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某一天，林憬和周凛霜都被安排在了欧阳叠云的教研室。

　　“这是……父母混合双打的节奏？”林憬很紧张地咽下口水。

　　“那学院可能会被拆掉。所以……应该是……我们一直想要知道的真相。”周凛霜的目光沉了下来。

　　林憬的心脏狠狠地“咚——”了一下。

　　他们，即将看到周引颂最后的画面了吗？

　　那是周凛霜的父亲。

　　走进了那扇门，他们果然看欧阳叠云和沈沁流就站在全息显像台前。

　　“废话就不多说了，联盟已经同意让你们看到周引颂最后的画面。因为他是周凛霜的父亲，他有权利看到自己父亲最后的影像。”

　　欧阳叠云看向周凛霜，周凛霜的拳头握紧。

　　“至于林憬，你是远征计划最重要的一环。”

　　林憬睁大了眼睛，远征计划不是去探索虫族世界吗？为什么他会是那重要的一环？

　　“下面……是周引颂最后的影像。”

　　林憬瞬间紧张了起来，拳头握紧，背脊下意识挺直，一只掌心发烫的手覆盖在了他的手背上，用力将他握住，甚至还在微微颤抖。

　　那是周凛霜，他还是第一次表露出紧张。

　　全息影像轰然打开，视角应该是距离战场有一定距离的逃生舰，而且这艘逃生舰裹着厚厚的能量，让它免于被分解。

　　“引颂！引颂！你不要追了！你快回来——”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来，不知道为什么，林憬觉得这个声音非常地耳熟。

　　远处是一个明亮而耀眼的能量体，隐隐能看出人类的轮廓，那是一个进入了凝聚态的人类——他就是周引颂。

　　各种高级虫族形成巨大的洪流冲向远方，有一只幼虫被无死角保护着，冲在最前方。

　　其他的虫群，就像星辰爆裂后的陨石，被幼虫拖拽出巨大的扇形带。

　　周引颂的分解能力强大到超乎想象，什么罗普斯、宇宙水母、龙隐虫、侍君者之类的高级虫群，在他爆发式的能量覆盖下，迅速化作尘埃，强大的视觉冲击力让人感觉那些渣子会穿透自己的眼睛。

　　殿后的高级虫群就这样被扫空，隐隐能看到护卫着幼虫的核心虫群。

　　林憬聚精会神用力地分辨，那些护卫不就是……曾经差点吞噬掉顾墨镕的敕灵兽吗？

　　周引颂的能量还在源源不断地爆发，像是一颗恒星最后的璀璨时刻，那就是凝聚态进化到最后的阶段——顶级能量的释放。

　　护卫在幼虫身后的敕灵兽挣扎着、颤抖着、发出悲鸣，然后被摧毁。

　　又有敕灵兽涌上来，为幼虫牺牲。

　　随着能量的不断释放，那些敕灵兽终于被消耗殆尽，只剩下幼虫和另一头重伤的敕灵兽了！

　　但周引颂的能量也已经到达了极限，但是仍旧追上了那头幼虫。

　　林憬从没有想到，厄运的幼虫竟然是那个样子！

　　它的身上有无数触丝，像鞭子，又像是进食的管道，它背上有六片羽翼，但仔细看就会发现羽翼竟然是触丝形成的，而且向后翻腾，鼓成保护伞的形状，并且猛地释放能量与周引颂的能量波对抗！

　　在两波能量相撞击，形成朝着四面巴方扩散的能量辐射时，它的触丝翅膀竟然像个反射板一样，虽然被分解，但也推进它冲向更远方。

　　但它小看了周引颂的决心，毁灭的力量并没有减弱，它从尾部到背脊都被拖拽成斑驳的即将溃散的形态！

　　幼虫忽然发出了一声咆哮，狠狠咬住了旁边奄奄一息的敕灵兽，让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幼虫的触丝疯狂地穿入了敕灵兽的体内，它不是吃掉了敕灵兽，而是和敕灵兽融合在了一起，从细胞到躯壳，从能量体到能量体！

