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勇是除了老太太之外他最亲的人。他敢跟彭勇说，跟彭勇一直以来对他的纵容脱不开关系。但彭勇这种无条件的纵容让他现在说不出的难受。
陈也盯着碗里彭勇夹过来的菜, 低声喊, “叔。”
“啊。”彭勇从酒杯里抬起头，“怎么了, ”
陈也强迫自己抬起头，看着彭勇的眼睛, 两人目光相接, 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彭勇对着陈也笑了笑，问, “吃饱了吗？”
陈也怔然, 接着快速低下头, 狠狠抹了一把眼睛。
“对不起。”陈也模糊声音穿进彭勇耳朵。
彭勇愣了一下, 眼眶一下就红了, 但到底年龄摆在这儿, 迅速恢复了正常，抬手拍了拍陈也的肩膀, “你小子怎么了这是。”
陈也摇了摇头, 没说话。
彭勇故作轻松笑了两声, 最后绷不住了，长叹了口气, “我没有孩子, 当时想着把你当半个儿子养的。但很多时候, 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去做这个家长, 你小时候就挺有主意的。”
“所以这一路来，咱俩硬是处成了兄弟，不过也挺好。”
“所以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弄，不过养孩子嘛，孩子开心就好。你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开心，但那天你跟我说有女……”彭勇说到这，看了眼一边正扯纸给陈也的陆巡，咂了咂嘴，“现在是男朋友了。”
“男朋友就男朋友吧，你开心就好，开心就好……”彭勇说完仰头喝完了杯里的酒。
这杯喝完，彭勇是真到顶了，嘟囔着又说了几句话，陈也一句没听清，还想再听的时候，彭勇已经迷糊了。
最后吃完，陈也喊了个代驾，把人扶上了车。
看着车开远，陈也才转回身，身后是提着书包原地等着他的陆巡。
陈也看着他，忽然没忍住笑了笑。
“你……”陆巡愣了愣，回头看了看餐厅，“你没喝酒吧？”
“没有。”陈也莫名其妙。
陆巡忽然低头凑近，在他嘴唇边嗅了嗅。
“干嘛？”陈也疑惑。
“是没喝。”陆巡拧着眉，“突然朝我笑，挺吓人。”
“我就是突然很轻松。”陈也原地蹦了蹦，说，“这里不远，走回去吧，我想走走。”
“行。”陆巡点头，也跟着蹦了两下。
身上的肉从陈也对着彭勇说出那句话，就一直紧绷着的。直到刚刚看见陈也笑才彻底放松下来。
时间已经到晚上了，人行道上没什么人，偶有一两辆电动车慢悠悠的开过。
走了两步，陈也情绪又莫名其妙低了下来。
这样低完了又高，高完了又低的情绪陈也以前从来没碰到过，他感觉今天要累死了，比背英语还累。
陆巡看着陈也低垂下的眼皮，突然开口，“你今天跟谁谈恋爱了？”
“什么？”陈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哦，杨岁。”
“你帮人找钱包的那个？”陆巡继续问。
“嗯。”陈也朝前的一步，踩在了树干在地上的影子。
“找到了还给你带奶茶的那个。”陆巡说。
“嗯。”
“还带了三天的那个。”陆巡说。
“嗯……嗯？”陈也终于发现不对劲，停下脚步，问，“你说话声音怎么怪怪的？你嗓子怎么了？”
陆巡：“……”
你猜我嗓子怎么了。
陈也扭头去摸在自己书包左边口袋的水杯。
陆巡左右看了看，长长的人行道上，除了两人的影子，没有半个人。
他单手揽住了陈也后脑勺，把人强硬的掰了过来，凑过去，接了一个撞的有些痛的吻。
靠。
陈也痛的眯起了眼睛。
没过几天，蒋建军估计是琢磨清楚了，这天课间把李睿喊走了，没一会儿，李睿就一脸烦躁地回来了，一回来就皱着眉不爽的看向了陈也。
陈也也看着他，两人相互看了一会儿，陈也平静的转过了头。
他这几天想过关于李睿怎么处理。大概是他脑子不太好，除了想到把李睿打一顿，就是打一顿。
但是打一顿不行，除了他不想再给彭勇找麻烦，还有……他一点都不想赌。不想赌李睿会不会一直盯着他。
