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敛出了屋门,忧心忡忡地对养鸡的大姐道:“晚上炖个鸡汤给我阿弟补补身体。”
大姐乐开花:“好咧!”
裴酌每次只喝一小碗,顶多再吃个鸡腿,剩下的都是他们这些农场做工的人分了。
大姐尽心地熬着鸡汤,还让家里的男人去山上挖个山菌一起炖。
裴酌趁着还能见人,早晚都会强迫自己锻炼一会儿。
他顺着田埂走,走到一排工人屋舍处,又听见张大姐杀鸡的动静。
又有鸡汤……裴酌抿了抿唇,这里怎么比萧循更恐怖,恐怖在食谱单调,全是煲汤。
张大姐真的很爱煲汤,还会说烧鸡和炸鸡的坏话。
裴酌听说有些家长在小辈怀孕后,会在乡下养两百只土鸡土鸭准备着。
这种事居然发生在他身上……裴酌一开始还天真地以为贾敛有意研究家禽养殖,直到喝了三天鸡汤,才放弃幻想。
他甚至怀疑贾敛是不是偷偷跟萧循透露了他的行踪,是萧循让他养的鸡。
张大姐出来打水,准备把鸡肉过一遍水。
裴酌立刻躲在墙后,生怕被叫住,让他晚上必须喝两碗。
农场很大,需要十来号人手,裴酌建议贾敛不要全部雇用壮年,而是雇一整个小家,允许工人拖家带口地驻扎在农场。
工人把农场当家,做事会更尽心,更稳当。
裴酌闲着也是闲着,把他们的孩子召集起来,教他们读书识字,尤其偏重农业和天气方面的知识。
学堂的束脩很贵,张大姐没想到做工还能让孩子读上书,以后除了种地靠天吃饭,还能谋上其他营生,她对裴酌感激涕零,天天问他有没有衣服要洗。
裴酌没有雇丫鬟,自己洗了几天衣服,终于忍不住向懒癌投降,花钱雇她洗衣服。
……
大宣也有八百里加急的信件,代价是日夜不停跑死马累死人。裴酌不愿意付这种代价,因此贾大人的信不快不慢,过了一个月才晃悠进京。
这一个月,对玉京的官员来说,十分难熬。
自裴夫子离开以后,陛下变得不好说话了。
李如意也很苦恼,裴酌在的时候,不管再难的变革,陛下始终都是野心勃勃耐心十足地跟老臣转圜。
原来耐心都是裴酌给的。
掩藏在耐心底下是主子雷厉风行的本色。
那些文官以为是裴酌在萧循耳边吹风,才让帝王推行一个接一个闻所未闻的政策,现在他们终于发现,没有裴酌,萧循贯彻的手段更令他们难受。
好像有些事不必要再做得完美,因为没有裴夫子打分。
李如意将各地的信件整理,看见一封岭南来信。
“贾敛?”李如意感到意外,陛下派贾敛去岭南种田,当地州官都上了几封奏折,表明他们都很听话地给予了贾大人方便,在陛下面前找个存在感,希望有朝一日能调进京。
李如意还以为贾敛要等稻子亩产翻倍了才会写信邀功。
他把贾敛的信放在上头,呈给主子。
萧循批完奏折,惯例查阅信件。
他拆开一封,甚至没有认真看是谁写的,非紧急大事需要皇帝决断,信封火漆是一个圆形印记。
直到上面出现裴酌的名字,才慌忙去翻信封。
萧循一目十行看完,“九月二十五日……”
李如意头皮一麻,陛下是又想起裴酌了么?
萧循道:“裴酌在落水那天,给贾敛托梦。”
李如意:“他说了什么?!”
萧循:“读博,三年。”
李如意也不管听起来多荒唐,欣喜道:“那只剩下两年零十一个月了!”
萧循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他为何不给我托梦?”
难道是因为裴酌从白玉京带出来的花生,贾敛照顾得最久,所以有了托梦的媒介?
萧循眼神一暗,早知如此,他绝不会将亵裤还给裴酌。
他本不信托梦这种无稽之谈,但是一来,信是贾敛写的,的确是裴酌落水那一天从岭南发出,信中除了关于裴酌的一小段,大部分是贾敛在岭南的种田安排,说已经派人去寻橡胶树的幼苗,田地也置好了……语气和笔迹做不了假,贾敛性子直,脑筋不会转弯,干不了欺君的事。
二来,那句诗,像裴酌形容的白玉京人的口癖。
“智者不入爱河。”萧循一字一句地念出来,所以,裴酌确实一直在装傻,他根本就明白他的心意。
离开之后才敢承认,是不是?
