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急需一位权威专家,用您的知识、经验与您对学术的敏锐触觉,来确保我们刊登的论文符合学术标准……”
这居然是一份同行评审的邀请邮件。
景长嘉心跳都有些加速了。
他将它来回看了两遍,心里止不住的喜悦。
他怎么都没想到,同行评审的邀请,居然会比他的博士毕业证书更早到来。
“我也是能被邀请评审的专家了啊……”
学术期刊的同行评审,从来只会邀请那些早已做出过成果的大前辈。邀请他们用丰富的经验与充足的学术知识,来尽量保证学术期刊的公正、准确。
更别说这是数学四大刊之一的《数学新发现》的邀请。他们对于邀请专家的要求,只会更加严苛。
来自专业期刊的肯定令他非常快乐,但景长嘉却没有一口应下。
他沉思了许久,才回复道:“非常感谢《数学新发现》的看中,但我目前手里有着非常紧要的工作。因此,我不得不拒绝您的邀请。”
他回复完这封审稿邀请,心满意足地抬眼一望,就见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飘起了雪花。
纯白的雪花洋洋洒洒的落下,给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增添了一层雪白的薄衣。
冬风既来,今年的初雪便也如约而至。
而今天,他有好菜、好消息和好朋友。
景长嘉坐在书桌前,凝望着那些雪花。
这一切都让他觉得非常的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云中郡王:是什么人只敢趁我不清醒的时候喊嘉嘉?
封照野:^_^
第56章
弘朝,定海岛以南的雾源县内,此时正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晨雾。
周贯容背着木箱,跟着谢自强穿过薄雾,往田里去。
雾源县临海,县城往来五里地,是周遭知名的大县。原因无他,盖因水师驻扎在这里。
这批水师也非是其他水师,而是专程训练来出海的水师。他们从几年前开始陆陆续续地抵达这里,慢慢的人越来越多。
平日里除开训练,便是在开垦荒地,修筑不知道做什么的房子,还有在海边挖来挖去。雾源县的老百姓们看了许久也看不明白,就干脆随他们去了。
但去岁里云中郡王带他们看过海里那鲛人了,所以现在他们又多了些新的想头。
那不知道做什么的房子,还有那海边的大坑,莫不是用来关鲛人的么?可这海也不出,又从哪里去抓鲛人呢?
周贯容先前听着这些话,还会急急辩解说:“那是云中殿下的盐池与暖房。”
可老百姓们总有自己的想法。说来说去也无人信,他就干脆不说了。只跟着谢自强每日里在田里林里钻。
这些时日水师的军屯田里已经春耕完毕。除了旧田地里种旧作物,新开坑的荒田都种上了新的作物。除了早就推开的土豆和玉米,另还专程开辟了另一方土地做红薯试种。
谢自强带来的无咎留下的手札里,对于这些新粮种有着完善的安排。周贯容检查过一圈,就往田边的房子里去。
“这个暖房无咎没细写,但京里各家各户的庄子里也都有些。”周贯容挑剔地审视着,“你带来的人确定会修吗?”
“先试试。”谢自强说。
他们去年冬才抵达这里,暖房也是趁着冬日匆忙建造。行不行的,都得试试再说。
谢自强以前也是个急脾气,但海上航行磨光了他的急性,让他变得极有试错的耐心。
但周贯容显然对那些工匠很不信任:“领头那个,是不是虞德年塞来的?我看他这两日懈怠得很。”
谢自强冷笑一声:“他大靠山都下了镇抚司狱,他担心受怕也是活该。”
蔺获回了京,那便是雷霆归位。
快刀斩乱麻的砍了押解回京的要犯后,转手就磨刀霍霍向工部。虞德年在睡梦里光着屁股被他揪出来丢进了镇抚司狱。
恰逢那小皇帝也想给虞德年一个教训,竟是硬生生的无旨关了这许多天,还未有人敢求情。
船队里被虞德年塞来的人也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蔫就蔫了这好些时日。
“打量着无咎走了就能乱伸手了。”周贯容冷哼道,“没砍了他的手都是蔺大哥手下留情。”
虞德年与他家老爷子有旧交,按理说也算是周贯容的师伯。但周贯容一贯不怎么喜欢他。
周贯容自己是个读书人,便也欣赏那些铁骨铮铮的读书人。但这虞老爷子却恰恰相反。
工部尚书虞德年,说得好听些,叫听话;说不好听,那就是颗墙头草。先帝鼎盛时,是先帝的肱骨。无咎起势,又为无咎马首是瞻。
现下无咎刚走,当今陛下于政事还无法全然掌控。这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出了手。
他若是老老实实的做一个听话的工部尚书,无咎应当会保他安然告老。现在嘛……杨以恒那小崽子憋着气,可未必会给两朝老臣留情面。
周贯容说着话,也不忘检查暖房。
这暖房要四季常用,通风与保暖就都很要紧。雾源县临海,气候温和却风大雨多。暖房与田地里的排水抗风,都是需要注意的重点。
“这窗户得加固。这边风大,夏季里尤其。这窗扛不住。”周贯容说,“防水保释可以用你带回来的那个物件试试,是叫橡胶么?”
