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云重拿了根零食喂他,它小心试探,吃完就走,“你真是像他,靠近点我会吃了你吗?”
布偶猫不会说话,自然不会跟他斗嘴,他就自顾自地说:“你像他也没用 ,他也不要你 ,把你留给我。”
“真够狠心的,人家爹妈离婚 ,孩子还一人一个呢。有的分不公平,还打得头破血流。他倒好,一个不要。”
他跟猫说话的样子有点神经,佣人拿着两封信进来,都不敢打断他。
邵云重看到门边的佣人,瞟了一眼。
佣人连忙进来说:“二少,来了个送信的,说是有您和……”
佣人顿了一下,怕提起裴雪意的名字会刺激他,只把信拿给他看。
邵云重纳闷,现在谁还写信?而且还是写给他和裴雪意。
他接过来信,收件人确实是他和裴雪意,看到信封的那一刻,信封上稚嫩的笔迹让他愣了一下,脑海里瞬间涌上来那段尘封的记忆。
小学毕业那一年的夏天,蝉鸣声不断,燥热的风,满校园的丁香树。
裴雪意穿着薄薄的短袖衬衫,系着小领带,站在树底下朝他挥手,脸上是浅浅的微笑,“哥,你快来!要拍照了。”
邵云重手里拿着两瓶汽水,一瓶递出去,“给你,橘子味儿的。”
两人一起走进学校大礼堂,班主任正在点名,恰好念到他们两个的名字。
“邵云重!”
“到。”
“裴雪意!”
“到。”
“……”
“全班都有了,人都到齐了,我们就开始拍照了。大家先按照高矮排一下队形,高的在后面,矮的在前面。”
全班同学都按照高矮顺序排列,迅速活动起来,也有关系好的,早就商量好站在一起。
邵云重站在了裴雪意旁边,他那么个身高站在前面,把后面的人遮严实了。
有同学不乐意了,“邵云重,你那么高,你不能站在这里。”
邵云重一脸不耐烦,“我就站,怎么了?”
同学告状了:“老师,你看他……”
还没等老师说话,裴雪意赶紧拽住邵云重往后挪,“我跟你去后面,你不要遮到别人。”
邵云重皱眉,“那你不够高怎么办?他们会把你挡住的。阿季,你怎么长那么慢?”
裴雪意最烦别人说他身高,小眉毛一皱,气呼呼地说:“我生气了!”
他这时候因为不爱吃饭,个子在班里不算很高,但也不是矮的,就是一般。
邵云重赶紧哄他,“我说错了,我说错了,你别生气。”
裴雪意不理他。
他跑到后台去找了个小凳子,“你踩在这上面,这样就跟我差不多高了。”
裴雪意勉强接受了,“好吧。”
裴雪意踩着凳子,跟邵云重站在最后一排,两人并肩,一起看着镜头,邵云重一脸冷库,裴雪意露出微笑,相机将这一幕定格。
全班拍完毕业照,所有人回到教室。
老师拿着一沓信纸和信封过来,“同学们, 现在学校里给你们毕业生组织了一个活动 ,写一封信 ,给十年后的自己。”
邵云重觉得没意思,不写。
裴雪意却很积极地领了两张信纸和信封。
邵云重问:“你要写啊?”
裴雪意说:“我想写。我知道了,你又要说老土,那你别写了。”
“谁说的?谁说我不写了?”邵云重从他手里拿过来一张新信纸。
信纸摊开半天,却不知道写什么。
裴雪意却在很认真地写写画画,还侧着身子,不让他偷看。
他看着裴雪意认真的模样,拿起笔,匆匆写下一行字。
裴雪意似乎也画好了,放下笔,要装起来了。
“唉,等等!”邵云重说,“我还没看呢。”
“不行,不能给你看,这是我的秘密。”裴雪意把信纸装进信封,用胶棒严严实实封起来。
邵云重挑眉,“连我都不能看?”
