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抓着吊桥的扶手蹬蹬蹬地从房间那头跑到树屋上,桥摇晃地有多剧烈,森芒笑得就有多开心,葡挞一步也不敢上去,只能站在桥头。
“刚刚不是你不是说去洗澡吗?”狄远赫仰头问自己弟弟,试图让弟弟明白说到要做到的道理。
可惜弟弟不接茬,“但是我看到了它啊。”
他两三步跑到了树屋里,从窗户里面探出脑袋,“晚上在这里睡觉,可以看一夜的星星。”
“而且我只要我想伸手就能摘下叶子!”
树影在空中摇曳,树屋和旁边两个屋子的风格和谐得融为一体,偶尔有一两片落叶落在螺旋式的楼梯和坡道上,阳光透过天窗和窗户洒入树屋里,木头香气在屋子里显得格外浓郁。
森芒扑到树屋里的床上,抬头,能看到青绿的树和湛蓝的天。
他已经想象到自己晚上睡在这里和狗狗一起看着夜空数星星的景象了。
狄远赫站在树屋旁,听到了弟弟的笑声和狗狗的汪呜声,心中的闷气在这刻散去,他感受到阳光落到身上的温度。
一切都是值得的,他想。
*
原本十五分钟能搞定收拾行李这件事,被狄远赫拖了很久,每收拾一会就回停下来一会,透过半开的门缝往森芒房间的方向瞧一眼,时间一拖再拖。
但事情做得再慢总有做完的一刻。
狄远赫检查完所有的东西,关上了行李箱,侧头看到了当初葡挞过来的迷彩旅行包。
上次去省城忘记给葡挞买出行用的箱子了,算了原来那个还能用,他拎了过来比划了一下大小,小白狗长得慢,只比最初大了一点儿。
应该是合适的。
“你在做什么?”一道声音从背后响起,吓了狄远赫一跳。
狄远赫回头看到了森芒站在他的身后,目光看着他手边的行李箱和迷彩旅行包。
森芒的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两圈问道,“你要走了吗?”
“对。”狄远赫蹲了下来,与弟弟平视,“阿芒,我明天要回学校上学了,很抱歉现在才和你说,我一直没有开口和你说这件事。”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如果你生气不理我,我也接受。”
“明天?”弟弟的神情看起来有些迷惘,像是没有反应过来,“明天什么时候?”
“明天上午。”狄远赫说着看向了一旁的旅行包,“还有一件事,葡挞是我朋友拜托我养的狗,明天我会把它一起带走。”
“葡挞是我养的,你没有照顾它。”森芒反驳道,“你把它带走要经过我的同意。”
“好吧。”狄远赫坐到地上,“阿芒,我朋友是个很好的人,我相信他也会对葡挞很好,如果到时候你想念葡挞了,我可以带你去看它。”
“所以,我可以带葡挞走吗?”
森芒沉默了一会,“好吧,我同意了。”
两方谁也不说话,气氛陷入了僵持,狄远赫以为自己弟弟遇到这种情况会直接板脸走人,但他没有,他就坐在房间里,不说话,也没看自己。
“生气了?”狄远赫先打破了僵局,“这次是我的错,你冲我发脾气我也接受。”
森芒不说话,没理他。
“真的生气了?”狄远赫又问了一次。
“没有。”森芒说,“我说过我喜欢你,虽然你做了错事,但我原谅你。”
狄远赫松了口气,摸摸弟弟毛茸茸的脑袋,“我看你玩得那么开心,觉得说起这事很煞风景。”
“总而言之,这次是我的不对,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森芒的脸上依旧没有笑容,他眯着眼睛盯着自己哥哥的脸,他突然意识到面前的哥哥有个巨大的毛病,他总是认为错误可以用礼物弥补,无论是什么错误。
越想越气,森芒直视着哥哥的眼睛,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他决定给面前的人点颜色瞧瞧。
“什么东西都可以吗?”森芒问道。
“对。”狄远赫没意识问题的严重性,“只要你想要。”
“那我要一只Fainting Goats。”森芒说。
Fainting Goats,中文名晕倒羊,是美洲特有的羊种,因其患有先天性肌强直症的缘故,只要一受到惊吓就会四肢僵硬,腿软倒地,它只能在人工饲养的环境下生存,现在大多成为了宠物和游客招待员。*
狄远赫一开始根本没明白他弟弟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他上网搜了搜再次感受到了他弟弟的威力,“这个可能不太行,换成山羊可以吗?”
“不可以。”森芒冷酷地拒绝了他,“你不是说只要我想要都给我买吗?”
