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山晚:“照你这么说…我有几个问题。”
郁睢总是很乐意为陈山晚解答他所有的问题:“你问。”
“那为什么历史记载里没有底下世界的人飞升上来?还有你是怎么知道的?”
毕竟那些妖邪也是妄想着能够飞升的。
是两个不怎么意外的问题。
郁睢勾了下嘴角:“因为底下世界不可能存在飞升,他们的灵力稀薄到连像你师兄他们那样的修行都做不到,哪怕研究出了心法,练的也只是心境,而不是神魂。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
祂微顿:“因为我和你们都不一样,我从有意识起,就与天地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
这世间是没有飞升,但有成神的说法。
祂本身就是世间所有的恶孕育而出的邪祟,祂的“命”来源于天地。
而陈山晚是世界规则为祂诞生出来的宿敌,祂有两个选择,要么被他杀死,要么吃了他成神,从此世间一切恶流入祂的“身体”里,都能得到净化,祂也不用再遭雷劈。
但要是陈山晚杀了祂,陈山晚就能成神。
可以阻拦世间的恶再诞生出意识,从此世间再不会有祂这种不算生灵,却又在人世肆虐的存在。
只是……
郁睢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我从前觉得世间万物生灵皆是平等,后来随着时间的增长,才发现天道可能确实偏爱人类的,人类也确实与其他生灵不一样。”
陈山晚:“?”
他莫名:“你怎么突然这么感慨?”
郁睢:“花草树木与动物想要追求‘飞升’,都得先修炼成人形,它们需要花费千年、上万年才可能修炼成人,而在这之前,它们的命就是掌握在人类手里的。人类想要修行,比这些东西都容易得多,而且随着时代的进步、科技的发展,这个世界终究会被人类掌握在手中。”
陈山晚坐在井边,听到这话,很平静地回了句:“我不这么认为。”
他仰头看着天空:“你太久没出去了,所以你不知道,你说的这些用现在的术语,是被统称为‘大自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自然可以承载人类在其中生活,也可以让人类覆灭。”
“在人类看来,人类确实有支配花草树木还有动物的权利,但你怎么知道,在整个的大自然看来,它们没有支配人类的权利呢?”
陈山晚轻笑:“毕竟人类没有这些,就会死。”
陈山晚:“至于修行……”
他微顿,低低地说了句:“我有时候觉得,做人可能还不如做一棵花花草草。”
拥有灵智,就会拥有有灵智的烦恼、争斗。
陈山晚轻声:“万物永远是平等的。”
井里一时间没有声音。
陈山晚也没有催促郁睢非要给个回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山里起了凉风,陈山晚把衣服拉链拉上。
郁睢看着井口处能够看见的一点陈山晚的背影,那么小小一点,祂可以想象得到陈山晚的身形是清瘦的,可以想象得到那张脸长到现在大概是什么模样。
那双凤眼,既有透彻的疏离,也会有怜世的神性。
是漂亮的。
……要是比起现在这样想想,能真正看到就更好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真的这么坚定万物平等的人类。”
郁睢低笑:“阿晚,你还真是特殊。”
闻上去都更香了。
陈山晚不以为意:“那是你见得人少了,也是你和人聊得少了。”
他有点好奇:“你没被封起来之前,有和人聊过吗?”
“聊过。”
郁睢说:“但也仅限于‘过’了。”
陈山晚笑:“那我岂不是你交的第一个人类朋友?”
郁睢稍顿。
朋友…吗?
跟宿敌做朋友……
小道士的心未免也太大,太软了吧。
郁睢稍稍垂眼,阒黑的眸中有不明的神色在流转,最后淌入祂的心底,悄悄地埋下一颗种子。
陈山晚真的是祂遇见过的最特殊的人类。
第一个和邪祟论道的,第一个听邪祟说了这么多,也不觉得是蛊丨惑他,扰乱他修行的。
也是第一个……拿祂这样的邪祟当朋友的。
祂自诞生起,人们就都敬祂、畏祂,厌祂也求祂。
被当朋友,被送礼物的感觉还真的有点不一样。
“你说是就是吧。”
郁睢一副无所谓的口气:“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都行。”
陈山晚:“……”
郁睢也不是第一次展露出这样的态度了,祂偶尔就会这样,陈山晚已经差不多习惯。
就是今天这话,让陈山晚实在是忍不住。
“说得好像我说我是你祖宗你也认一样。”
郁睢:“?”