　　紧接着，它变得越来越像敕灵兽的样子，触丝消失不见，两个残破的虫族合二为一，用尽最后的力量逃离了周引颂的引爆。

　　那团明亮的能量体逐渐暗淡了下来。

　　人类的形态变得越来越清晰可见。

　　俊美的五官、黑色的发丝，深邃的眼部轮廓和周凛霜太相似，就连被长久凝视的深情感也让人莫名心动。

　　旁观这一幕的幸存者离开了那艘逃生舰艇，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周引颂的身边，抱紧了他。

　　“引颂，不要消失，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我不知道怎么回去……我们要一起回去……”

　　周引颂微微睁开眼，他好像透过眼前的人看向更加遥远的故土，以及最爱的人。

　　宇宙的尽头是黑暗，群星闪耀根本无所谓人类的牺牲，哪怕是号称比肩神明的凝聚态，此刻只有无边的孤独。

　　“我回不去了……hope……一定要……把你看到的带回去……不要给幼虫成长的机会……我能做的到此为止了……”

　　“不是的，还有人在等你回去！你不想见到她了吗？我带你回家！我现在就带你回家！”

　　“嗯……我想回家……想回她的身边……”

　　那双深情的眼睛逐渐暗淡，光亮一点一点褪去，仿佛一整个宇宙的星光都无法将它们再度点亮。

　　他的身体逐渐离散，失去最原本的形态，他的发丝……他的脸颊……眼睛……

　　“不要消失！周引颂不要消失！我们一起回家！”

　　林憬的手被周凛霜捏得很疼很疼，那一阵从手指到心脏的疼痛感，让林憬的眼泪滑落下来。

　　当他侧过脸，他才发现从来都不曾流泪的周凛霜，脸颊上已经挂上了一道水痕。

　　他的目光延伸到很远的地方，仿佛在追逐着粒子化的周引颂，隔着时间和空间，想要将素未谋面的父亲重新拼凑出完整的样子。

　　无论联盟把他的名字刻在多么高的地方，无论教科书里将他塑造成怎样完美的人类，他其实只是一个在消散之前挂念着心上人的普通人而已。

　　周凛霜的下巴一直颤抖着，那滴眼泪挂在下巴尖上摇摇欲坠，像是和它的主人一样竭力忍耐着什么。

　　直到林憬勾住了周凛霜的衣领，将他拽进了自己的怀里，用力摁住他的脑袋，低声道：“那是你的爸爸，一个值得你骄傲的、最后一刻都想要回到你们身边的人。”

　　就算他没有给过你拥抱，没有在你耳边亲昵地唤过你的名字，他不惜牺牲自己也要消灭厄运II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最爱的人。

　　“你和你的妈妈才是他所有勇气和力量的来源，我确信。”

第136章 你到底有几个真朋友？

　　林憬的话音说完，周凛霜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像是强装冷硬的坚冰顷刻之间融化了，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呜咽声，然后一点一点不再压抑。

　　“我能知道那个陪伴在周引颂身边直到最后一刻的人，是谁吗？”林憬仰起头来问。

　　说不定他们可以去拜访那个人，从那里听说更多的关于周引颂的事情。

　　不是教科书上对英雄的描述，而是真正的周引颂。

　　“周引颂不是念出他的名字了吗？”欧阳叠云拍了拍林憬的肩膀，“他的名字是hope啊。”

　　林憬整个傻住了，“贺……贺普吗？”

　　“是的。”欧阳叠云点了点头，“当时周引颂所有的战友都已经阵亡了，而周引颂为了追击厄运II，他最后牺牲的地方距离古地球远远超出了联盟的预测范围，派出的无人侦察飞船和搜索飞船根本到不了那么远，再加上在第一战场附近找到了周引颂的医疗机和被破坏的记录仪，所以以为他和其他战友牺牲在同一片区域。”

　　周凛霜深深吸了一口气。

　　“按照贺普的记录，周引颂能释放这么强大的凝聚态能量，也是因为同伴牺牲之前的能量交付。当时的飞船已经被毁掉了，周引颂留给贺普的逃生舰是无法进行曲速加速的。”