裴雪意想了想,“你如果想看的话,要等十年后再给你看。”
邵云重笑了笑,也不破坏他的小浪漫,“好吧,那就十年后再看。”
十年,那时候的他们还是小小孩童,十年对于他们来说多么遥远。
其实邵云重已经不记得自己当初写了什么,他打开自己的信封,只有草草一行字:
我把阿季保护得很好,你可别欺负他。
邵云重的心一颤,仿佛隔着时空,被十年前的自己质问。
他再打开裴雪意的那封,裴雪意什么都没有写,只是画了一幅画。十年过去,纸张已经泛黄,越发让人觉得物是人非。
画上两个少年,并肩坐在一起,远方东边有太阳,西边有月亮。布布在裴雪意身边趴着。
他什么都没有写,可是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十年后,他还是想和他的哥哥、还有他的小猫在一起,过着看日出日落的简单生活。
其实他从来没有变过,骨子里依旧是那个记忆中温柔的小男孩。
如今的季节,蓝楹树又快开花了,布布已去世多年。他们两个呢?怎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邵云重的眼泪模糊了视线,肩膀颤抖,拿着那两张薄薄的纸,泣不成声。
他想说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可是再也没有那么一个人,皱着秀气的小眉毛,两只眼睛瞪着他说:我生气了。
这一次,裴雪意真的生气了,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管家端了一杯温水过来,“二少,你还是有点低烧,再吃一点药吧…”凑近一看,才发现邵云重哭了。
老管家赶紧放下托盘,“二少,你没事吧?”
邵云重没有说话,眼睛通红。
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向来嚣张拨扈的人,何时这样委屈过?管家看着怪不忍心的,知道他心里难受,拍了拍他的肩膀。
邵云重突然站起来就往外走。
管家连忙追上去,“二少,你去哪?你还没完全退烧啊!你先把药吃了!”
院子里一阵引擎轰鸣声。
邵云重开车出去了。
他想去找裴雪意,他一刻也等不了,必须立刻见到他。
邵云重开得很快,沿途两侧的街景急速倒退,却在路上途径通往他们高中学校后街的那条小路。从前司机送他们两个去上学,总是经过这里。看着熟悉的蓝色路牌,他想都没想,就转头拐进去了。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天慢慢黑下来,后街很多学生出来吃东西,穿着熟悉的那一套制服样式的校服,一派稚气的模样。
他还记得,裴雪意冬天总是怕冷,下课时喜欢趴在课桌上睡觉,真的很懒,像是永远睡不够。他还记得,每当他睡觉的时候,自己把校服外套给他披上的场景。
邵云重将车停在路边,不甚宽敞的街道顿时变得更加局促,有几个男高中生被他的车吸引,围着看了几眼。
这个季节,烤红薯不热卖,但是烤梨还在。还是那个铁皮炉子,还是那个卖烤梨的大爷,似乎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
只是他们不一样了。
后来邵云重也给裴雪意做烤梨,在紫砂小锅里熬雪梨,紫砂小锅用最昂贵的,梨都是最好的,还专门请教了家里的厨师。
但就是没有那个味道。
裴雪意总是说,不是那个味道。
邵云重走到那个小摊前,大爷比当年更老了,头发都白了不少,但是说话声音还是中气十足:“买烤梨吗?最近天气干,烤梨润肺!”
邵云重付款买了一杯。
大爷就从那个铁皮大炉子里,掏出来一盅,给他倒进纸杯里,“山楂要吗?枸杞要吗?”
邵云重说:“都要,多放山楂。”
大爷问:“你以前是这里的学生吧?”
邵云重说“是”。
大爷笑声爽朗,“一看就是,不少学生回来怀旧呢。你的车那么好,现在一定有出息。这里是附近最好的学校了,学生一个比一个有出息!我在这里卖烤梨,都觉得脸上有光呢!”
邵云重笑了笑,拿着烤梨离开。
路边有学生来来往往,从前他和裴雪意的身影也在其中。
当初他们走在这里的时候,也并未觉得多么珍惜,多么珍贵。如今时光过去了,才知道那是他们最好的年岁。
他开着车去利臻大楼底下,在车里坐着,身边放着一杯烤梨,怕烤梨凉得太快,还用衣服裹上。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透。
邵云重坐在车里,一直等着,那个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一直到晚上十一点了,还在亮着。
那就说明裴雪意还在工作。
这几天邵云重没有去公司,殷胜天也不敢来找他,有事就自己看着处理。
但是安妮找来了,说自己已经被裴雪意解雇了。
为什么工作到那么晚?是不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为了把七个亿还给自己,有没有为难?利臻已经四处漏风,哪里来那么多钱?安妮说他为了凑齐那七个亿,把爷爷留给他的几套房产都抵押了。
他也不要安妮继续帮他工作了,他一个人怎么办?
邵云重想着这些,坐在车里等着裴雪意出来。很晚很晚了,他看到那个灯熄灭,连忙下车,在利臻的大厅里等着。
裴雪意从电梯里出来,穿着西装,系着领带,脸色有些疲惫,因为过于清瘦,被深色西装衬出几分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