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迟思绪清醒了几分,下意识要睁眼,耳朵忽地覆上一片温热。
“睡吧。”江黎声音轻到像是在哄。
他抬手捂住奚迟的耳朵,将那些不干不净的动静摒在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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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迟醒来的时候,几乎半埋在江黎怀里。
昨晚睡前还隔着半张床的距离,现在只剩十几公分。
头发在江黎颈间蹭得凌乱。
奚迟:“。”
江黎倒是没在意,问了句“醒了”,然后从被子里起身穿衣。
过了十几分钟,奚迟才从黏连的睡意中彻底清醒过来,江黎已经换好衣服了,他才从保温毯中爬起来,穿好外套,收拾好背包,顺手将折叠椅收拢,然后…被折叠椅成功偷袭。
奚迟看着虎口处那一道划痕:“……”
他叹了一口气,随手抽过一张纸巾正要擦,江黎掀开帘子走进来。
他视线往下一落,定在奚迟手上。
奚迟:“……”
突然心虚。
两分钟后。
江黎已经收拾好的背包又被重新翻出来,他从下面拿出一个药袋,药袋上还有钟山的标志。
“折叠椅钢管支架划的,用不到钟山的药。”奚迟实话实说。
江黎没听他狡辩,拿出棉片擦在虎口上:“几岁了,收个折叠椅还能把手弄伤。”
奚迟:“……”
江黎处理伤口很细致,奚迟刚开始还有些拘束,擦着擦着倒也放松下来,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昨天许副是不是说有学生会的事找你商量?”
江黎随口应了一声:“嗯。”
“那等会儿回程你要和他坐一起么。”奚迟问。
江黎擦药的动作稍顿,却也没抬头,淡着声音继续擦药:“那你呢。”
奚迟:“我和桑游……”
话没说完,江黎擦药的力度突然重了几分。
伤口很浅,倒也不疼,只是这一下按得很突然,奚迟都愣了一下。
“桑游跟你说的?”江黎不轻不重地问。
“没有,”奚迟答道,“总不能回去的时候还让他跟老付坐。”
江黎擦好药,将棉签扔在垃圾桶里,很轻地抬了一下眼:“过去一个,回来一个,你这碗水端得挺平。”
奚迟看着江黎,又看着手上的药膏,突然有些不敢说话了。
上山的时候,一群人还有心情慢走,下山的时候几乎就是嚎着往下涌。
不是归心似箭,主要是这山里气候多变,再加上今天天色也不好,一早上起来就有浓重的雾和雨气,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老王带着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营地,怕走着走着落起雨,立刻整队往山下走。
一群人紧赶慢赶下了山,奚迟都没来得及想问座位的事,一上车,桑游身旁已经坐了个许云锐。
奚迟站在过道里。
桑游抬头看见他:“怎么了?”
奚迟:“没事,你和许副一起?”
桑游“啊”了一声:“他说有学生会的事要商量,你要听吗?”
奚迟摇头,转身走到另一碗“水”旁边。
不知怎的,在看到桑游身旁位置已经坐了人的时候,竟松了一口气。
江黎也站在过道里。
这次是奚迟先问出了口:“你要坐里面还是外面?”
声音还是这声音,神色也和往常无异,可江黎却从眼前这人身上看到了“卖乖”两个字。
不明显,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江黎盯着那双干净得跟珠子似的眼睛看了两三秒:“外面。”
奚迟“嗯”了一声,转身进到里座。
车子启动没多久,总算落了雨。
雨势不小,且来得很急,被山风一带,几乎是横着打在车身上,噼里啪啦作响。
“靠,幸好下山得早,再晚半个小时,这雨打在身上,不得把我天灵盖打穿?”廖争说。
“哪有这么夸张,在外头雨才大,在山里有叶片遮着,这种雨不大不小刚刚好,你个南山人懂什么?”王笛道。
林文光边打游戏边开口:“涉嫌地域歧视,举报了。”
说完,张着嘴打了个哈欠。
“你没事吧?!老林你怎么了老林?你不是屠杀机器吗?现在在干嘛?在峡谷刷微信步数吗?防御塔不拆留这当名胜古迹呢?燥起来啊!”
