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是谁发现了他?”
狄远恒脸色僵住,“不会是我弟弟吧?”
胡谷添点头,月光照在他手中白色的纸上,“几天后天晴了有人过来考察,联系不上他人,你弟弟就带着他们上山,是他最先发现埋在土里的尸体。”
“杀人埋尸?!”狄远恒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冷气,“犯人现在落网了吗?”
“当时报警后初步估算他死于心脏骤停,尸检断定是心源性猝死,病因不明。”胡谷添说。
“不可能。”狄远恒不信,“如果他是猝死,又是谁把他埋进土里的?”
“周围的足迹检测是熊。”胡谷添说,“熊埋葬了他。”
“警方把他挖出来的时候,他的身上除了土,还整齐放着很多大小不一的石头和枯树枝,我曾经听老一辈的人说过熊遇到死去的动物会把它埋进土里,等肉腐烂后再回来享用。”
“我们一开始都认为是这种情况,后来你弟弟才告诉我们,那只熊认识白劲秋很久了,他每次上山都遇到这只熊都会给它点吃的,这只熊甚至拥有自己的名字叫熊大明。”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熊会埋葬人类。”
狄远恒没说话,沉默。
“警方调查过,他父母去世了,也没结婚,孑然一身,有时候我在想他这样离开或许也是一种不痛苦很体面的走法,至少他的朋友埋葬了他,那只熊对得起是朋友的称号。”
“万物有灵。”狄远恒听着感觉很沉重,“它们也很聪明。”
胡谷添认可地说道,“和动物相处多了,就越信这四个字,这种世界观比以机械与物质为核心的世界观温暖得多。”
“这件事还有其他诡异的点。”他接着说道,“警方在随身携带的日记本里发现了他一个多月前写的日记,上面写着那天早上天色不好,天空阴沉沉地下着大雨。”
“一般在这种天气里,鸟类是不会叫的,但是他却被乌鸦的叫声吵醒了,他觉得挺好笑的,就记了下来,后面开玩笑地写了遗嘱。”
“遗嘱很短,就一句话,要是我死了,我的所有财产归森芒所有,要是他不要,就由他家养的那四只狗继承好了。”
过了很久,胡谷添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它们已经移位了,这表明已经过了午夜*,他拍拍狄远恒,,“故事听够了,该睡觉了。”
“明天要早起工作呢。”
*
今晚的森芒没有看星星,他在忙着洗狗,葡挞很小,洗脸盆装得下,香波洗干净毛毛,刷子洗干净爪爪。
葡挞在温凉的水里舒服地泡着,露出惬意的表情,还是人类世界好,没有捕猎者和天敌,每天都有干净的水和充足的食物。
它抬起左爪,小主人把爪子洗干净了,它翻个身,小主人拿着剪刀把毛修好了,期间过来凑热闹的狗狗们也被赶出洗手间。
忙活了好一会,森芒终于洗完了,接过了狄远赫递给他的干毛巾,把小白狗裹住。
外公从自己的卧室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朝两个外孙招了招手,语气里掩盖不住的愉悦,“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你们妈妈做完了一个大项目,升职了,得到了一个小长假。”
“她这段时间会来看我们!”
第40章
事实上, 除了过年,妈妈每年都有来看森芒,原本也有每天打电话的日程, 但介于与森芒面对面他也不太爱搭话的个性, 打电话一般是妈妈在讲,效果很差。
后来变成了妈妈向外公外婆打电话询问森芒的近况了。
妈妈离婚以后, 把重心放在了工作上,辞去了B城的工作, 回到她熟悉的A城,通过朋友的介绍来到新的公司工作。
在这几年里, 从普通员工,到主管,再到副经理, 这次超额完成了一个重要项目,跨级晋升为总监。
在职场上混得风生水起,事业步步高升。
再没像没离婚之前, 操心家中的各项事务,就算请了家政也无济于事, 每天担心两个大儿子的学校生活和小儿子的身体状况。
一天的时间被排得满满当当, 能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而现在,痛苦的泥潭里诞生出希望, 朝霞的光芒覆盖天穹, 明朗的光辉照耀广阔的天空,白昼已经到来。
“芒芒, 醒了就下楼吃早餐。”
外婆敲了敲森芒的门说, 她等了一会,房间内还是没有动静。
而隔了小段距离的大外孙的房间门半掩着, 外婆往里看了一眼,大外孙正在里面做卷腹,应该做了好一会了,头发上能隐约看到汗。
她敲了敲门,“阿赫,要不要先吃早餐?”
“不急,我做完今天的训练再吃。”狄远赫拿过搭在椅背的毛巾擦了擦汗,“对了,昨天晚上阿芒帮葡挞吹毛玩得很晚才睡,今天他可能迟点才会起。”
“猜到了。”外婆说着,听到了楼下微波炉发出清脆的叮当声,“继续吧,我不打扰你了。”
又过了一会儿,森芒终于懵懵懂懂地从床上醒过来,他揉着眼睛开了门,恍恍惚惚走向洗手间准备去刷牙,走到半路他在自己大哥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1、2、3……127、128……
数到森芒清醒了,对方还没停下来。
现在森芒越看越觉得自己哥哥的身体是台机器,上好机油的那种,他相信要是他哥想,他发达的肌肉群绝对可以一脚踢碎木板。
狄远赫做完了他今天的训练,一边平复呼吸,一边站起身走向弟弟,被森芒捂着鼻子退后两步嫌弃了。
“味道没有这么重吧?”他皱着眉头闻了闻自己,“没闻到啊。”
“有。”森芒说,“是氨和脂肪酸的味道。”
狄远赫不太听得懂,但不妨碍对话的进行,“我每年体检都合格,很健康,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嗯。”森芒点头,“我只是想说如果你不洗澡,吃早餐的时候不要坐我旁边。”
“……”狄远赫扬扬眉头,“不,刚才你想说的不是这句吧?”
