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无所谓地耸肩,但也加快速度为他们办好了入住。
他对姜换提议:“等会儿请你吃宵夜?憋一肚子话,找不到人讲。”
姜换:“再说吧。”
收起钥匙,他把身份证还给喻遐前看了一眼,突然明白什么似的笑了笑。进了电梯喻遐问他笑什么,姜换说怪不得别人以为你是高中生。
“办身份证的时候确实还没高考啊。”喻遐满脑子那青年的表情,莫名不爽,语气也有点冲,“你跟那个人很熟吗?”
“没认出来?”姜换说,“他是谢文斯。”
喻遐:“……啊?《清风弄》的谢文斯?”
姜换点了点头。
于是喻遐想演员滤镜真害人。
直到五分钟前,“谢文斯”这个名字在喻遐心里还是《清风弄18号》里那个少见的反派主角形象,阴晴不定,又疯又狠。哪知现实中遇见,谢文斯脸还是那张脸,气质却活脱是个爱扶老奶奶过马路的五好青年。
两年前他宣布淡圈息影,之后偶尔出现,和富二代女友在海滩度假啦,回家继承公司啦……结果跑到这儿来当青旅前台?
真任性啊,喻遐想,说:“你们是朋友?”
“不算。”姜换撇了下唇角,“《清风弄》和《云雀》是同一个时间段拍的,都在麓阳取景,他闲着没事经常过来探班。”
《云雀之死》,姜换迄今为止作为参演者拿奖最多的电影。
怪不得人家说电影是个圈,喻遐回忆刚才谢文斯和姜换说话的表情,他的桃花眼,他暧昧的打趣,忍不住浮想联翩。
“那你们关系很好吗?”进了房间,他终于问出口。
姜换看起来一下子就明白喻遐的言外之意,他倒在床上用手机看外卖,没回答喻遐,反问他:“饿不饿?饿了我们找点宵夜吃,让他请客。”
喻遐说随便,一般饿。
姜换问:“吃生的牛肉吗?特色。”
喻遐想着就不太有胃口,但看姜换好像很感兴趣就说都可以。
半个小时后姜换带他出门,谢文斯应该是交接了工作,换一身便装在青旅门口等他们。他想和姜换勾肩搭背,姜换躲了过去,他们说了几句话,很小声,说完后谢文斯回过头望向落后两三米的喻遐,突然大步向他走去。
喻遐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
带着明显敌意的反应让谢文斯和他自己都愣了愣。
“看看你的小朋友!”谢文斯对姜换抱怨,“他以为我是坏人,你跟人家说什么了?”
姜换说:“你不是坏人吗?”
他停下脚步,侧过身,微抬起手对喻遐勾了一下:“过来。”
冲动和不安驱使喻遐快步上前,抓住姜换的手。他掌心汗津津的,姜换没嫌弃他直接握住,手指被姜换全部收拢牵好。
他们走在一起,毫不避讳,但更多的就没有了。
被姜换带着穿过街道,巷子,斑马线,大厦中间的阴影。
脚底是五彩灯光与泥泞,混在一起看不真切,美丽迷离又危险,就像姜换的私密世界,喻遐莫名觉得自己懵懵懂懂地朝里面踏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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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林路有家生牛肉很好吃的(小声
第十一章 第二次决定离开
千禧风青旅就坐落在春明市老城区的边缘,往前走不到2公里是当地一条热闹的大排档街,过了10点,只剩宵夜还开着了。
宵夜店生意火爆,等了十来分钟才好不容易腾出空桌,挑不得环境。
他们三个被安排到角落里的矮桌,四方形,板凳差不多是儿童体型的,坐得很憋屈。但谢文斯和姜换都毫不在意,喻遐自然也无所谓了。
云省多少数民族聚居,饮食口味也复杂,和东部地区差异巨大,不少食材和做法喻遐以前根本没吃过。他已经在临水镇领教过那些热带风情的调味,当时蒲子柳拿着攻略说这边牛肉可以生吃,同学都跃跃欲试,喻遐没敢。
现在两把生牛肉和生虾裹满了辣椒酱汁端上桌,喻遐闻着香辛味道,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动了动,竟然有一点馋。
可能也因为谢文斯在旁边一口生牛肉一口啤酒吃得畅快,喻遐被这模样刺激,不合时宜地涌上胜负欲,即使他根本不用跟谢文斯比什么。
喻遐肩膀贴着姜换的肩膀,他一直不动筷子,姜换转过脸看他。
喻遐很纠结。
闻着馋和真的吃又是两回事,他还是克服不了心里的膈应,而且那些虾看着太像直接剥了壳端上桌了,怀疑咬一口会在舌头上滑腻腻地跳。姜换要刚才没看他就好了,他可以当做被无视然后继续发呆,结果一接收到目光,总感觉一定要有点动作,不能被谢文斯看扁。
哪怕谢文斯和姜换确实没什么,哪怕他们真的连朋友都不是。
可他和姜换,不也连朋友都不是吗?