老林又打了个哈欠:“困死了我靠,昨晚就睡了三四个小时。”
“昨晚不是10点就结束了吗?你们晚上干嘛了?怎么会只睡了三四个小时?”王笛惊讶出声。
林文光声音比王笛更惊讶:“你昨晚都没听到奇奇怪怪的声音吗?”
奚迟回消息的手一顿。
奇怪的声音?
“什么声音?”王笛忙不迭问。
祝余扭了扭脖子:“别问了,他是真没听到,别说昨晚那声音,就是打雷他都能睡得很好。”
杜衡:“小螺号睡眠质量跟入土为安基本没差。”
小螺号感觉受到冒犯!
“所以到底是什么声音?”不问个清楚他浑身难受。
“白瀑山地气足,是块修炼的好地方,山间精怪妖兽多也不稀奇,”廖争说,“不过昨晚那声音属实难听了点,像是没开智的妖兽,不过我也没听出来。”
李书静给出了答案:“讙兽。”
林文光输完一局,把那声音在脑子里重新过了一圈:“讙兽?不是吧,我听过讙的声音,跟猫叫差不多,昨晚那声音跟被阎王爷锁了喉似的,哪像讙的声音。”
李书静翻着手机,淡声说:“因为昨晚的讙是一只不正经的讙。”
所有人:“???”
林文光:“所以那只讙在干嘛?”
李书静的声音跟奚迟昨晚记忆中的声音重合在一起,一字不差。
“在求偶。”李书静说。
所有人:“???”
王笛恨恨道:“可恶,我竟然拿没有听到!”
所有人:“???”
“那声音也太难听了,这都能找到对象?”
“妈的,怎么‘恋爱’这个话题还没过去,连讙都在求偶。”
“怎么没人通知老王?这都不抓起来?”
“哈哈哈哈哈通知老王,你有毛病吧,通知老王干什么?让他满山跑抓讙兽,这场景怎么这么好笑。”
“那只讙到底求到了没有啊?”
“没有吧,求到了能叫一晚上?从2点叫到4点,一直没停,求到了早就和对象谈恋爱去了。”
“所以我们听了一晚上18禁现场?啊,我不干净了。”
“醒醒,你早过18……”祝余突然想到身边还有个未成年人,他顿了下,立刻转身捂住了邱长清的耳朵,“清清,你还小,不要听这些污言秽语。”
祝余和邱长清的位置就在桑游身后,奚迟一偏头,刚好看到这一幕。
他心口忽然重重跳了一下,有什么画面在脑海快速闪过,像风过无痕,他没能抓住,却下意识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左耳。
昨晚那讙兽叫了很久吗?
他好像只听到了几声?
祝余那句“清清你还小”显然又引起了新的话题,王笛他们左一句“清清你什么时候生日?你还没成年,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不要早恋”,右一句“校规白纸黑字写了不能早恋,恋爱是成年人的游戏,你以为哥哥们是找不到对象吗?不是,只是我们这种靠谱的成年男性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在哥哥们没有找到对象前,你也不要找,否则我们就会告诉你师父”,把邱小观长说得面红耳赤。
然后陈诗文一人赏了一个脑瓜崩,转头对邱长清说:“清清,别信他们的鬼话,他们就是找不到对象,还怕你比他们先找到对象。”
一车人都开始笑。
“早恋”的话题轻拿轻放,又被重新揭过。
雨势依旧没有小下去,但大巴车已经逐渐驶出山路,开始平稳前行。
车外是阴沉灰蒙的天光,车里开了空调,暖风一烘,雨水又很有节奏地打在车上,讨论声渐渐小了下去,均匀的呼吸声在车内每个角落响起。
虽然昨晚睡得很好,但下山又折腾了半天,奚迟也被这空调烘出了睡意,眼皮开始打架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江黎:“不睡一会?”
江黎放下手机:“要睡了。”
奚迟“嗯”了一声,因为外套的领口有些高,下巴埋在里头,显得瓮声瓮气的。
意识彻底朦胧前,奚迟恍惚间听到了江黎的声音。
“生日是不是惊蛰那天。”他问。
听到“惊蛰”两个字,奚迟下意识“嗯”了一声。
江黎偏过头,看着已经睡过去的奚迟,半晌,笑了一声:“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