谢自强双眼一亮:“是。你想出加工之法了?”
“有些想法了。”周贯容说着指了指门外,“出去说。”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暖房时,也恰好有人走进了门。
午休时分,景长嘉过得严严实实像个企鹅宝宝一般地晃进了路乘川的办公室。
路老教授原本坐在电脑后看学生发给他的论文,景长嘉一来,老爷子那群峰一般的眉头霎时间就皱得更紧了。
他看着景长嘉,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年纪轻轻的一身病痛,才降几度就裹这么厚了。”路老爷子哼道,“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到学校说?就不能给我打电话?”
“我不会着凉的。”景长嘉笑道,“而且这事也没办法电话里说。”
路乘川倒了杯热茶塞给他:“不能在电话里说,那是老戴之前和你说的那个结构,你完善了?”
景长嘉捧着茶杯乖乖点头:“是完善了。不过不是为了这个才来学校的。”他一边说一边摸出一个U盘:“老师您瞧瞧?我论文写好啦。”
路乘川一听,心脏就是一跳。
自从认识了景长嘉,他老人家就觉得自个儿应该常备速效救心丸,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这个学生一个大雷惊得心脏跳不过来。
但同时路老爷子也觉得,自从自己认识了景长嘉,这抗惊吓能力着实得到了十足的锻炼。这满打满算才一年时间,他这学生当面说自己做出了极小模型,他也就是惊了一下,心态平和得很。
“这么快,就这么急着毕业?”路乘川哼笑着抽过他的U盘,“我可得好好审审,你要是敢糊弄,我保证你读博的这一年时光会是你博士三年里最难忘的五年。”
景长嘉听得直乐:“五年就放我毕业?这么好呀?”
路乘川点开他的论文:“少跟我贫。”
他看论文一向认真得很。景长嘉见状就自个儿坐在一边,小口小口的喝着热茶。
路老爷子办公室里的茶很一般,或许是为了提神,他泡出来的茶汤很浓郁,一口下去当先感受到的不是茶叶的清香,反而是苦涩。
但几口苦茶下去,寒冬里冰凉的手脚也慢慢的暖和了起来。
而路乘川坐在电脑前,已经顾不得这个学生了。他认真看完前沿,就摸出老花镜戴上,一边看接下来的正文,一边在纸上做笔记。
这片论文并不怎么长,只有二十三页。但这短短的二十三页,路乘川看过一遍,又开始看第二遍。
就在这时,有学生在他门口探头探脑:“老师,您叫我?”
路乘川如梦初醒,他摘下老花眼镜招手叫人进来:“你的论文,论证步骤问题很大啊。”说完,又冲景长嘉招手:“长嘉,这是你师弟。我前两年收的硕士。文章在这里,你帮我和他说。”
“好。”景长嘉接过文件夹,笑眯眯地冲来人说,“你先坐一会儿,我先看看你的论文。”
“嘉、嘉神。”那学生紧张地坐了下来,“我下午都没事了!您慢慢看,我不急。”
景长嘉笑了笑:“你别紧张,我也是路老师的学生,你别怕。”
这个学生是做应用数学方面的,他的论文方向和先前景长嘉与冯老师讨论过的问题是一致的,都关注着一个曲面上的能量依赖速度。
景长嘉思路清晰,看论文也就看得很快。几乎翻过一遍,就准确的找到了问题所在。
“师弟。”他轻声喊那个学生,“那我们现在就来说一说你论文的问题。我直接在这上面写字你看可以吗?”
师弟连连点头:“嘉神你随便。”
“那我先说一遍。”景长嘉极有耐心,“你有问题就问我,我们互相探讨。”
师弟晕乎乎地再次点头。
问题?能有什么问题?他何德何能和一个麦田奖数学家探讨问题啊!
路乘川从景长嘉的论文里分出一点注意力,少少关注了一下自己的两个学生。看他们相处得很好,就安心地将自己的精力再次投入了景长嘉的论文中。
这样短短的一篇论文,路乘川看了一个下午。
末了最后,他摘下眼镜长叹口气:“长嘉,你的论文我找不出错处了,去投稿吧。”
景长嘉各方面的进步都是极其巨大的。
第一篇论文时,还有一些解释不够充分,论文的格式上也需要他帮助进行调整。
可现在这篇论文,路乘川已经找不出什么毛病了。他已经长成了一个成熟的数学家,清晰、严谨且有条理。
“如果同行审议能过……”路乘川谨慎地说,“你这是又扔下了一颗炸弹啊。”
维度无法统一。可当他们的视线收回,落在那个最小的点位上时,它即得到了统一。
两年后的德沃克,四年后的麦田奖,乃至于……诺贝尔。
路乘川看着他的学生,将脑子里那些纷乱的猜测都压进了心底。
他只是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学生,欣慰地说:“长嘉,什么时候论文刊登了,你可得送我一本。”
作者有话要说:
路老师:我学生拿什么奖才好。
长嘉:啊啊啊投稿来不及了毕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