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说的,让纪如茵当即变了脸色,她觉得这个保姆就是故意的,大过年的,存心让她这个当妈的没脸。
然而她没想到的还在后头。
吃饭的时候,她给大儿子盛一碗汤,斓姨说:“太太,这汤里有花生,阿季对花生过敏。”
她给大儿子夹菜,斓姨说:“阿季肠胃不好,不能吃辣。”
她换了一道不辣的,斓姨又说:“这里面有葱,阿季从不吃葱蒜,闻见就恶心。”
这下就算是再蠢笨的人,都能感觉出来不对劲了。就连裴乘风也十分尴尬。
他向来觉得邵家的人难缠,没想到邵家的佣人也这么刁钻。
一顿饭好不容易熬到结束,裴雪意回房收拾一些幼时的东西,打算打包带走。
斓姨陪他一起收拾。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裴雪意想到餐桌上的事,打趣道:“斓姨,你今天是怎么了?夹枪带炮的。”
斓姨心疼他,“我就是看不惯他们偏心,虽说一碗水想端平是很难,但他们也不该表现的那么明显。”
裴雪意说:“其实我现在不太在意了。”主要是在意也没用,徒增烦恼。
书架上摆着一张全家福,他拿下来看了看,是他小时候的,那时候还没裴安虞呢,他也没去邵家。
斓姨以为他要把照片带走,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让他擦擦。但他擦拭干净之后,又把照片放回原处了。
斓姨问:“不带走吗?”
裴雪意说:“不带。”
裴雪意收拾了一些东西,装在箱子里,有他小时候喜欢的故事书,抱着睡觉的小玩偶,爷爷送他的纪念品。
斓姨觉得有些奇怪,“怎么突然想起来收拾这些?你以后是不是都不打算过来了?”
其实今天的很多事都比较奇怪,就像在餐桌上,她刺了裴夫人几句,若是按照阿季的性格,肯定是会维护他母亲几句的,或者提醒她不要再说,但他今天没有任何表示。
裴雪意还没来得及回答,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们没关门,来人径直进来。
“阿季。”
裴雪意看向他,“你怎么来了?”
邵云重指了指手表,“快九点了,我来接你啊。”
裴雪意说:“我有司机,还用得着你接,今天除夕,你不陪着叔叔阿姨,乱跑什么?”
斓姨看邵云重来了,便说:“我先下楼,去车里等你们。”
顺手把裴雪意刚刚收拾的东西也抱走了。
“我先洗洗手。”裴雪意说,“刚才摸了一些旧物,有灰尘。”
邵云重便跟着他进了洗手间。
他站在洗手池边洗手,邵云重便在背后抱着他,微微低头亲吻他的后颈。
这是个十分亲密的动作,两个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邵云重湿热的鼻息喷洒在颈间,裴雪意歪着头躲闪。
“你躲什么?”邵云重追着他亲,在他后颈轻轻咬了一下,“我又不会吃了你,我只是想亲亲你。”
就在俩人贴在一起的时候,纪如茵推门进来,“阿季,我给你们…”
她的话梗在喉咙里,手中的红包掉在地上,等反应过来,几乎是落荒而逃。
纪如茵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中间还撞到了一个佣人,佣人手中的花瓶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捂着嘴巴哭出来,想起那次在办公室看到的那一幕,儿子坐在邵云重怀里,邵云重抚摸着他的脸,那么狎昵的画面。
这么多年了,她是个温柔贤淑的妻子,也是个装聋作哑的母亲。
她不该进来,更不该撞见这一幕!
可她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天意,该撞破的早晚有一天会撞破……
“妈妈。”
裴雪意追出来,驻足在她身后,两人隔着一米的距离。
纪如茵听到他的声音,回头看向他。
裴雪意却很镇定,“你都看见了吧?”
纪如茵没有说话。
裴雪意轻轻笑了笑,扯开衣领,给她看自己脖子里的吻痕,“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从我十八岁的时候,就是那样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唇角的笑容如少女般恬淡,眼睛却是冷的,“你刚才都看见了,那天,你也看见了,对吧?”
纪如茵的脸色一瞬间惨白。
那天在办公室,门外一声轻响,裴雪意怀疑是人,邵云重却说是风。
当时邵云重说让人调监控,裴雪意说不用了。但他到底是个多疑的人,在他和邵云重地下停车场的视频流出来后,就草木皆兵。
所以,他还是让安妮私下调了监控,发现那天在门外的就是母亲。其实她早就知道了吧,她怎会不知道呢?
