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引信,若是遇到不讲理的官员,能震慑一二。”
他虽在边陲当小官,但举朝都知道陛下器重他,常有书信往来。
裴酌感动得眼眶微红,从无依无靠到见到贾大人,从此在农场逍遥自在蹭吃蹭喝,何止一句幸运能概括。
裴酌:“等到了玉京,我也会帮阿兄好好看顾侄子。”
贾敛有一儿一女,都在京中。
贾敛知道这句话的分量,道:“阿兄在此谢过了。”
裴酌道:“待我启程一个月,阿兄可修书一封给陛下,说梦见我已毕业。”
贾敛不解:“为何要一个月?”
裴酌挠挠脸蛋:“那个……因为我走得慢一些。”
萧循两月后才会收到信,那时他应该离京城很近了。
贾敛明白了:“好。”
裴复复:“伯伯,我们在京城见哦。”
贾敛:“好。”
马车启程,行李很多,导致走得并不快。
没有水泥路,时不时颠簸一下,尽管车轮已经用他特制的橡胶包好,车上铺了软垫,还是震感明显。
一蹦一蹦的赶路,小崽子倒是很喜欢。
裴酌心里立刻就后悔,掀开后帘子,对贾敛大声喊道:“算了算了,不要给萧循写信!”
这信一写,等于发布了一个截止日期。按照经验,最后几天怕不是得夙夜赶路。
贾大人揣着手,看着马车越行越远,他也算是不负陛下了,裴酌和裴复复都锦衣玉食,毫发无损地回京,几百只鸡没白养。
陛下见状会宽恕他一二的吧。
……
裴复复:“爸爸,萧循是谁?”
裴酌:“是我的老板,我们要回去上班了。”
裴复复:“我帮爸爸上班!”
裴酌垂眸看他:“说话算话,拉钩。”
裴复复:“爸爸,老板会收我吗?”
他想帮伯伯去河里捞鱼,伯伯就不收哦,说他太小了。
裴酌:“会的,还会给钱。”
第一天赶路,裴酌怕把小崽子颠吐了,坐一段路,走一段路,遇到合适的地方就停下休整,生火做饭。
裴酌没带厨子,几个人随便对付一顿,煮了咸菜粥配腊肉,还有一个水煮蛋。
裴酌把水煮蛋剥开,混合一点粥汤,加上张大姐炒的肉松,用勺子压碎了喂给裴复复。
裴复复:“爸爸做的好吃。”
然后他吃了七天一样的,区别是一个蛋和半个蛋,粥底不同。
裴酌十分怜爱但无能为力,还想笑。
想给儿子买点好吃的吧,一来周岁能吃的东西有限,二来,除非遇到大城镇,不然他们这一行人的伙食已经算拔尖的一波。
裴酌每次路过村子,想给裴复复换点什么新鲜吃食,结果都会倒赔出去。
当你敲开门,看见面黄肌瘦的小孩,家徒四壁一览无余,所有话都哽在喉咙里。
裴酌知道自己一直生活在萧循或贾敛编织的桃源里,出了那片区域,将直面古代人的悲苦。
裴酌不忍,常常用几两银子换一把小青菜。
村口的小乞丐眼巴巴地盯着他手里的馒头,又不敢靠近。
才五六岁啊……裴酌分给他一个馒头。
小乞丐狼吞虎咽,裴复复把手里的桃干递过去:“哥哥,吃。”
小乞丐看了看自己的脏手,摇了摇头,不敢碰矜贵的小娃娃。
裴复复:“爸爸,哥哥不吃。”
裴酌道:“那边有条河,你去把手洗一洗,我煮一个青菜鸡蛋汤,你俩一起喝。”
把青菜煮熟,加一点猪油,然后把鸡蛋直接打散在里面。
很难吃的东西,因为小乞丐吃得香,裴复复也吃得很香。
裴酌无处安顿他,干脆让这个无父无母的小乞丐跟着他一起走。
小乞丐不愿意坐马车,就跟在侍卫后面走,跟得紧紧的,偶尔才跑到马车旁,给裴复复一片好看的叶子。
裴酌的马车走得慢,就随他去了。
护卫啧啧感慨:“夫子简直是散财童子。”
裴酌也不想的,但是身处那个环境,不救助一把是不可能的,晚上都睡不踏实。
过了三天,他又捡了一个小女孩,也是四五岁,家里突然遭了难,在周围游荡了几天,饿得在河边喝水差点被冲走。
裴酌不差再多带一个了。
裴复复很高兴,他本来在农场有许多哥哥姐姐,现在又有了。
“爸爸,我要十五个哥哥,十八个姐姐。”
他说的是农场的学生数量,裴酌上课都带着崽儿,裴复复跟他们都混得很熟。
养三十三个孩子,你是真敢想啊。
裴酌算着剩下银两,摸摸崽儿的头:“不行哦,那就轮到你去要饭了。”
裴复复:唔?要饭?