祂轻哂,慢悠悠的语调好像带了点朋友间熟稔的嘲弄,又似乎是身为年长者的纵容宠溺与逗弄。
“行吧。”
祂笑着说:“小祖宗。”
【作者有话说】
嘻嘻嘻嘻嘻嘿嘿嘿
第80章 神⑨
陈山晚用钥匙打开禁阁的门时, 脑子里还是郁睢那一声。
他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好像毛骨悚然。
好像恶寒。
好像……是更为复杂说不出的感觉。
陈山晚晃了晃脑袋,把这些繁杂的思绪全部扔出去, 凭空写了个咒文,禁阁内骤然亮起略显昏暗, 但刚刚好可以照亮禁阁, 又不会太刺眼的光。
光照亮了禁阁内的模样,也让陈山晚的脚步停了停。
和他想象中的书籍不一样, 禁阁内虽然也有纸质书,但更多的是卷轴和竹简。
更重要的是……
禁阁里的书都是胡乱堆起来的, 的确有架子, 但是从书架的堆放程度来看,也可以看出来书架上的书多半都没有归类过。
陈山晚无声轻叹。
老祖宗要是知道她的徒子徒孙们把陈山的这些瑰宝当垃圾堆着, 恐怕都能气活。
陈山晚想着, 默默挪了一下脚, 将被他踩到了一角的竹简捡起来,
这个竹简是说机关术的, 而且还不是入门本, 陈山晚大概看了几行,估摸着这不是中级阶段就是高级阶段了。
陈山图书馆内没有真正关于机关术的书籍, 只有些触及皮毛的、很简单的破解之法, 深了, 比如如何布置,遇到和阵法结合起来的机关要如何破解, 就没有了。
一是因为这些学起来更为复杂, 不像咒文这些在入门阶段就有实质性的效果, 二是因为现如今会这个也没有多少, 教不了也没有必要教。
陈山晚把竹简卷好,先放到了一旁,然后看着这目测得有七层的禁阁,再次叹了口气。
说句不好意思的,他是真想抓几个人来帮他一起归类。
但这禁阁现在只有他能进,陈山晚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了。
好在有灵力可以用,陈山晚把自己关在禁阁里足足十天,就连睡觉都在禁阁里,要不是他吃饭还是会出来吃,陈慎都要担心他是不是也走火入魔了。
等到全部归类完的那一天,陈山晚感觉自己今年的运动量都在这了。
这真的比出去捉妖除邪还累。
陈山晚看着井井有条的禁阁,有些满意地盘膝坐下,先运行了心法,平复了自己的心绪。随后他起身,也没有急着去自己归类出来的功法那一块,而是径直离开了禁阁。
他这十天里都没有去过后山,他怕待会他看功法修炼入迷,又是十天半个月的,郁睢会闹脾气碰封印。
祂碰封印倒没什么,反正祂也出不来。但会把陈山其他人吓到。
“…十天。”
陈山晚才到后山的封印处,刚看见枯井,就听见低冷幽怨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阿晚,你好狠的心啊。”
“……咳。”陈山晚轻咳一声,走到枯井旁边坐下:“那禁阁里的书都乱七八糟的堆着,我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把它们分类好。我来是想跟你说我待会就要去看功法,有可能会干脆就在禁阁里闭关了。”
郁睢好像没听见陈山晚说了什么一样,井里传出一点需要极好的耳力才能捕捉到的敲击声。
像是手指甲敲在了表盘上。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郁睢看着那块电子表显示的日期,声音听上去还是凉凉的,但眼里全是促狭,逗弄的姿态明显:“阿晚,你送我表,就是让我数着时间过日子,每分每秒都在盼望你的到来?”
陈山晚:“……”
他有点无奈地,像是讨饶地喊了声:“郁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