那个在幼时无比依恋母亲的阿季,这么多年来,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现在撞破了正好,从今以后,谁都不必再伪装下去,索性把那一层遮羞布彻底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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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季心无挂碍了,其实这时候,对他来说,快解脱了,再也没有负累。
第46章 围炉
回去的路上又下起了雪。
这场雪很大,真如鹅毛一般,雪花在天空中纷纷洒洒,很快就在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
他们回去时是两辆车,斓姨在后面那辆车上,邵云重和裴雪意坐一辆车。
邵云重吩咐司机:“开慢一点,不着急赶路。”尽管年夜饭还在那头等着,但还是安全第一。
大年三十,向来繁华的街道也冷清不少,这个时间来往的车辆比平时少了几倍。
街道两侧的路灯还在兢兢业业地站岗,昏黄的灯光把雪花都染成金黄色。
裴雪意坐在车里,看向车窗外纷飞的大雪,路灯将他的头发和侧脸也染成柔和的金色。
他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苍白秀美的脸上十分平静,只是眉眼间始终有挥之不去的几分忧郁。
这副模样看着怪可怜的,邵云重打小就见不得他这样,多愁多病的,忍不住往他身边凑了凑,悄悄地捉住他的手。
邵云重不明白车窗外有什么好看的,他想跟裴雪意说说话,只是等到他把裴雪意冰凉的手捂热了,都没等到一句话。
他又去摸裴雪意的脸,这时候才发现裴雪意哭了,脸上湿漉漉的,都是已经变凉的眼泪。
裴雪意脸上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眼泪一直往下流,面无表情的流泪,就像不受控制一般。那双睡莲花瓣一样的眼睛,一旦流起眼泪来,简直戳人心肝。
邵云重一下子慌了,他这辈子最见不得这双眼睛落泪,除了在床上。在他的记忆中,裴雪意很少这么哭,上一次这么哭还是六七年前,那一次是因为裴雪意的猫死了。
“你怎么了?”他抱住裴雪意,把人捞进怀里,掰过来下巴一边擦眼泪一边询问。
可是怀里人一言不发,就是眼泪哗哗的往下掉。
邵云重心里又奇怪,又慌乱,忙把他抱得更紧,下巴抵着他的发顶,着急道:“你怎么了?告诉我,谁又给你不痛快了?”
问完这句话,他自己都愣住了,心里叹了一口气,多半是因为纪如茵。
邵云重早就知道,裴雪意的母亲是知道他们之间的事的,不过就是装聋作哑。这么些年,他也很是纳闷,裴雪意那么敏感聪明的人,怎么就感觉不出来呢?大约这就是当局者迷,再加上一点自欺欺人吧。
他揽着裴雪意的肩膀问:“你就那么在意?”
裴雪意终于肯出声,喉咙里是委屈压抑的啜泣声,头埋进他胸口,肩膀都在颤抖。
他这一出声,这一投怀送抱,邵云重那种心疼的感觉就再也控制不住了,整个胸腔都是酸涩的,不住的亲吻他,上下抚摸他的后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以后再也不为那些人伤心了。我也不会再伤你的心了,我会对你好的,我们以后都好好的,成不成?”
邵云重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也有很多的承诺,但他觉得,说得多不如做得多,他会向裴雪意证明的,他能改的。只要裴雪意不想着离开他,他就是把心剖出给他拿着玩都行。
雪越下越大,等他们到家的时候,庭院里的积雪已经到小腿肚了。邵怀峥没让佣人们清理,觉得这样很有意境。
车停稳,邵云重下车,绕到另一侧给裴雪意开车门,怕他脚沾雪水,直接把他抱下来,一路往客厅走去。
裴雪意本来就瘦,这个冬天又清减了,即便穿上一层冬装,抱起来也很轻松。
邵云重掂了掂,忍不住说:“整天人参燕窝虫草的养着,也不见你胖一点。”
二楼的窗户跟前,邵怀峥和邵夫人并排站着,看庭院里邵云重踩着积雪过来。
邵夫人“啧”一声,“我真是生了一个情种。”
邵怀峥没有说话,饶有兴致地看着儿子和阿季。
邵夫人看不惯他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当年我把孩子送到这边来,交给你,你就带成这样?为什么不早点阻止,非得让他们搞在一起?”
年前邵云重殴打黄澎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后来再加上那段流出去的视频,邵夫人心里已经十分不悦。
他觉得小儿子是魔怔了,为了一个裴雪意,风度修养全部抛到一边,连家族的脸面也不顾了。
邵怀峥哼笑,“这能怪我?老大一直养在我这里,可是一点没问题。”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老二小时候还在你身边养了几年呢,一送回来就是个祸害人的,那个脾气家里的佣人都受不了,要不是阿季陪着他,他早翻天了。那个混账劲儿一上来,除了阿季没人能制住!要不是因为这个,我能把裴家的孩子留家里那么多年?你的好儿子,他就天生如此,我有什么办法?”
这一顿输出,把邵夫人噎住了,愤愤道:“就算是天生的,那也是遗传了你了,上梁不正下梁歪。”
“好,好,夫人说得对。”邵怀峥说,“他就是个孽根祸胎,都是我的基因不好,就是夫人这么好的基因掺和进来一脚,也愣是没把他生好一点。”
他说完扬长而去,吩咐佣人张罗晚饭。
裴雪意回来后又跟着吃了一顿。
他在裴家基本没吃什么,饭菜不合胃口,邵家的饭却向来以他的喜好为先,邵云重特别吩咐的,邵怀峥和邵千洲也纵容。
有时候他自己也恍惚,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几乎跟邵家人成了一家人。平心而论,邵怀峥除了默许邵云重对他下手之外,其他的方方面面都对他很好,真有点把他当作养子宠爱的意思。邵千洲对他更是比对邵云重这个亲弟弟还要好。
酒过三巡,一直端着果汁陪喝的裴雪意也举起酒杯,“我也敬叔叔一杯,感谢您这些年对我的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