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迟:“……”
跨年这天的欢乐谷,人多到不敢数,望过去到处都是黑压压一片。
半个班的人一进场,就被陈诗文带着穿行了大半个园区,停在了空中洗衣机队伍前。
陈诗文伸手往那边一指:“先排这个?”
所有人:“……”
王笛仰着脖子看着那不断翻滚的庞然大物,耳边是声嘶力竭,由远及近,又随着滚动的机器再度由近及远的立体式环绕尖叫。
以及底下一众“观赏”游客极致文明的用语。
“卧槽,卧槽这特么是人坐的?”
“卧槽,我不行。”
“卧槽,好家伙,这些年轻人,这胆也太大了。”
“给我钱我都不玩,卧槽。”
“这个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吧,上次我玩这个玩到无聊,就在上面睡着了,最后是我同伴和管理员一起掐人中把我叫醒的。”
所有人:“……”
你那是睡着了吗?那叫昏迷,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
“我之前去安市欢乐谷的时候,也玩过这个。”林文光拧着眉,沉声说了一句。
一群人立刻朝他看过去。
“这个洗衣机看起来是恐怖了一点,实际上……”林文光顿了下,然后飞快道,“实际上跟特么看起来一模一样!”
王笛听不下去了,猛地一个转过身。
“文姐,求你了,我们来的是欢乐谷,不是安乐谷,还能不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了?”
“一上来就把我们扔洗衣机,这跟直接送我们去世有什么区别?”
祝余深思熟虑:“文姐,我有一条建议路线,你要不要听听看。”
祝余一抬手,指着立牌地图左下角那一块亲子区的位置,说:“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先从观光小火车开始转,目前我们可能只能接受观光小火车的强度,然后去坐旋转小木马,然后是旋转小飞机,你觉得怎么样?”
陈诗文一甩手:“一群five。”
一群人:“呜呜呜,是,我们是five!”
考虑到他们来的确实是欢乐谷,而不是安乐谷,“胆大泼天”的文姐最终让了步,选择了循序渐进。
半天下来,项目没玩几个,队伍倒是排了个爽。
王笛差点哭萎:“完了,今天就不该让黎哥他们出来,我都排得想鲨人,黎哥他们一定……”
说着,他一转身。
奚迟和江黎正低头看着手机,不知道在讨论什么,可能是周围声音太杂,怕听不清,两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凑得很近,额前的头发几乎紧挨着,时不时擦一下。
迟哥还没什么表情,但黎哥看起来…不太像心情不好的样子。
王笛:“……?”
祝余顺着王笛视线看过去:“看事不要看表面,没看到迟哥手里拿着手机吗?说不定正在讨论要鲨哪个,或者统统鲨了,你去听一下。”
王笛觉得祝余说得很有道理,伸长耳朵往后一探。
“之前这个老师讲了微元法和整体隔离法的课,不过讲得不算深。”
“这题方程难解一点,其他还好。”
王笛:“……”
行,是他们这些凡人不配了。
王笛他们原本以为早上的客流量已经够多,结果天色越暗,人潮越密。
跨年夜的威力随着天光逐渐暗淡,一点一点显现出来。
晚上6点,园区中央几乎找不到什么空闲的位置。
但各大项目前的队伍少了一半,因为夜间花车和飘雪狂欢盛典已经开始,有大半的人都是冲这些特典项目来的,吸引走了将近一半的火力,一群人又成功站在了“空中洗衣机”面前。
陈诗文朝它一抬手:“来吧,让它为我们今日的欢乐描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该来的总会来。
“来吧,文姐都陪我们循序渐进一整天了,最后总要让她坐上心心念念的洗衣机。”王笛表情壮烈,一步一步,宛如要去赴死。
陈诗文看不下去,一把拉住喇叭的手朝着机器冲过去。
王笛被按在了位置上。
陈诗文抬手喊来工作人员:“姐姐,他说他害怕,怕自己临阵脱逃,让你立刻给他绑上。”
工作人员显然见惯了这种一拖一,立刻俯身:“好嘞。”
王笛咽了口口水:“等等,文姐,我觉得……”
“嗖”的一声,王笛已经牢牢卡在位置上。
王笛:“……”
可能是王笛表情过于“安乐”,一群人笑得前仰后合,也没那么怵了,排队一个一个走过来。
机器启动前一秒,奚迟听到江黎的声音:“怕的话就抓我的手。”
话音刚落。
奚迟耳边便炸开一排尖叫声。
“啊啊啊啊脑、脑浆要摇匀了。”
“啊啊谁打我——啊——王笛你别抓——”
“放我下去,我要yue……我要吐——”
“你踏马敢吐我鲨了你!”
“我招!我全都招!放我下去啊啊啊——”
奚迟从来没觉得两分钟这么漫长过。
不是被吓的,是被吵的。
纽带松开的一瞬间,一排男生“咚”的一声,齐齐跪在了地上。
“原来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吗。”王笛精神昏迷。
“活着真好。”廖争神情涣散。
说完,王笛和廖争开始抱在一起痛哭。
奚迟:“……”
奚迟从位置上起身,直到站起来,耳朵中还有隐约的嗡鸣声。
他低着头,正要往出口走,刚走到台阶,耳廓忽然传来温热的触感。
因为吹了一晚上的风,又经过刚刚那一场“翻滚”,奚迟脸上几乎没有温度,所以这一点热意显得格外清晰。
“是这里疼?”江黎声音碎在风里。
冷到有些发僵的耳廓肌肤随着江黎轻微地按压,渐渐回温。
耳中嗡鸣声渐消。
奚迟很轻地颤了一下。
不远处就是汹涌的人潮,身后王笛和廖争还在干嚎,夹杂着工作人员广播引导的声音和花车游行节奏明快的音乐,四周很吵,风也很大,可江黎的声音却格外清晰。
像是贴着鼓膜一点一点渗进来。
奚迟恍了一下神。
在半空中极速上升降落都没怎么加速的心跳,在落地之后,竟随着这道声音慢慢翻涌起来。
奚迟垂着眼睫,被这陌生的心跳频率打得有些蒙。
“还很疼?”江黎蹙着眉问。
“……没,好了。”奚迟盯着自己心口的位置说。
一排男生撑着地跪了小半分钟,终于相互搀扶站了起来,在陈诗文那满是“好玩,还想玩”的眼神中,软着腿飞快逃离。
离开乐园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7点。
园区离清云观不算太远,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
一路上,奚迟都没怎么说话,直到闻到清云观熟悉的香火气,飘忽了许久的心才重新定下来。
在无人看到的角落,奚迟长松了一口气。
他下意识低头,看向心口的位置。
还好,总算安静下来了。
就不该玩什么“空中洗衣机”。
王笛他们知道奚迟来清云观有事,也不吵,小声地开口:“迟哥,你先去忙,我带文姐他们在观里逛逛。”
虽然元旦不像春节那么正式,但毕竟也是一年伊始,观里今夜灯火通明。
奚迟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注意安全”,就往偏殿的方向走。
江黎和桑游慢悠悠跟在他身后。
观里还没开始点新香,但赶着最后一天点年尾香的香客也不少,到处都扬着香火气,被风吹满各个角落。
奚迟走进偏殿内殿。
江黎和桑游靠在一张闲置的香案上,看着里头的动静。
老观长手中拿着一本……严格说是一摞经文递到奚迟手上。
“啧啧,都多少年没看到‘百人经’的阵仗了。”桑游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说完,他慢腾腾扫了江黎一眼。
“当眼珠子护大的,你想好了没。”桑游压着声音,极其小声却又郑重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