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的那位手中还亮着手机屏,似乎在看时间;矮的那位头顶两端各梳着马尾辫,光喊还不够,还上蹿下跳地狂奔,仿佛生怕体育馆门后的俩道身影注意不到她。
路炀近乎是条件反射把手一抽。
“小乔?”
他下意识想揣入衣兜,结果双手在腰间插了个空,陡然记起今天为了迎宾被迫换了礼服。
领带早不知丢去哪个犄角旮旯地,索性没扎;
外套俩衣兜就封了个样式口,唯一能揣的只有裤袋。
然而路炀不爱揣裤袋。
他索性握了握掌心,试图以此缓解贺止休残存的触感与温度,以及险些被人抓包的不自在感。
“哈喽啊我的哥,想我了吗?我可想死你了哦!”
周乔桥一如既往的社牛,丝毫没有身处陌生高中校园的羞涩感,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至前。
不等路炀说话,她先一步从衣兜中掏出一叠折了好几层的白纸,哗啦摊开!
刹那间,两个红艳艳的100暴露在空气中。
“哟?上次还没上九十,这会儿就两火腿四鸭蛋了,”贺止休率先出声,毫不吝啬地夸赞:“你哥的本领被你真传了。”
“你好会夸呀小贺哥,”周乔桥似乎完全不惊讶贺止休的出现,立刻一脸感动道:“我单方面宣布你是让我刮目相看的第四个Alpha!”
贺止休眉梢一扬:“为什么是第四个?”
周乔桥昂首挺胸:“因为第一个是我,第二个是我舅,第三个是我爸。”
头一回听见刮目相看排行榜里还有自己的,贺止休抬手一指路炀:“那你哥呢?是不是还有个Beta榜单?”
“我哥不用我刮目相看,从见到他的第一眼他就让我震撼了,”
周乔桥喃喃道:“多么不要命的滑板和多么变态的成绩,太不是人了,我的Alpha人生还没来得及璀璨,就被Beta的光芒灼烧了开关。”
路炀:“……”
说话还挺押韵,可惜语数英三科里依然不见语文。
路炀屈指一弹在风中挺立的卷子,如魔鬼低语般轻飘飘开口:“还有一科呢?几分?”
周乔桥:“……”
“啊!飞机!”
周乔桥啪擦两声把卷子重新塞回衣兜,转头欲盖弥彰地呼喊她亲妈:
“路炀的家长!您都迟到了还讲电话,还不来!你太失责了,作为未成年人我要谴责你!”
走道上池悦身影顿了下,接着似乎对着手机说了句什么,终于挂断。
只见她快步走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先对着女儿的发顶来一指头:“跟你舅妈打电话呢,没大没小。”
周乔桥立刻怂了:“我天哪,那你不早说,不会被听见了吧?”
旁边的路炀也是一愣:“我妈?”
“是呀,我前两天跟她说了我来给你开家长会,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托我跟你们班主任聊的。她说等她想想,刚来的路上才给我发了个清单。”
池悦没搭理周乔桥,按亮手机似乎准备给路炀看看。
结果屏幕人脸解锁完,她又陡然想起什么,把屏幕朝下按回掌心:“哎呀忘了,这是私密事项,不能给你知道。”
路炀:“……”
家长会聊个情况还能搞出清单,还私密事项不让知道。
一旁的简直周乔桥被大人的心机惊呆了:“你们大人窥私欲和控制欲怎么这么重,能不能给我哥一点自由!好可怜啊我哥。”
“下周你的家长会也有一样的待遇,允许你提前可怜你自己。”池悦冷酷无情地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路炀身边从头至尾杵着的身影,不由咦了声:“你是?”
“阿姨好,”
贺止休礼貌而从容地自我介绍:“我是路炀的同桌,我叫贺止休。”
他故意咬重了同桌两字的发音,惹的路炀不由自主地朝他侧目。
池悦却忽然惊乍道:“呀!原来是你呀。”
贺止休抬头,脸上不由显出几分困惑:“我们见过?”
“没有没有,”
大约是意识到自己陡增的音量与态度,池悦连忙笑道:
“我是听小乔说的,半月前你们不是一起去游乐园么,回来她跟我说小炀身边多了个关系特好的同学,全程形影不离,走哪儿都贴在一起,关系亲密程度都要超过宋达了——哦对,小炀还特别喜欢他。”
路炀:“……?”
周乔桥本来还窝在旁边为下周的家长会而瑟瑟发抖,陡然听闻末尾那句,险些一蹦三丈高,当即扒拉着亲妈大腿满脸惊恐:
“最后一句我没说!我的亲妈你快别胡说八道!我最多只说了可能会超越达达哥而已!!”
池悦毫无危机感,心大地挥挥手:“嗨呀差不多啦,你哥那么孤独地一匹狼,终于有了新的好朋友,肯定是因为很喜欢他。不然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成为好朋友呢?”
