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不准,迟疑着开口:“小迟跟你说了?”
江黎眉心很轻地蹙了一下。
桑游这反应,证明了从找不到人开始他就怀疑的一件事——早上校医显然没对他说实话。
奚迟身体出了问题,绝不是“睡一会儿”就能好的问题。
“他没说,所以我才问你。”江黎直接言明。
桑游半蹲着,一时不知怎么作答。
良久,他小幅度地摸了两下脖子,试探道:“要不…你先把人给我?”
刚走近的一行人:“?”
一上来就“把人给我”?
许云锐:“住手,你们别打……”
桑游一把按住许云锐的脑袋,现在也顾不上身后那群人,只想尽快验证一件事——这天杀的返祖之症是不是真的只有江黎可以治。
江黎没想窥探谁的隐私,桑游既然没答,他也不多问。
他垂眸看了一眼怀里的人,起身往回退一步,等桑游挪身到合适的位置,撑着石阶放手。
桑游小心翼翼伸手去接:“怎么睡得这么沉,不会……靠靠靠江黎你等会儿!先别松手!!!!”
“小心!”
“迟哥!”
身后一阵惊呼。
桑游甚至都没能接到人。
几乎是江黎收回掌心的瞬间,奚迟就追着倾靠过去了。
神经反射似的,快到桑游都来不及做反应。
勉强拉住了人,桑游命都吓没了半条,后怕接连涌上来,他转过身,面无表情数台阶。
——足足七阶。
摔下去缺胳膊断腿都是侥幸。
这还验证个屁!还有什么验证的必要?要不是江黎动作够快,现在人已经在下边了!
一忍再忍,忍无可忍,桑游一把将人塞到江黎怀里:“抱好抱好抱好!你的了!”
身后两院学生会:???
桑游看了一眼在江黎怀里睡得正安稳的某人,深深、深深吸了一口气。
哥努力过了。
奈何哥是假货。
活着要紧,我先替你跟你这金贵的药搞好关系。
桑游目光机械上移:“江黎。”
停顿几秒,又改口:“江大主席。”
江黎不轻不重看了他一眼。
下一秒,桑游抬手,极其庄重地按在江黎肩膀上。
“你听过……日行一善,大爱无疆吗?”
·
一个星期之内,奚迟第二次在医务室醒来。
刚睁眼,老付和教导主任两颗脑袋悬在面前。
“不是说快醒了吗?这都多……”
“好了醒了醒了!”
奚迟脑海里零星闪过几个片段,月亮,天台,薄荷糖,黑白校服……
断断续续,没什么逻辑地闪过。
他没能抓住,因为耳边实在太吵。
“能听到老师说话吗?头还疼吗?”王明以眼做CT,捧着奚迟的脑袋从左耳看到右耳,从后脑勺看到下巴:“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王明,山海一中教导主任,真身是一只开明兽。
在培养妖族未来各位部长、局长的温床山海一中,凭九个脑袋镇住各族崽子,曾在监考老师不够的某次大考,放出九个脑袋,做出一人监考九个班级此等丧心病狂的行为,被学生亲切称为“王大头”。
“主任,小迟不是你,就一个脑袋,再捧就掉了,”眼见奚迟即将陷入自闭,桑游从后面硬挤进来:“主任,有电话找。”
王明摆手:“都什么时候了,让他迟点打过来!”
宝贝学生正躺在病床上,他哪还有心思接电话。
“哦。”
“可是开头区号是Y001。”
“而且他姓江。”
“……”
“喂,对对,”教导主任接起电话走远,“检查过了……”
一分钟后,老付也被喊走。
奚迟揉了揉额角:“主任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上王笛还说人正在亚马逊雨林里抓义务教育漏网之鱼。
“俩小时…你还有时间管老王什么时候回来的?”桑游掏出手机扔过去,“看看你自己的手机。”
手机砸在被面上,凹下一个浅皱的坑。
屏幕亮起。
18个未接来电,12条未读短信,最近两个分别写着:爸、妈。
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你说的?”奚迟木着脸问。
“还轮得到我说?上午刚检查完学校电话就打过去了,赶上联合会议开幕,叔叔阿姨没接到,晚上行程一结束电话就来了。”
“要不是这周轮到叔叔做轮值主席,你睁眼都可以见到他们了。”
奚迟头疼得不行,刚想回个电话,手指点到短信界面。
他粗略一扫,顺手标已读的间隙,倏地僵住。
为、什、么在他妈的短信里会出现“江黎”两个字。
断掉的画面在这一刻乍然连上线。
天台上的不是月亮,是江黎。
奚迟看着手机上“江黎”两个字:“……你说的?”
桑游都说倦了:“还轮得到我说?上午刚检查完学校电话就打过去了,赶上联合会议……”
奚迟直接捂嘴,手动闭麦。
“等等,”他迟来的意识到一件事,“刚刚给主任打电话的是谁?”
桑游:“Y001,最高行政区区号,又姓江,你用勾股定理算算是谁。”
非自然监督管理局局长,江岸,也就是,江黎他爸。
奚迟:“江黎他…也知道了。”
桑游自动将奚迟的话补全:“是呢,江黎他爸也知道了。”
奚迟语气在这一刻开始无比平静:“所以江黎也知道了。”
桑游:“是呢。”
奚迟面无表情将手机锁屏,扔远,转身,躺回床上。
算了,冷静,问题也不…烦了,毁灭吧。
“嗡——”
手机震动声打破沉默。
“阿姨的电话,”桑游把手机递过去,“接一下?”
奚迟避开主任和老付,拿着手机出了门。
电话那头信号似乎不太好,一接通就是嗞嗞啦啦的电流声,听不清,奚迟靠在墙上,索性点开免提。
“宝贝现在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医务室老师说你这种情况有一段时间了,怎么都没和妈妈说呢?还连着小游一起瞒我。从开始出现症状到现在发作几次了?”施岚越想越着急,“不行,妈妈实在不放心,这边交给你爸爸,我带你去钟山做个全身检……”
“好好工作,不要借机摸鱼,施女士。”奚迟拢了拢外套。
“可施女士担心他儿子。”
“还在呼吸,还行。”
施岚女士:“……”
感受到儿子情绪不太高,施岚女士出声安抚:“我问过医务室老师和你太爷爷了,也给钟山打过电话,都说不算特别棘手。”
奚迟“嗯”了一声。
“江家那边你爸也一早打电话了,他们俩的关系不比你和小游差,一句话的事,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施岚说着说着长松一口气,“妈妈快吓死了,钟山说这症挑人,对症之药也挑,还好对方是江黎。”
奚迟垂着头,听到“江黎”的名字,眸光闪了闪。
良久,他闷着声说了一句:“不好。”
声音很轻,施岚没听清。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