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的是普通的清晨，普通的上学或工作，普通的一日三餐与普通的结束每一天。

　　平静安稳的未来——这是江寂想要的，也是他出于他自我意识之下，做出的属于他自己的选择。

　　江寂又穿过了一个通道，来到满是婴儿的培育舱，他突然冷静了下来，因为他知道了自己的选择。

　　他接受了游戏系统硬塞给他的“被迫”部分，就像是每个普通又平凡的人类，在面对命运的洪流时，不得不在妥协里继续坚韧地往前行走。

　　生而为人，总是会遭遇无奈的，没人能完全掌控自己的命运。

　　接受它，面对它，解决它。

　　江寂在婴儿培育舱里停了一下，他听见了母体舱那边传来的动静，从坑里爬出来的异种正在袭击那些液体舱。

　　那些在液体里昏睡的女人，对于饥饿难耐的异种们来说，是无比可口的食物。

　　江寂看了一眼，转身继续往前走，他问系统：“在你所处的未来时间里，神农白氏的造神计划成功了，对吗？”

　　系统道：“对。”

　　江寂又问道：“普通的人类呢？就因为这样灭亡了吗？”

　　“一千五百年后，人类这个种族存在，但以‘人’定义的人类并不存在。”系统道，“因为活在人造神统治下的，只是一群没有自我意识的克隆人。对于‘神’来说，他们需要只是一群不会思考的奴仆，而克隆是最经济方便的方式。只需要一个人类的基因，就可以拥有成千上万的奴仆。”

　　所以人类已死，因为一千五百年后，活着的只是人的躯壳，而不是灵魂。

　　江寂走出“产房”的大门，两扇金属门在他身后关闭，他道：“所以游戏的目的，就是改变一千五百年后的历史结果吗？”

　　系统道：“改变历史只是表层结果，真正的目的，是延续人类的存在。人类这个族群的出现，是宇宙给予的奇迹，他们拥有复杂而奇妙的情感，拥有独立而不同的灵魂，他们充满了生命力与创造力，他们不应该只剩下机械的躯壳。”

　　“《3555赛博游戏》并不是一场游戏，取这个名字，只是为了让玩家们更好的接受我的出现。它真正的名字，是‘人类续存计划’。”

　　“这个计划横跨人类历史的三千年，你苏醒的现代世界，是第一个起点，而赛博世界，是第一个中转点。如果把这个计划，比喻成一个算法，那么所有的玩家，就是这场算法里的变量。人类未来的历史，走向何方，决定于赛博世界最终如何选择。”

　　“是选择继续在财阀与资本的掌控下，走向极端的人造神权，还是像现代世界那样，人与人携手，平等和谐的走向世界大同。”

　　“而现在，这个计划最关键的转折点，交到了你——江寂的手上。”系统的声音开始变轻，“我能知道你的选择了吗，江寂？”

　　江寂垂眼看着地面，他们现在已经来到了另一个大厅，银白的金属地面并不干净，上面有异种步足划过的刻痕，有溅射的鲜血，有黄铜色的弹壳。

　　这里发生过激烈的生死斗争。

　　“你说赛博世界是第一个转折点，那后面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转折点吗？”江寂问。

　　“是的。”系统道，“这个计划的时间跨度太长了，一次变化并不能直接达成预期的结果。我之前跟你说过，世界的前后时间可以同步改变，前提是这个改变的量，没有超过它能承受的最大值。第一个转折点之后，我需要观察世界的后续发展，并在合适的时候挑选第二个转折点。”

　　江寂道：“也就是说，这个计划，在我这里，是会结束的。毕竟我只能活几十年。”

　　系统道：“是的，结束之后，你可以选择你想要停留的世界。”

　　“好。”江寂道，“我告诉你我的选择。”

　　江寂轻轻活动着肩颈，紧绷的情绪和肌肉慢慢放松，他看了一眼时间，道：“还有两个小时五十分钟，说吧，去哪里能拿到你要的外端接口。”

　　系统机械的声线里带着舒缓的笑意：“基地C区娱乐区，有黑市，你能在那里买到我们需要的东西。不过用病毒程序覆盖时，还需要对工厂进行断电。”

　　江寂道：“工厂可以单独断电？”