当晚,天子将裴酌的留声唱片搬上了龙床,抱在怀中入睡。
一夜无梦。
次日,萧循黑着脸起床上朝。
很好,看来不是用心做的,罚他再做一百个。
……
裴酌捂着肚子,睡不着地睁开眼睛,小腿有点抽筋,没有人给揉。
这个点萧循应该起床上朝了。
裴酌也起床揉着小腿,因为肚子大了,姿势有些不方便。
他和4523商量:“能不能让你家小太子保持体型。”
4523:“不行的噢,小太子才六个月诶,才一点点大。”
裴酌现在对4523不是很信任,毕竟这个破系统,让他把萧循电阳痿磨磨唧唧,处理反派电闪雷鸣,间接导致他落水。
裴酌看了看鼓起的小腹,确实很丑,幸好萧循没看见。
怀孕七个月后,裴酌便不再出门,他用一张大长桌挡着肚子,自己陷在太师椅里,盖着毯子,教授学生或者跟贾敛见面,都天衣无缝。因为他总是一副想睡觉的样子,也没有人怀疑他盖着毯子想遮掩什么。
他给贾敛指了几个农业研究方向,贾敛惊为天人,天天起早贪黑,恨不得跟土地长在一块,只有晚上有空过来问问裴酌要置办什么。
庆幸古代没有电灯,天黑了就什么都看不清,萧循的这些能臣,只有贾敛最好忽悠。
这个年,裴酌是和贾大人一起过的。
贾大人的家眷在京中,是一个大家族,他写了信回去。离京时就跟家里人说好了,三年内都会在任上不回家。
裴酌让贾大人圆滑一点,给陛下上一道奏折嘘寒问暖。
贾敛一点即通,这是裴酌想陛下了。
二月二,龙抬头。
裴酌一早醒来便觉得不舒服,天气还很冷,他干脆窝在床上不动。
“阿弟!”贾敛兴致冲冲,“陛下派人——”
裴酌听见这两个字便觉得肚子一痛,他撑着坐起来,问道:“怎么了?”
贾敛道:“陛下派人送了春酒过来,好几坛子。”
春酒是皇帝在立春当天,祭祀天地社稷后,御笔亲题“春”或者“福”,贴在祭祀的酒坛上,分发给各位大臣享用。
“没想到陛下还记得我,路上运了一个多月。”贾敛猜测道,“肯定是因为你在这,同车还有许多年礼。阿弟,要不要杀只鸡,今晚一起喝?”
裴酌眼神盯着萧循写的福字,闭了闭眼,支开贾敛:“不喝,你拿到地窖埋起来,过节了再喝。”
他感觉崽儿要出生了,埋下去当状元红算了。
第38章
贾敛应了一声“好咧”,道:“钦差还没走,我去招呼一下。”
钦差?
送个酒还派钦差过来了?
裴酌瞪圆了眼睛坐起来:“大哥,不论钦差说什么,你都别说我在这,性命攸关,切记,切记。”
贾敛不明所以,见裴酌神色严肃,眼里竟然还有几分脆弱,沉声道:“阿弟你放心,除非见到陛下,不然我一个字关于你的都不说。”
他不知道裴酌在京中犯了什么事,但陛下千里迢迢把裴酌送到他这里来避难,定然形势严峻,才出此下策,钦差是陛下派来的钦差,但自古以来,钦差到了地方阳奉阴违的还少么?
贾敛打起精神去应付,农场周围的房子不适合招待玉京的贵客,他本打算在镇上的客栈待客,但两名钦差说陛下要他们顺道巡视农场。
贾敛让他们稍坐喝茶,跑去跟裴酌通风报信,连忙又返回,带他们去看农场。
两位钦差都身量魁梧,是御前带刀侍卫。
贾敛一身打补丁的下地做农活的衣服,站在他们中间像即将押解进京的逃犯。
“钦差大人,这是今早刚种下的橡胶树,我跑了几个地方,咨询了……这里的老人,派人出海去找,耽误了些时候。”贾敛侃侃而谈,“将来一共打算种七个山头。”
两个钦差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开口。
“贾大人不必客套,我二人一人姓周,一人姓王,乡野之间称兄道弟就行。”
“周老弟说的对。”另一个钦差也哥俩好地搭着贾敛的肩膀,点评路过的养鸡场,“贾兄妙手回春,养得很是肥美。”
周侍卫拍开王侍卫的手:“扫盲班你认真上了没?”
王侍卫砸吧了下嘴,上了,又好像没上。
贾敛心中警铃大作,这两个看起来不像正经钦差。
绕着农场走了一圈,周、王二人,一边询问相关问题,一边跟贾敛套近乎。
贾敛把他们带回落脚的屋子,王侍卫热情地拉开椅子,“贾大人请坐。”
周侍卫从随身携带的卷筒里取出一幅画,放在桌上,徐徐展开。
“贾大人还记得裴公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