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班主任打过来的。
他偷偷抬眼,没成想被宋泠之的视线抓了个正着。
宋泠之看着他,手中的笔转了转,道:“米老师好,我是他的监护人。”
却没挑明自己的身份。
米老师猜测是堂哥表格之类的,于是没有多问,将话题扯到成绩上来。
开头就是一顿猛夸。
宋泠之及时的按下扩音,让傅听凛也能听清楚。
“……小傅同学在C班真的很努力了,这次的成绩比之前进步很大,而且很听话,上课认真听讲,下课自己刷题,我好多次从后门那边偷……路过,都能看见他在学习。”
“才高一,只要认真学,机会还是很大的,可以拾起来。”
“而且小傅同学在一些科目上还是有长处的,就比如英语,是吧,在我们班里是突出优势科目了。”
宋泠之一边认真听着,一边观察小傅同学的神情。
等小朋友耳朵尖都被夸红了,他才把扩音关了。
宋泠之拿起手机,“嗯,我会给小凛补一补弱势学科。”
米老师:“还有……”,他的声音降低了一些,“就是傅家的情况,我都听说了,孩子的心理问题也很重要的,你们做家长的,要多多关注,尽量给予关爱和陪伴,不然小孩子很容易缺爱,也容易没有安全感的。”
缺爱。
没有安全感。
似乎是有一些。
宋泠之昨晚就察觉出,小崽子似乎在努力亲近他。
他点点头道:“是我的问题。”
他没有养孩子的经验,而且傅听凛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和秘密,所以他一直没有主动亲近的举动。
往后他会注意的。
这位家长听起来很冷静可靠,米老师聊了一会儿,心里有了个章程。值得夸奖的地方说完了,接下来就该聊聊傅听凛成绩不理想的地方。
傅听凛时不时瞅上一眼,缩在袖子里的一只手捏了又捏。
又是心痒又是紧张,很想听听班主任到底跟宋先生说了什么。
大概又过了十五分钟,宋泠之才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他把手机放在桌面,抬眼:“不是让你搬个椅子做,还是一直站着,不累?”
傅听凛摇摇头。
宋泠之:“你们班主任,是语文老师吗?”
“嗯,”傅听凛,“怎么了吗。”
那就难怪了。
这么能聊。
宋泠之:“没怎么,我们接着说。”
他归集了傅听凛之前的成绩单,就是想看看这他的底子到底如何,有了底,才能更好的制定学习计划。
宋泠之效率极高。
在早晨听完大、小两位徐伯对他训练计划的豪言壮语之后,他扭头就联系了校方,不出两个小时,这份极尽详细的成绩单,就发送到了他的手机里。
他打印出来之后,便丝毫未停的又花了两个小时,做了个和《宋先生の新康复训练表》同款的《小傅同学の学习计划表》。
这其中又没有宋先生的报复之意,暂且不说,学习计划表做的还是非常合理的。
起码傅听凛看完之后,在表格里感觉到了对他弱势科目极强的针对性。
也同样看到了他忙得团团转的未来。
学习计划表要求他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不仅是学习计划,还有体能训练、爱好练习。
上学如何,周末如何,寒假如何……非常详细。
傅听凛久久无言。
“学习场、训练场、皆如战场,别人永远会盯着你最弱的地方下手,”宋泠之,“感觉如何,和我的那张训练表同款。”
“……同款?”
傅听凛沉默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那厚厚一沓表格,又想起宋先生挂在墙上的那一张薄纸。
几秒后,他终于努力找到了一处相同之处,“是啊,同款A4纸。”
这表情极大地满足了宋先生心里那一点从早晨开始,就莫名窜上来的恶趣味。
他轻咳一声,借势掩住唇角的笑,“表格是初版,可以修改,去掉你认为不合理的部分。”
傅听凛忙摇头:“这样就很好。”
他知道宋先生是为他考虑,没那么矫情的嫌东嫌西。
宋泠之颔首:“那好,先这样来,不适应再改。补课的老师我还在联系,至于体能和格斗……你想学吗?”
他把体能格斗课排进了表格里,私心里还是觉得,男孩子需要学点基本的防身术比较好。但如果傅听凛不想学,他也不会强行要求。
“想!”
傅听凛毫不犹豫道。
他之前生病,宋先生守着他睡着,要不是他力气不够,也不至于让宋先生摔在床上。
现在有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傅听凛:“先生给我安排教练吧。”
宋泠之,“不必刻意请其他人,阿金就可以。不要小瞧他,我早年间的格斗,就是阿金教的。”
傅听凛的注意力立即就被转移了。
“先生会格斗?”
宋泠之点头。
“格斗算什么,”徐伯从书房外进来,他看了看傅听凛手里的计划表,咦了一声:“好轻松的时间表,先生对小孩子心软吗,这么手下留情?”
傅听凛:“?”
宋泠之:“他和我又不一样。”
徐伯揉腰:“定下了?”
宋泠之:“暂时。”
“那好,”徐伯拿过傅听凛手里的表格,十分满意这个家里和谐向上的氛围,“从今天开始,一起努力哦。”
“先生之前也有学习计划表?”
“喔,当然、当然,老先生定下的,我还留着呢,你要不要看看?”
傅听凛的眼睛唰一下就亮了。
他看向宋泠之,漆黑的眼睛巴巴望过来。
拒绝的话在唇边转了一圈,还是咽了下去。
宋泠之:“……去吧。”
就当是听米老师的,多和小孩子亲近些。
-
“这里许久没有人来了,除了我。”
宋宅除了两层的住房,还有左边的仓库,和右边供家中佣人和保镖居住的地方。
徐伯边说边打开了仓库的门。
“其实这里边,放的大部分都是从老宅那边挪过来的,先生的很多往年的物件,在里面都能找到。”
傅听凛进去后,发现这间仓库确实很大。
但是分门归类都极有章法,也很干净,想来是有人来定期打扫。
他的目光落在西北角的那一排奖杯上。
徐伯抽出一个密封好的纸箱子,打开后,从下往上找,“喏,找到了。”
傅听凛接过来看,“数算、英文、法语、格斗、传统、弓箭、马术、商道……”几乎每天的时间都精确到了分秒,读着读着,他眼睛越睁越大,有点懵了。
徐伯:“先生没上过学,上的是宋氏传下来的私教。但他在十八岁的时候,收到了MC学院的入校交流邀请,不过那个时候,先生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好了,只在线上交流了几个月。”
MC学院,从那里金融系出来的人,是每一家公司都抢着要未来操盘手。
徐伯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不无遗憾。
“看见那边的奖杯了吗?”
傅听凛仍旧处于震撼里,闻言呆呆的点头,“……嗯。”
徐伯走过去,手指停在一个水晶奖杯上,目光温和,有追忆之色。
“这是那年的少年马术比赛,先生跟你差不多的年纪吧,纵马跃栏,英姿飒爽,摘下护具站在领奖台上的时候,我感觉这孩子是宋家三代最优秀的一个。”
可惜。
徐伯放下手,“所以,我才那么执着的,想让先生重新站起来。”
他叹了口气,“其实每次看见先生那么难受,那么辛苦,我都想说,要不算了,就放弃吧,可是……”
替先生觉得不甘心啊。
明明有希望的。
就因为一场病,所以这份曾经被认真执行过的表格里的、很多学习过的技能,就和双腿一样,被封印在了轮椅之上。
傅听凛忽的感觉手里的表格并不是冷冰冰的数字和时间,而是一段朝气蓬勃的,已经逝去的时光。
徐伯:“先生愿意跟你一起,我很高兴。这些年他变了很多,不过有样东西,是永远都不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