　　“不能。”系统说，“整个基地，包括工厂，全部使用的无线电源，所以你需要先去一趟核厂，手动断电，再去工厂总控室，进行程序覆盖。”

　　江寂问道：“核厂与工厂的直线局距离有多长？”

　　系统回答：“二十米。”

　　那这个距离，江寂可以轻易用瞬移穿越，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不确定自己在月球环境下使用这个超能力，身体会不会受到影响。

　　但现在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想着，他们已经到了工厂进门的大厅，开门往外走时，江寂道：“我现在要去基地C区，你们大脑里的芯片不会爆炸了，你们自由了，可以自己决定去哪儿。”

　　苏浅很迷茫：“去哪儿啊？”

　　苏轻也说：“我们被安排在这里工作。”

　　江寂看向贺风，他脸上也有一闪而过的茫然：“我们是被联邦政府派来这里的，现在工厂出了事，所有人都死光了，我们就算回到地面，也会联邦政府处理。”

　　江寂道：“那你们可以去第四区，或者废土区，以你们的能力，糊口是没问题的。”

　　苏浅脱口道：“我们不能跟着你吗？”

　　苏轻说：“我们不想去第四区。”

　　江寂看着两姐妹：“我是玩家，我跟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两姐妹不说话了，只是表情混乱的看了看江寂，又去看贺风。

　　贺风道：“我们的确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江寂，从我们在工厂里碰见你开始，我们除了跟着你，就是被你，或者被联邦政府的人杀掉。”

　　“但我并没有要帮你们解决接下来去哪儿这个问题的义务。”江寂道，“我们不是同类，也不是彼此信任的伙伴。”

　　贺风沉默了两秒，说道：“那如果我们决定以后跟着你混呢？”

　　江寂有些意外，他并不能信任贺风，人都是复杂的，会为了关乎自身的利益做出各种各样的改变。

　　贺风他们今天能在这里为了存活跟表示愿意跟着江寂，明天或者后天，也会为了活着而做出另一个决定。

　　不过江寂并不打算在这里跟几人闹翻。

　　他道：“工厂里有大量的异种，等他们吃完工厂里的尸体，一定会出来，到时候整个基地都会陷入危险。我需要你们以工厂安保人员的身份，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让基地做好准备。”

　　贺风点头，他问道：“你呢？你是需要我们保密你的身份还是……”

　　“不要提我。”江寂说，“就当你们没有遇见过我。”

　　贺风几人应下。

　　几人的交谈就在这里结束，他们走出工厂大门，刚来到门外的前厅，就听见了从通道里传来的脚步声。

　　来的人是章言，他从通道里钻出来，迎面撞见江寂，愣了两秒，不确定道：“江寂？”

　　江寂已经解除了改变外貌的超能力，所以直接被章言认了出来。

　　章言又上下看了看江寂的穿着，眉头渐渐挑起：“江代……我们果然认识啊，看来我们要重新聊一聊合作的事了。”

　　江寂头疼道：“神农白氏的工厂里现在全是异种，你已经拿不到超能力药剂了，我建议你马上回基地C区。”

　　章言目光落向江寂身后的工厂大门，明显不相信江寂这个骗子的话。

　　江寂直接说：“不信你就自己进去找吧。”

　　说完，江寂掠过章言，往通道里走。

　　章言看着江寂，以及跟在江寂身后的三个人，喊道：“江寂，我有离开月球基地的办法，如果你还想跟我合作，我随时欢迎你。”

　　江寂脚步停了下来，这还真是一个颇有诱惑力的条件，不过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等你活着从工厂里出来再说吧。”