路炀:“…………”
他下意识想张嘴反驳,然而话到嘴边,又觉得这样反而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尤其事实确实如此。
即便池悦的结果是错的,但思路七扭八拐居然点破了真相。
路炀暗吸一口气,掩去内心蒸腾而起的不自在,用冷的那只手揉搓耳垂,试图以此降温。
正欲开口打断,身旁的贺止休忽地率先开口。
“您说得对,我也特别……”
贺止休停了停,像是故意,又像是借机回应那句夸张化的形容,诚恳而缓慢道:“……特别喜欢路炀。”
周乔桥的惊恐戛然而止,表情化作空白;
路炀搓着耳垂的手彻底终于揉不下去了。
唯独池悦满脸欣喜,完美展现了思维上的笔直程度与性别无关,只和人有关。
她当即无比欣慰地替自己大侄子表白,就差热泪盈眶了:
“我们家路炀可好啦,虽然性格冷了点,但是外冷内热,刀子嘴豆腐心,心地还善良,高中时候的友情能长存一辈子,你们要一直当好朋友呀!”
“小姑,”
路炀终于忍无可忍打断话头,吸了口气,佯装镇定地指向体育馆:“演讲快结束了,得做家长登记。”
池悦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连忙朝大门迈去:“哎呀我都给忘记了。都怪高架桥的连环车祸,给我堵得头晕脑胀,早知道就直接坐地铁了。”
她走到一半,目光看见里头琳琅满目的位置,又停了脚:“你们班在哪个位置呀?”
“我带您进去吧,”
贺止休主动上前,他本就高,一米八八的个子站阴影里都惹眼,此刻迈进光里,俊美的脸庞立刻夺走了身高的优越。
黑发被风吹得扬起落下,唇角一如既往端着笑,一双桃花眼微弯,眼底是几欲贲发的笑意。
仿佛刚刚经历了什么特别开心的事情,整个人看上去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池悦张了张嘴,等人过来才闷出一句:“你这脸长得,你成绩肯定不好吧。”
贺止休:“……?”
周乔桥没忍住:“怎么以貌取人,长得好看就一定成绩不好吗?那为什么我哥那么逆天!”
“你哥的脸和性格就是磁铁,别人冲着脸来,晕着嘴走,”
池悦犀利点评道:“但是小同学,你不一样,你这嘴跟你这脸,肯定是个受欢迎的早恋大户——我没猜错吧?”
贺止休眉梢一扬,余光轻飘飘地在不远处的路炀身上临摹,转而道:“受不受欢迎不知道,不过大户是没有。”
周乔桥的社牛和自来熟显而易见是遗传自亲妈,池悦立刻八卦地竖起耳朵,试图聆听少年的青春心事:“哦?没有吗?”
“没有,”
贺止休在风中轻言细语,说给池悦,说给自己,更说给数步之外的路炀,意味深长又难掩笑意:
“我最近才找到了初恋对象让我情窦初开。”
演讲还没到尾声,席间各班开始拿着花名册进行家长到来统计。
贺止休带着池悦迈入体育馆,转瞬之间,方寸之地只剩下路炀与周乔桥兄妹俩。
“我亲爱的哥,”许久之后周乔桥终于憋不住了,抓着路炀开始跺脚:“告诉我,你们是不是早恋了!”
大门有老师走出,听见动静下意识闻声望来,好在并没有听清周乔桥到底说的什么,只看了一眼,嘟囔了句怎么混进来个小学生,转头又走了。
路炀心下暗吁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衣摆又被周乔桥拽住。
小学生年纪小小心眼却多多,立刻用起了撒娇攻势,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道:“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快告诉我你唯一的亲妹吧!”
“……”
路炀这辈子做过最大胆的两件事,一件是目睹他爸意外身亡后,噩梦缠绕的数月,他瞒着所有人,骗着自己的大脑,在惊悸与恐惧中,强迫自己再次踩上滑板,挣扎着爬出噩梦;
第二件事是那天游乐园之后,公交车从漆黑隧道穿梭而出,义无反顾地奔向漫天雷鸣与暴雨,玻璃蒙上雨雾,遮挡了世界,他却在小学生澄澈干净的目光中,挣扎着看清了自己的心,并点了头。
一次面对无法改变的过往;
一次面对前路不明的将来。
此刻小学生再次试图八卦现状,路炀莫名难以启齿。
谈恋爱很稀松平常,路炀与贺止休在谈恋爱,这句话却莫名让人不知道怎么说。
于是路炀当即抽出手用力按住小学生的脑袋瓜子,冻着脸故意道:“你语文几分?”
周乔桥:“…………”
小学生被掐住死穴,终于哑火安分下来。
体育馆内贺止休的二度进门直接被生不如死的宋达拽住,死活走不了,还被塞了一份花名册帮忙统计到来的家长情况。
这本来是身为班长的路炀的工作,此刻有了人干,他当即没什么良心地冲馆中的男朋友与发小一摆手,带着小学生参观起学校来。
应中作为私立,占地面积大也是招生卖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