“明明是想说的是,要怎么样才能像哥哥那样厉害。”他说,“你的眼睛暴露了你心里的想法。”
森芒不说话,挥了挥自己的拳头。
“好吧,我以为你想让我教你两招。”狄远赫说,“听说你之前和人打架打赢了,但受伤惨重。”
说着,兄弟两对视了一眼。
*
“徒手格斗就是教人如何运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武器制服敌人。”狄远赫摆出了一个实战的姿势,“提倡一招制敌,五秒钟解决战斗。”*
“而且训练的时间很短,一般只有6周,训练出来的兵去对付一个训练了好几年的练武者也丝毫不会吃亏。”
“散打、泰拳或是其他类似的项目,技术动作冗长繁琐浪费精力,它们在擂台的规则下束缚发展,在街头打架中很难运用到。”*
“我今天教你的技巧,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动作,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快速有效制服敌人。”
“听明白了吗?”
“明白。”森芒点头,葡子江水哗哗地地奔流而过,他望了一眼远处的家,“外公真的不发现吗,你找的借口真的可靠吗?”
“当然可靠。”狄远赫指了指放在一旁闲置的鱼竿和水桶,“外公他懂钓鱼的乐趣,我猜我们迟点回家吃午饭也没什么大碍。”
“钓鱼的什么乐趣?”森芒问道。
“就是你永远不知道会钓上什么玩意的乐趣。”狄远赫说,“等的时间越长,越觉得大鱼在钩下。”
“好了,不说废话了,现在开始讲课。”
“我们的身体大概可以用拳、脚、肘、膝、掌、手指作为武器,很多时候学会判断清楚局势更为重要,能用击裆解决敌人,就没必要冒险用拳头打对方的脸,能花一秒钟解决的事,没必要浪费一分钟处理,局势的变化经常能在瞬间扭转,把握每一个时机很重要。”*
“最重要的是,我们长着一张嘴,遇事前先谈判,能和平解决的问题,绝不使用暴力。”
“打架是很耗费体力的,打到最后的收益可能都不值得打着一架。”狄远赫严肃地说,“所以,我教你这些技巧,是为了有一天当你在面对暴力的时候能有反抗的力量。”
狄远赫想了想,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够妥当,补充道,“万一有天这些技巧要派上用场了,一定要给我打个电话,最好是事前,情况紧急的话事后也行。”
“我是你的外援。”
森芒抬头看向他的眼睛。
狄远赫突然发现自己弟弟很喜欢做这个动作,他的话不多,却很喜欢和别人对视,在他的世界里情绪和神态比语言重要得多。
“我不知道你的号码。”森芒说。
狄远赫背出了自己的号码,又补充道,“不止遇到这种状况,遇到其他问题同样可以打电话给我,单纯想找人聊天也可以打给我。”
接着他看到了自己弟弟挪开了视线。
“我聊天可以找亚历山大,它很擅长这个。”他弟弟说。
“没错,所以我的意思是当你想找个人。”狄远赫在最后一个字加了重音,“找个人聊天的时候可以找我。”
“好吧,我会把它纳入考虑的。”森芒不明白自己哥哥脸上为什么会出现不高兴的表情,他哄道,“别担心,你的号码我记住了。”
哄的效果很差,不过哥哥是个成熟的大人,很快调节好了自己。
葡子江的水撞到河底的岩石上,溅出的水花在空中翻腾跳跃,它们的声音覆盖住了夏日聒噪的蝉鸣声。
“左手居前,两腿微屈,收腹,身体重心在两腿中间,假设你的对手在这里。”狄远赫摆出了姿势,“你要侧身对着他,这种姿势双手抬起就能保护自己的头部,侧身能减少对方的攻击面积。”
“同时利用步法和身法,进攻和防守同时进行,身法移动避开对方的攻击,前进步法利用惯性出击让攻击更有力。”
他边说边做示范,“当有人攻击你的上盘,身体后仰,注意幅度不要太大,不然会重心不稳,如果他右拳攻击你的头部,可以把左脚移到对方的右后方死角,躲避重击,双拳不要遗忘,随时准备反击。”*
“假装现在我是你的对手,你现在躲避我的攻击同时向我进攻,今天能打中我一次就算你赢。”
“调整好姿势,手和腿要有力,侧身收腹!现在开始!”
森芒学着哥哥的姿势,站在原地,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外公教给他人体的各个部位知识点,现在还记在他的脑子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一拳打空了。
然后被哥哥拎了起来,拍掉了身上的尘土。
*
风吹过天空的白云,吹过山林和其中的每一片树叶,掠过每一片花瓣,带着夏日的灿烂和热浪,太阳光斜着透过玻璃照进屋内。
窗边的绿植伸展着,刚浇的水在叶上透过光形成了多彩的露珠。
外婆拿出了自家酿的果酒,往杯子里倒了一杯,电脑摆在原木色的书桌上,出版社约的散文写到一半便被各种杂事打断,现在写着总觉得缺了当初的味道。
酒是灵感的来源,微醺的状态能发挥得更好。
外婆喝了一口,浓郁的果香味扑鼻而来,但写作欲并没有随之而来。
“我以为早就交稿了,原来还没写好吗?”外公走过来瞧了一眼屏幕上的文稿,笑了两声,“这是一个多星期前的工作了吧。”
“乖女儿这两天就要回来了,我没空去采买。”外婆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家里的食材快吃完了,我昨天和送货的小伙子说了,这个星期不用来,你会亲自去镇上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