　　最后江寂跟贺风三人离开了工厂，而章言选择了独自进入工厂。

　　**

　　在把贺风几个人送上轨道车后，江寂选择直接瞬移，返回基地的地面C区。

　　这也是一个尝试，确定江寂的瞬移在月球上不会出状况，他可不想在关闭自曝程序的最后关头，因为在月球上瞬移而出现身体损伤。

　　身形一闪之后，江寂落在了基地C区的一间陌生宿舍里。

　　他的身体的确在瞬移里出现了不适感，体表变得很冷，尤其是裸露在外的面部和双手，发生了轻微的冻伤，不过程度很轻，他可以用治愈超能力轻松解决。

　　这是资源开发区的宿舍，里面还有两个正在休息的工人，见到突然出现的江寂，两人面色惊愕，但没有很惊慌。因为都知道基地里有超能力者。

　　于是调整好身体状况后，江寂回忆着基地C区的大致地形，再次瞬移。

　　他这次出现在食堂，奔波这一路，江寂用的超能力太多了，他需要补充体力。

　　在江寂快速用餐的时候，系统突然出声：“江寂，联邦知道你在月球基地上的事了，是神农白氏通过工厂启动自曝得到的猜测，白氏向联邦举报了你，现在他们正在紧急开会，讨论要不要让你死在月球基地上。”

　　江寂喝了一口汤：“月球基地也有自曝系统吗？”

　　“没有。”系统说，“但月球基地里有两台裂天重型机甲，名义上是用来防止异种彻底失控的，但实际上是联邦与另外三个家族监督神农白氏，以及测试裂天与新型移动核能的匹配与稳定度的。”

　　江寂皱起眉：“所以他们现在决定要用这个来杀我吗？”

　　系统道：“是的，裂天机甲的破坏力相当于一个A级超能力者，并且它还是一枚小型核弹，只要它在你附近选择自曝，你就会死。”

　　而且这里是月球，就算不自爆，只要打穿基地的墙壁，破坏内部的宜居环境，江寂同样会死。还有整个基地的人给他做陪葬。

　　江寂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又买了一打营养剂，起身时他说：“你会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跟我说话，难道你不能干涉裂天机甲的程序吗？”

　　系统道：“裂天机甲装载了两个程序，一个是正常使用时启动的主程序，它可以被我，被神农、盘古或是夸父系统干涉，但另一个次程序不能。一旦机甲的主程序被干涉，次程序就会启动，而次程序，是自曝程序。”

　　江寂懂了。

　　这是联邦和四大家族防范彼此的方式，目的是为了不让裂天机甲的操控权掌握在任何一个势力手里。

　　真是阴狠。

　　“那就不用你干涉了。”江寂抓紧时间，喝了两袋营养液，“我会自己解决。”

　　工厂自曝倒计时：两个半小时。

　　江寂瞬移到了基地娱乐区，稍微花了几分钟时间，通过催眠洗脑等精神超能力，在一个专门贩卖违禁品的黑市店里手里拿到了外接端口。

　　“江寂。”系统道，“虽然神农白氏很想留住你的基因，但她们还是与联邦以及另外三个家族一致决定，让你死在月球基地上。裂天战甲已经启动，一台正搭乘大型电梯，朝着基地C靠近，目前距你直线距离一千米。”

　　“另一台在地下核厂，正在前往能手动关闭电源的区域，等着你的出现。他们一致认为，作为玩家的你，不会眼睁睁看着整个基地的人，在工厂自曝里死亡。”

　　江寂猜后一台机甲的行动轨迹，一定是神农白氏建议的。

　　她们的工厂启动了自曝程序，作为设计这个工厂的主人，肯定知道终止自曝程序的办法。他们知道江寂回去手动关闭电源，所以安排了机甲，在那里守株待兔。

　　等到江寂出现，直接启动自曝程序，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的杀掉江寂这个心腹大患。

　　而第一台机甲则有两个选择。

　　第一是找到江寂，然后用机甲的战斗力杀死他，或者贴着江寂自曝，这样最直接，也能立即得到杀死江寂的结果。

　　第二则是抵达地面后就启动自曝，这样就算它身体里那颗相当于小型核弹的冲击波没有直接杀死江寂，被破坏的基地环境，也会慢慢杀死他。但这个方式比较“委婉”，江寂可以借助超能力或者工具进行躲避，从而延长生存时间。

　　在这个延长的生存时间里，江寂可能会找到离开月球基地的办法。对于联邦来说，这是一个有隐患的办法。

　　江寂直觉第一台机甲会选择第一个办法。

　　至于基地里的数千公民，则完全没有在联邦的考虑范围内。

　　“还有一个坏消息。”系统顿了顿，才说，“联邦刚刚在月球基地上发布了通缉令，他们不确定你现在隐藏的身份，但确定你是支援的基地安保人员之一，所以二十个支援的安保全部遭到了通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