　　但是贺普有一个深深的信念，就是他一定要带着他看到的东西回到首都星。

　　从那天起，贺普驾驶逃生舰降落在各种荒星，用周引颂教他的各种办法利用荒星上的矿石来提取能量，从旧人类的遗迹里寻找可以使用的器具来改造自己的逃生舰。

　　在漫长的十几年的孤独旅程里，贺普的意志从没有改变，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陆家的星矿开采无人飞船。

　　这些飞船是可以进入曲速的！

　　但不是任何机器人都能登陆，于是贺普“绑架”了一个开采机器人，将自己的内核放到了它的内核里，终于进入了曲速通道。

　　但是无人飞船还是扫描到了贺普这个“程序障碍”，将贺普踢了出去。

　　贺普距离首都星这个目标还有很远很远，他掉到了一颗即将被虫族毁灭的行星，联盟正在运送难民，贺普为了混上去，再一次将自己的内核拿了出来，换进了一个救援型机器人的体内。

　　从一艘飞船到另一艘飞船，它们的目的地都不是首都星。

　　直到它这个型号因为过于老旧，被人类遗弃了。

　　当它他被扔进垃圾处理中心，被其他报废机器人不断叠压砸中，他内核受到震荡和挤压，微精线路错位，导致它部分记忆和程序被隔离。

　　他成为一个普通的但却充满求生欲的机器人。

　　然后，在他即将断电并且迎来机器人的“死亡”时，他遇到了林憬。

　　这个少年给了他“贺普”这个名字，在他们遭遇扁贝虫袭击之后，将他的内核护在心脏的位置，给了他“我们是同伴”的定义。

　　于是，沉默的、废旧的程序再度更迭，贺普重新成为了贺普，他来到了首都星，探索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也终于让周引颂想要传递的消息被成功解读。

　　“所以，贺普的第一个主人……不对，是伙伴……其实是周引颂？”

　　“是的。”

　　绕了一大圈，当周凛霜降落荒星，和林憬一起差一点在阿兹马的洞穴里被砂虫干掉……其实也是贺普救了他们。

　　“冥冥之中，贺普一直代替了你爸爸在保护你呢！”林憬抬起周凛霜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说，“他一直都在你的身边。贺普是他创造的，贺普的代码，贺普的程序，贺普的学习能力……都是他的延伸。”

　　看啊，也许周引颂比周凛霜更爱笑，更温和，更开朗，但他们真的好像。

　　一样的认真执着，一样爱的深沉。

　　“那么我们呢？在这场探索中，你们的计划是什么？自从那一战之后，宇宙中得敕灵兽应该灭绝了，除了被厄运II用来修补躯壳的那一只。”林憬抬起眼来，“所以你们知道这头伪装的敕灵兽在哪里？”

　　沈沁流开口道：“你已经见过它……或者说你们已经见过它了。”

　　灵光闪过林憬的脑海，他想到了顾墨镕深渊里的那头能量体。

　　“不……不是吧？它在……”

　　“我们也不能肯定，但顾墨镕深渊里的能量体是负面物质，这就解释了顾老的反常，他培养出来的吞噬者能够复制顾墨镕的外形甚至于一定程度的能力……根据对他的研究调查，他恐怕是想要创造出另一个容器，希望寄居在顾墨镕深渊里的能量体能够欣然接受这个新容器……这样顾墨镕就得救了。”欧阳叠云回答。

　　“但是顾老低估了那个能量体的野心，它想要的不再是虫族的躯壳，它想要得到人类的进化优势。”

　　顾墨镕得能力特殊，假如当初掉落在敕灵兽面前的是盛燎云或者夜瞬星，都无法成为完美的躯壳。

　　而顾墨镕因为求生欲进化出来的深渊，反而成为了那个能量体的最佳隐藏地点，人类就是把宇宙翻过来，恐怕都找不到它。

　　灯下黑啊。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顾墨镕可真是天选之子啊！

　　“所以，计划是什么？你们不用藏着掖着了。”林憬戒备地问道，“你们难道想一不做二不休，把顾墨镕咔嚓掉？”

　　宁可错杀一百也不错放一人，在人类利益面前，不管顾墨镕还有没有自己的理智，必须先摧毁他这个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