白得不像话,便催动热辐射,右手轻悬在空中,热度汩汩而来,暖着叶既明冷得像冰块的手。
“你怎么了?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心软仁慈,一点都不像叶既明的作风。”
“有点累了。”叶既明垂了眼眸,看着那双僵直的膝盖,“...大概是快要成功前的疲劳期吧。”
刘眠起身,抱了一床被子,认真又耐心地给他盖了半身,握着叶既明的手,给他承诺:“累了就歇歇,不用操心,交给我。三个月内,我会让方宸晋升到C级以上。方宸的晋级会带动温凉的提升,等到他回复巅峰,就能为我们所用了。”
叶既明安静地看着他手指的婚戒,目光像是褪了色的月光。
“刘眠,你不后悔吗?”
刘眠没有急着给答案。
他站在窗前,高大的身影完美融进了夜色里,仿佛便是盘踞一方、独守黑暗的蟒蛇。
“人总得知道自己要什么。为此,当然可以放弃一些不重要的东西。”
叶既明撑着额角,眼睛清秀,神色却晦涩。
刘眠转身,坐在他的身侧,双目直视,神态坚毅。
“我们要的是权力,它实实在在能为我们所用,而不是爱情那种填补空虚的非必需品。我们是同路人,是战友,是搭档,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可以互相理解。我们的关系不需要法律认证、不需要感情捆绑、甚至不需要别人的肯定,但它比世界上任何一种连接都要稳固。你不需要一遍一遍的确认,我就算后悔,也绝对不会后退。”
叶既明抚着无名指的婚戒,清隽的眼睛微微弯了弯。
“当然。”
刘眠替他盖好被子,把地上的空针筒扫进了垃圾桶,忽得想起什么。
“其实,也是该有人打开温凉的自我禁锢了,他逃避得够久了。”
“逃避吗?”
叶既明看向窗外,那黑夜中大片炫目迷人的极光,像是权力王座上的桂冠,诱人采撷。
“说不定他早就知道,如果不逃避,就会被像我们这样的人利用。”叶既明苍白的唇微启,淡笑着说出了冷漠入骨的几个字,“利用一遍又一遍,直到死亡。”
刘眠从柜子里拿出一张棋盘,安静地垒好红黑二阵,在楚河汉界之上,绅士地朝着叶既明摊平手掌。
“叶少将,来一局?”
叶既明半靠在躺椅上,轻咳着坐直,起手捻了‘炮’,巡河炮,沿河十八打。
刘眠中路平炮。
叶既明微不可见地抬眼看了看刘眠,他没有走‘马’,却捻着另一枚‘炮’,清脆地落子,赫然落在自己的那枚炮后面。
刘眠一看他布局,便撂了子。
叶既明按住他的手,悠然地说道:“刘少将,入局不退,落子无悔。”
刘眠看他良久,终于捻着自己的棋子,如他的愿,吃了他的那颗‘炮’。
两人下棋很快,推手往返间,胜负已定。
刘眠轻敲棋子。
“...过时多久了,还用这种敢死炮的套路?”
用象棋里的强力进攻武器‘炮’作为诱饵,诱对方上门,失掉一炮,却换得步步紧逼招招钳制,短时间强效制敌。
故名‘敢死炮’。
抬手间,叶既明又吃他一子:“虽然老旧,但一招制敌。这次,必须要速战速决。”
叶既明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不出一分钟,他便手执‘车’,轻声道:“将军。”
刘眠坦然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