陈也摸了摸手腕上的手表，表盘上因为他的触摸出现了提示光。心跳的曲线，一秒接着一秒传送到另外一只手表上。
他其实一点都不在乎这是个老年表。
陈也把手表摘从手腕上摘了下来。
下一秒，坐在前面的陆巡忽然回头，看向了陈也。
陈也拿出手机，对着陆巡晃了晃，接着戳开陆巡的名字，打了几个字，按下了发送键。
—放学了就戴。
发过去后，陈也盯着消息框，好一会儿，陆巡的消息才跳过来。
—好。
陈也看着那单独的一个好字，呼吸莫名顿住。
星期五提前放学，早上出门的时候老太太就叮嘱他早点回去，估计是炖了汤。
刚到小区门口，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陈也拿出来看了一眼。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沈姨打过来的，彭勇他老婆。
陈也走到小区门边，按下了接通键。
“沈姨。”陈也说。
“哎，小也啊。”沈静声音和煦，“刚刚放学吧。”
“嗯。”陈也抠了抠路边的墙皮，“沈姨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没事儿啊，我能有什么事儿。”沈静笑了笑，“我前天去给奶奶送菜，听她说你最近成绩又提高了？”
“老太太瞎说的。”陈也说完顿了顿，主动开口道，“勇叔跟你说了吧。”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始说话，“小也，你知道的，奶奶心脏不好，你这个事……”
“我知道，我不会让老太太知道的。”陈也说。
“这孩子。”沈静立马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心里有数。我是想说……”
沈静这次停了很久，陈也数着马路上开过去的车，第20车辆的时候。
“这件事，老太太一辈子不知道都成。你明白姨的意思吧。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你和老太太之间闹出什么彼此都后悔的事儿。”沈静说。
陈也捏紧了手机。
沈静话语里透露出的意思陈也明白。
这话但凡关系差点儿的人都不敢说，他知道沈静是为了他好。
“我和你勇叔都没意见哈，我也听你勇叔说了，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但奶奶跟我们比不了，她年纪大，接受不了这些信息的。”
“沈姨，我明白。”陈也说。
“那就好那就好。”沈静像是松了口气，换了个话题，“我院里种的枇杷熟了不少，后天周末你来拿一下呗。”
“好。”陈也说。
陈也挂了电话，在路上又站了一会儿。直到路边车按下喇叭，他才转身朝小区里面走去。
房子大门是半开着的，老太太估计是为了做菜通风，因为不舍得开抽油烟机，说是费电。
陈也刚推开门就闻到了很香的梨汤味。
老太太正靠在沙发上昧着，身上盖了条小织花毯子，是她自己织的。
一片黄色的小花。
老太太挺喜欢这种花，花盆里种了不少。
陈也去厨房看了一眼汤，把火关了。
再回客厅，老太太嘴里忽然惊醒了过来。
“汤没糊。”陈也放下书包，坐在了老太太旁边。
老太太回过神后看着陈也，“放学了？”
“怎么盖这么点儿睡。”陈也扯了扯小薄毯子。
“这花好看。”老太太抖了抖毯子，仔细的折了起来，“你小时候可喜欢摘给我。”
“是吗？”陈也忘记了。
“你这脑子，是该补补了。”老太太起身，一边朝厨房走，一边问，“小陆呢，怎么没来。”
“他……”陈也看着老太太的背影，“他去他外公家了。”
“那我给他留点儿。”老太太说。
“奶奶。”陈也喊她。
“怎么了？”老太太回身看他。
“没事。”陈也低头。
“你……”老太太盯着他，快步走来，一巴掌甩在了他背上，“又干什么坏事了！”
“啊！”陈也痛的跳了起来，“我能干什么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