“……那也得我能买到才行啊。”狄远赫太阳穴突突地疼,“我上哪里去给你找这么一只羊,再说了家里养了几条狗子,不得把羊给吓死。”
“你不用操心,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森芒说,“你只需要考虑怎样把羊送过来。”
狄远赫痛苦地闭上眼睛,没回答他弟的话。
最后狄远赫还是没能给他弟弟整出这玩意,作为弥补,他一个下雪的冬天买了只肉质肥美的新疆羊寄到了外公家,附上留言,“阿芒,新疆羊肉很好吃,忘记那只晕倒羊吧。”
这事才算真正结束。
但那已经是后话了,现在森芒表面上看起来没有生气,但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表明了有个人很不高兴,而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他直到睡觉没有再理他哥哥。
狄远赫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这是他几天以来第一次睡的好床,可惜却迟迟无法入睡。
突然门被敲响了,一个小脑袋从门内探了出来。
“睡着了吗?”森芒在漆黑中眨了眨眼睛问他。
第58章
“没睡。”狄远赫打开了台灯, 暖光照亮了一旁的闹钟,这个时间是森芒睡觉的点。
他脑子一转反应过来了,小朋友晚上敲门能干啥, 肯定是觉得一个人睡感觉难过害怕, 需要个带体温会呼吸的人形抱枕。
狄远赫很上道,没有直接点破弟弟的心思, 他挪了挪位置分出半张床,拍了拍, “上来吧,哥哥和你一起睡。”
森芒站在门口没动, 眼神中带着困惑和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睡?”
两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虽然狄远赫也知道小朋友害怕独自睡觉这个理由和他弟扯不上一点关系, 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其他理由了。
“不然大晚上过来找哥哥干嘛?”
森芒没有立刻回答,他把自己哥哥上下打量了一遍后, 往外瞧了一眼,家里很安静, 外公外婆的房间已经关了灯, 没听见动静了。
他把食指按在嘴唇上,“嘘小声点, 换条长裤, 现在我们要出门一趟。”
狄远赫不得不提醒他,“阿芒, 现在是晚上, 到了睡觉的时间了。”
“所以我让你小声点。”森芒说。
“……”逻辑没有毛病,狄远赫沉默了一瞬决定听从他弟的话, 他站起身拿过放在椅背上的长裤换上,“好吧,去哪?”
“去到就知道了。”森芒转身,他的动作很轻,奶白色的儿童拖鞋踩在地板上几乎听不见脚步声。
他一路走下楼梯,走到玄关处从鞋柜里取出一双靴穿到脚上。
狄远赫几乎没有看他弟弟穿过这种靴。
森芒向他打了个手势,在鞋柜里翻出一双男靴递给了哥哥,“这是外公的鞋,他几乎没穿过,你可以穿他的。”
“一定要穿吗?”狄远赫问。
“一定要。”森芒说,“待会去的地方可能有蛇出现,我不想半夜送你去医院打血清。”
狄远赫听到这句话皱紧眉头,“那为什么一定要去?”
“问你自己。”森芒同样不高兴,“都怪你突然和我说明天要走。”
所以你睡不着,就半夜过来折腾我?狄远赫无声咽下这口气,蹲下把鞋子穿好。
森芒在柜子里翻找了几样东西,拿出几罐喷瓶往身上各处喷了喷,然后抬头示意狄远赫蹲矮点,好让他操作。
“这是什么?”没等狄远赫问完,森芒便往他身上使劲地喷了很多水,不太好闻的味道涌入鼻腔,刚想开口询问的时候又被弟弟用手堵住了嘴。
“是驱蚊虫和驱蛇喷雾,你脚下穿的是可以防蛇的靴,待会我还会带上吸蛇毒器。”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狄远赫越听越不妙,“我不会同意闯蛇窟的。”
这句话说完,他意料之中得到了弟弟不认可的眼神。
“我是灵长类动物。”森芒不得不认真给他的笨蛋哥哥解释,“夜视能力差,我是幸存者的后裔,数百万年的自然选择铭刻在我的潜意识中,如果我对黑夜掉以轻心,我就会死掉。”
“部分毒蛇喜欢在夏天的晚上活跃,毒牙分泌毒液,颊窝可以捕捉轻微温度的变化,它们可能会在黑暗中袭击我。”*
“你的潜意识有告诉你可以不去吗?”狄远赫问。
“有,但是我没听。”森芒说,“而你现在不应该听潜意识的,你得听我的,”
狄远赫只能跟上他弟弟的步伐。
森芒打开门,往狗房的方向小声地吹了声口哨。
过了一会,亚历山大的影子窜了出来,汪呜一声跑到了小主人的腿边,森芒抱住狗狗蹭了蹭它的大耳朵,“嘘不要出声,我们现在要安静的。”
亚历山大乖乖地站在原地,等着小主人给它全身喷上防虫喷雾。
狄远赫更加不理解他弟的行为了,“还要带狗子去?”
“因为河水边草丛里可能会有蛇,狗狗能闻到它们的味道,把它们赶跑。”森芒说,“亚历山大很厉害,会保护我们的安全。”
说着他啪的一声打开了手电筒,笔直的光束照到了门外。
流程和动作过于熟练,仿佛做过很多次,狄远赫终于意识到他弟弟不是个初犯,而是个惯犯,他压低了声音,“说吧,你背着外公外婆还做过哪些危险的事?”
“我没有。”森芒拒绝承认虚假的指控。
他轻轻地关上了门,把声音压到了最低。
橘黄色的路灯照亮在马路上,门外虫鸣声喧嚣,盛夏的星光在夜空中闪烁流淌,晚风吹动树叶发出的沙沙的响声,一切都沐浴在月亮的银辉之中。
两人向前走去,走得离大路越来越远,路灯的光渐渐照不到了,在漆黑的夜里只能看到手电筒的冷光。
能远远地听见了水撞击在石头上的声音,现在他们在葡子江附近,水声越来越清晰,脚下的草丛簌簌作响。
“不会是去夜钓吧?”狄远赫猜测道,“钓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