生食仿佛成为投名状,能帮他抓住姜换的注意力,喻遐思来想去,默念三遍“也不是吃不了”艰难地把手伸向一串虾。
“别吃生的。”姜换给喻遐开了瓶可乐,塞进他伸到一半的手,“有点其他菜。”
喻遐不服气:“我想试一试。”
姜换直接地说:“不行。”
他于是像饱胀的气球被戳了下瞬间干瘪,那股勇气转瞬消失。
喻遐恨恨地咬着吸管,可乐被一口气喝掉大半时发出空气膨胀的咕嘟声。他听谢文斯左一句“姜换老师这是特色啊你不让人家吃”,右一句“姜换老师你不让尝试怎么知道小朋友不喜欢”,默认了姜换是他的监护人一样。
他今年都快21岁了,当然不愿意老被看成高中生,喻遐正要说点什么,姜换神色如常地堵上了谢文斯的胡言乱语。
“他没吃过这些,回头肠胃不舒服你负责?”
“你负责啊。”谢文斯直笑。
姜换根本不理他,低头把两个鸡翅从钢签上扒到喻遐盘子里,刮掉上面一层糊辣椒。
好吧,真的很操心很家长。
尽管他早已经过了需要监护人的年龄,也不知道姜换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不过当着谢文斯的面,姜换对他好得十分明显。喻遐太容易满足了,他的快乐像易拉罐里的泡泡,轻轻摇晃,就冒得停不下来。
看着姜换已经开始给鸡翅去骨,喻遐咬吸管的牙齿松了松,含混地说:“姜换。”
他以为姜换听不见,但姜换“嗯”了声,尾音往下坠。
原来叫名字是会有反应的啊,喻遐想,又小声喊了一句,姜换再次“嗯”,末了放轻了声音:“你吃点儿吧,晚上又没吃饭。”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不算性感,但别人模仿不来他十分之一的慵懒腔调。
云省的烧烤调味都偏重口,佐以香料,十分有特色。无奈喻遐不太能吃辣,不知姜换又是怎么得知的,总之每次进盘子里的肉菜沾的辣椒都少。
即便如此喻遐吃了点后也开始觉得油腻,正想看看菜谱找点清淡的碳水随便填饱肚子,姜换从外面端进来一碗清汤面。
他放在喻遐面前,无需多言,是“吃吧”的意思。
“我的呢?”谢文斯不满地抗议。
姜揉了揉左边手肘内侧:“去旁边小吃店跟老板买啊。”
谢文斯:“……”
他故意刺姜换一句,没想到这人油盐不进,连带着后续荤话也不太合时宜了。
灯光微黄,喻遐正红透了两只耳朵,藏在黑发下,被照得几乎半透明,全然不懂遮一遮快溢出来的开心和羞怯。谢文斯看得太明白了,这个小朋友多半对姜换有意思,但姜换是什么人?越看明白,他越开不出那句“重色轻友”的玩笑。
他问姜换和喻遐怎么认识、怎么一起出现在春明市,等简单了解了事情经过,又感慨:“姜换老师,我以前都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善良!”