第42章
裴酌耗时半个月,才走出岭南地界,来到黔桂。
偶尔走山路,两匹马拖着大马车上不去陡坡,裴复复又睡着了,裴酌只能抱着崽儿步行,比他去含叠山那次累多了。
上次爬山是萧循背着他,这次是他自己抱着崽儿,不可同日而语。
把裴复复的脸蛋朝内,抱得松了怕他被风吹,抱得紧了怕他憋坏了,姿势换来换去。
裴复复刚两个月时,裴酌还干过抱着崽儿上课的事,臂力慢慢练出来了。
不论裴酌怎么折腾,这崽儿的睡眠质量奇佳,深度睡眠,然后超长续航。
护卫们也忙得很,一个要牵着两个捡来的崽儿,一个要赶车,剩下两个背着车上的重物。
过了南岭,北方的冷空气一马平川,倒春寒气温骤降,加之绵绵细雨,上路像上刑。
裴酌考虑到三个小孩子容易感冒,原地停留等天气放晴。
他在大城镇的码头边,找了一间客栈住下,跟小二咨询走水路的事。
他现在看见马车就想吐,本来跟贾敛规划了走官道,官府对官道附近的山匪打击严厉,行路更安全。
现下,还是水陆交织的方式更适合咸鱼。
几百年前,漓江和湘江之间便修了一道人工运河,名为灵渠,沟通两大水系。
大宣舆图他在御书房看了无数次,对大宣水脉了如指掌。
他从桂州雇一艘船,依次通过灵渠、湘水、洞庭,最后入长江抵达扬州,沿运河北上玉京。
裴酌问道:“包船到洞庭多少钱?”
小二估摸道:“普通小客船,大约十两银子,客官你带着三个孩子,不如去坐大一些的商船,免得遇上水匪,不包船的话,价格也差不多。”
裴酌听着觉得有理,还是人多安全,他让护卫去打听口碑好的商船,要舒适一些的。
若是换成他离开玉京那会儿,一条豪华大船买下不成问题。
走水路不怕阴雨绵绵,但裴酌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他捡来的两个孩子因为营养不良,免疫力差,得了风寒。裴酌连忙给他俩请大夫,怕裴复复被传染,不让小崽子靠近。
裴酌赶路的时候易容改名,顶着一张普通的脸,让家丁对外称他姓张,于是干脆给两个小孩也取名,一个张风,一个张云。
裴酌精打细算,孩子的伙食克扣不起,大不了就是少买衣服,他把自己的好衣服拿去当掉,换成粗布棉麻,剩下的还能给张风张云买两套厚衣服。
这一病就拖了半个月,两个小孩的咳嗽才好全。
四个护卫闲着没事干,跑去码头做工。
裴酌十分惭愧,护卫一开始还劝他不要散财,“夫子你第一次出远门,容易心软,我们心都硬了,小乞丐就是饿死在我们面前,也不会分出一点食物,免得惹麻烦。”
出门在外,少管闲事,这是走南闯北的经验。
裴酌很是认同,但与此同时,这天下是萧循的天下,子民是他的子民,他拿着萧循的钱,间接是取之于民,他用之于民,也很应当。
信誓旦旦“心跟石头一样硬”的护卫,如今去码头做完工,一人买一串糖葫芦回来哄小孩。
四个人,三个小孩,还多了一串,给裴夫子。
裴酌待要付钱:“你们做工等于是接私活,工钱自己拿着。”
护卫道:“贾大人早就给了钱,我们赶路期间赚的钱,自然要交给夫子。”
另一个护卫实诚道:“总归夫子到了玉京不会亏待我们。”
“小孩子又乖又可爱的,省了多少心,买根糖葫芦奖励罢了。”
护卫犹豫了下,道:“贾大人叮嘱我们要好好照顾夫子,夫子你最近吃得也太少了,到了玉京要是瘦了我们不好交代。”
裴复复抱住爸爸的脖子,道:“爸爸,要吃肉。”
护卫道:“小公子说得对,夫子还是不要跟我们同吃同住了,我们吃得差一些没事,夫子要吃得精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