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漠正义凛然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草民吃的粮食都是在皇上土地里长出来的,四舍五入草民就是皇上养大的,草民十九年,吃的粮食都能把大殿装满,皇上把草民养这么大不容易,草民就算是死也得报答了皇上的养育之恩,凌迟处死浪费了粮食,请求皇上让草民去杀绒敌吧!”
常年面无表情的侍卫此刻震惊脸:......臭不要脸。
景安帝:......
季子漠深夜被带走,吴施中急的鼻头冒汗,赵傻子也是扒着牢房栏杆,无助的望着阴森甬道。
见到季子漠安全回来才放下心来。
季子漠回到牢房,安静的坐在角落,连招呼都不打,一副精疲力尽,大病初愈的模样,吴施中又开始急了。
“可是遭了罪?”
“出了何事?又是去见了皇上吗?”
他问了七八句,季子漠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头回道:“无事,就是突然觉得本性难移。”
原本想着做君子,临到头上,还是没稳住,刚才说的那段话,季子漠现在回想,同样觉得自己是不要脸。
不过连续试探下来,季子漠也琢磨出了一点景安帝的脾性,暴躁归暴躁,性子里有股好奇。
这两日冒险了些,不过效果还不错,只需再捉摸下分寸就可,当然了,景安帝是董寒玉那挂的,稍显疯魔,季子漠只能尽力而为。
景安帝和季子漠的聊天,吴施中抓耳挠腮的好奇,季子漠也如数对他说了。
吴施中被季子漠的不要脸震的沉默了许久,最后盯着他问:“季兄,冒昧的问一句,齐文后之事,是不是你谋划的,还是另有人替你谋划?”
季子漠盯着吴施中也沉默了:“那你是挺冒昧。”
吴施中:......
季子漠:“有句话是说君子坦荡荡是吧?”
吴施中:???
季子漠:“是我谋算的。”
吴施中迷茫脸,原来坦荡荡是这样的?
第三日夜,景安帝又失眠了,再次让人把季子漠从牢里提出来,这次终于露了目的。
景安帝的目标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给他个官,让他在皇城晃荡,宣扬自己沽名钓誉,贪生怕死不敢再去边塞。
特殊时刻,季子漠无意间竖起了读书人的脊梁,这脊梁明显是偏向了太子,那景安帝的要求,就是要把这个脊梁打碎。
作为一国之君,景安帝的做法令人费解,仿佛为了和儿子斗法,可以不顾整个大笙如何。
景安帝坐在藻井正中,风轻云淡道:“神童觉得如何?”
一边名声,一边性命,哪边为重很好分清。
季子漠沉默片刻,垂首道:“皇上,草民不能对不起去边塞的那些人。”
“草民乡野出身,自小没了父亲,见识浅薄,不懂太多的是是非非,但忠君爱国四个字,是父亲自小耳提面命的,若是草民此刻为了性命薄情于那些视我为知己的人,日后再次深陷危机,谈何忠君爱国。”
季子漠每次的回答,都出乎景安帝的意料之外,此次照样如此。
季子漠说了一堆,无法就两句话,我今日若为了活命对不起他们,日后为了活命怕也会出卖君国。
很大胆,大胆的让景安帝意外。
景安帝光着脚盘腿坐着,金丝绣龙衣袖遮住了整个脚面,他又一次眯着眼打量着季子漠这个神童。
他俯首听后发落,上半身虽是倾斜,却毫无弯曲,笔直的犹如殿中漆红的圆柱。
文人风骨,急谋善辩。景安帝脑中出现了这八个字。
有风骨的文人大多迂腐自傲,急谋善辩的大多衡量取利,两者如世仇对立者,季子漠像是活在了中间,进一步是权衡利弊的经营者,退一步是固守本心的君子。
季子漠出了宫门,方察觉出自己一身冷汗,想到最后那段,不由的在骂起了景安帝,问他是否真的忠君爱国,季子漠察觉到有坑,但还是硬着头皮回了。
随后便是景安帝的一句:那就净了身入宫听差吧!
季子漠:......
此刻天雾雾明,各路百官开始陆续进宫,忠善门外,麻尤虎脸上的阴柔寒森毫无遮掩,似笑非笑道:“季子漠,许久未见,当真是人生无常啊!”
季子漠装傻的抱拳贺道:“在皇上面前见到麻兄实在意外,恭喜麻兄。”
麻尤虎眼中的狠毒犹如花蛇吐着信子:“恭喜?这样的喜给你你要不要?”
忽悠不过去,季子漠收回手:“怎么,麻兄是觉得在宫里给皇上办差委屈了?”
麻尤虎脸色一变,不敢再说。
东桥坊过桥往西,一座精致的三进小院,季子漠随着麻尤虎进入,身后跟着带刀侍卫。
麻尤虎:“季兄才是好福气,瞧,这是皇上赐你的住处。”
高兴的事,麻尤虎唇角却露出一抹笑意,季子漠垂了眼,丝毫不觉得这是好事。
终于,像是来到了目的地,麻尤虎眼里的笑压都压不住。
季子漠抬眼去看,一个和其他地方毫无差别的房间,从外看,一切如常。
麻尤虎站在门前,道:“这是你日后的住处,季兄进去瞧瞧?”