姜换听着有点要笑不笑的意思:“跟你没关系。”
“看你说的,谁想跟你有关系一样……”谢文斯一饮而尽杯中啤酒,问喻遐,“弟弟要不要我帮忙啊?你现在没有手机,很不方便的。”
“不用了。”喻遐拨弄着面条,“我刚好断网静一静。”
谢文斯没听见似的,或者两瓶啤酒就喝多了,大着舌头出主意:“可以先补电话卡啊,不然姜换怎么找你?我有一部备用手机,很新,不介意的租给你用,至于费用嘛……姜换,表示一下?”
喻遐不抱期待用余光瞥向被叫到的人。
姜换正在挑鱼刺,沉静如水的表情,不为所动。
谢文斯“啧”了一声,他向来反感姜换滴水不漏的样子,喝了点酒,刚才的担忧也变成恶劣心思开始作祟。
他对喻遐作出说悄悄话的姿态,音量却摆明了不介意被人听见:“他这个人是不主动的……他坏得很,千万不要什么都答应——”
话音未落,姜换抬起头。
“别发酒疯。”他冷冷地说,“谢文斯,你冲着我来。”
谢文斯眼神清明了一瞬,喃喃说句对不起,垂下头,直到整个人都趴在桌上。他靠着自己的手臂,字句模糊语速又快,差点都听不清楚:“冲你来?冲你来找骂啊?失恋的是我又不是你,我控制不住,难受好一阵子了……能有什么办法……”
随后他连灌自己半瓶啤酒,用力叹着气,开始唠叨他和未婚妻为什么突然分手。
听了那么多,姜换始终报以沉默,眼神近乎冷漠地、空荡荡地看向谢文斯的崩溃,好像那是一个拙劣笑话,而他不必给出任何反应。
这是喻遐第一次看到姜换的凛冽。
奇怪的是,他一点也不意外,哪怕听见谢文斯说姜换“坏得很”。
他从跟姜换上床时就知道,能纵容类似的任性要求的人,要么一夜春宵当做家常便饭,要么性与爱分得很开,笃定自己根本不动心。
姜换应该是后者,所以他才提醒喻遐,“从我这儿什么也得不到”。
作为演员的姜换在银幕上锋芒乍现但毕竟疏离,等走入真实世界以后,姜换依然像个随心所欲却无法看透的符号,阳光不能照亮他,雨水也没法淋湿他,解读不了,触碰不了,像游离于常识以外,是一道没有答案的难题。
姜换懂人情世故,却不会在乎感情浓度与他人的喜怒哀乐,于是全世界纷乱复杂的情感对他而言仿佛只剩下一种情绪:烦躁。
面前灯影摇晃,喻遐突然好奇姜换真的会有想爱的人吗?
他忍不住笑自己太过天真。
对现在的喻遐而言,姜换最应该是个恰到好处的幻想,在现实崩塌成废墟时为他提供一处安全屋,搭建浪漫电影似的桥段逃避生活。
他最好只简单地喜欢姜换,等他来,等他走,接受他的选择。他唯一的主动就是在告别时,好感被时间淹没之前,离开姜换。
这是他第二次决定要离开姜换了。
喻遐暗自倒数,将时间终点定为那趟离开的火车。
谢文斯为分手了的未婚妻醉得不省人事,离得不远,但姜换还是打了一辆车。他没让喻遐帮忙搬人,一声不吭地把谢文斯抬到青旅员工休息室里安顿。
他仿佛和宵夜店里毒舌谢文斯的姜换不是一个人,事无巨细地替谢文斯收拾好,还帮他脱下一身酒气的衣服盖好被子,空调温度调高避免夜里吹风感冒,他甚至在床头为谢文斯放了一瓶矿泉水。
做完这些,姜换轻声关上门,喻遐坐在大厅角落,百无聊赖地抬头研究墙上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