季子漠手指轻搓了两下,想着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便抬脚上前,手按在门上推了一把,随后猛的往后退了两步,主要是怕有整蛊,门顶有水之类的。
无顶的房间,晨间的薄阳倾斜而下,季子漠踏过门槛,低头看到空无一物,抬头看到飞过的几只斑斓鸟儿,沉默了。
说实话,他觉得皇上还挺幼稚的。
侍卫站在门口抱着剑,平淡道:“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皇上吩咐说,你既有如此高义,他自是要成全一番。”
季子漠刚庆幸现在天气渐暖时,侍卫又补充道:“日后这间房内,会下暴雨,会下冰雹,会刮狂风半夜倒塌等,另外的天气我们会继续想可行的办法。”
季子漠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是否有些太过先进了......还搞上人工降雨,降冰雹了。
麻尤虎笑的露牙不露眼,和侍卫道:“十一大人辛苦了。”
又和季子漠道:“这是皇上的旨意,若是你偷住别的房间,可就是欺君之罪。”
两人离去,季子漠盘腿坐在房间正中,抬起头,入目是深蓝的天,因四周是房墙,有种窒息感从四周袭来。
景安帝像是如来神掌,让他翻不出五指山,翻不出这些风浪,不知不觉间,被裹进了他和太子的斗法中。
景安帝对皇上无好感,对太子同样无好感,不过都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罢了。
季子漠坐到肚子饿,买了个烧饼去天牢领人,顺便和吴施中说一声。
吴施中扒着牢门喊:“季兄,季兄你等我两日,我这就出来,到时我们一起去边塞杀敌,与我大笙哥儿站在一处。”
季子漠:......有爹真好。
过后几天,季子漠也琢磨出味了,皇上只要不是丧心病狂,就应当不会杀他,要不然便是彻底的放弃这些学子了。
果不其然,人工大雨倾盆而下的第二天,麻尤虎带着人来宣旨,封季子漠为正六品左监副,归属上林苑监,这个地方主要是管御花园,畜牧场和菜圃。
季子漠面无表情的接旨,转过身就松了口气。
只一点不好,大笙是京官六品以上的上早朝,季子漠刚巧六品,每日天不明就要早起去上朝。
不过还好的是,自那日后,无论是朝上还是朝下,皇上都无视他,季子漠也自然乐的被无视。
八月底,桂花开的正好,敏静郡主在桂花园里邀人赏花吃蟹,季子漠拒了帖子又来了帖子,推拒不掉便带着赵傻子来了。
“乐信候家大公子带回来的那个哥儿你们见过吗?”
桂花的香味浓郁,两个衣着华丽的姑娘站在树下闲聊。
“没见过,把郑柏叙勾的五迷三道的,原还想着今日见上一见呢!”
“怎会,今年你是莫要想着一见真容了。”
“啊,为何?”
一姑娘用帕子掩唇,轻声说着:“那哥儿还未成婚就有孕了,算着日子,像是还未回京城就不清白了,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
“而且说是郑柏叙欢喜他,可现在那哥儿有孕,郑柏叙去了边塞,说是有些医术,想去尽一份力,若是真喜欢,怎不守着有孕的夫郎?我瞧着啊!也不过如此。”
幽静小道远远的走来几道身影,两人忙住口不言,走到了别处。
园子里的桂花树错落成景,几棵树旁是另一条蜿蜒的小道,小道一侧搭着石山。
季子漠立在石山旁,像是和一旁的石头融为了一体。
许久后,他扶着假山缓慢的坐了下来,垂着头不敢去想。
是他的吗?那夜他疯了一般,要了齐玉一次又一次,自然也未想会不会怀孕,不曾,不曾做些避孕的措施。
季子漠想,如果是他的,如果是他的......
应该是他的吧?要不然郑柏叙怎会抛下齐玉去边塞,而且那两人都是守礼的人,怎会未婚就......
是不是就是因为发现齐玉怀了他的孩子,郑柏叙才难以接受的离开的?
他枯坐在地上,捂着眼似哭似笑,直至指缝间有了湿润。
季子漠不是个回头的人,也不是个吃回头草的人,可是这不一样。
那个人是齐玉,齐玉怀了他的孩子。
一想到这个,季子漠那颗冷寂的心,就再次狂热了起来,仿佛空寂许久的心脏,再次被填充满。
故意压制的胸膛翻滚着热浪,狂吼着,蛊惑着,想让季子漠不顾一切的冲向齐玉,把他从乐信候府抢出来,抢回到自己怀里。
季子漠问自己,其实,其实齐玉的做法也能理解,对吧?
所以,理解了就能原谅,对吧?
季子漠用仅剩的理智待到了散场,期间敏静郡主来说了什么话,季子漠连听都没听清。
季子漠不确定是否有人日常跟着自己,故而先去找了趟吴施中,进了他的书房,悄摸的跳窗而去。
一路上小心谨慎,直至到了乐信候府。
乐信候是个侯府,对杏花村的人来说,是天上的星星,可望不可即,对皇城的人来说,不过是一个没落的侯府。
其他的不说,守卫连一般重臣家中都不如。
季子漠趁着夜色与树木,在侯府转到半夜,听了不少悄悄话,才摸清齐玉住在什么地方。
也听得郑柏叙不在,齐玉不喜侯府的人守夜。
季子漠绕到齐玉房间的窗户外,手抬起又落下,落下又抬起,反反复复十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