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黑配色的Q版小人以及陆大善人的网名提醒着时笺, 陆延迟依旧在跟他用情侣头像情侣网名。
时笺笑了一下, 打下一行字——
“陆大善人,走了啊, 时大恶人去看世界了。”
消息发送出去,时笺按熄手机屏,又直接关机,把手机揣进大衣衣兜,他最后眺望了一眼窗外湛蓝天空以及辽阔停机坪,对自己道——
以后不看你。
*
陆延迟这些天有些颓废。
他恐同的历史很早,从五岁开始,他就对同性恋这个群体深恶痛绝,“恐同,不搞基”这种签名一用多年……但,他依旧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最好的朋友,时笺。
时笺生得男子女相,白皙英隽,是当之无愧的大美人,却也是比直尺还直的直男,任何人接触过时笺都说不出这是gay的话。
而他,爱上了直男,弯成了自己厌恶的同性恋。
这一切荒谬极了,又真实地发生着。
陆延迟前所未有的困惑和茫然,作为一名重度恐同选手,他连自己这个同性恋都恐,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时笺,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逃避,自闭。
又一张张地画时笺。
绝大部分人,可以辨认出自己的亲戚朋友,却无法清晰地记住这些亲戚朋友的五官、神态、面部细节、体型、仪态,陆延迟不然,他记住了时笺的一切。
当你每天要把这个人画个七八遍,你很难不把这个人烙印在脑海里。
陆延迟这样的画手,观察起来本就格外细致一些。
一整个学期,他画啊画,画啊画,素描、水彩、速写、板绘……
他画了无数张时笺。
这些画稿,被全部带了回来,又被翻出来查阅,现在,他们随意地扔在床上、散落在地板上、放在书桌上……
陆延迟的房间主题,就是时笺。
关键陆延迟依旧在画时笺。
他茫然到不知道干什么好,就只能一张张地接着画。
还是西溪来找他出去玩,他才出了趟门。
陆延迟的人生绝非孤岛,相反,他朋友很多,西溪在他的朋友列表里属于相对靠前的,她是他的高中同学,曾经乐队的伙伴,私底下的好友,西溪又一直在国外,一年多都没碰面,她来找他,他也不好拒绝,再者,陆延迟也想出去散散心,理清楚思绪。
而招待自己的高中同学,无非是逛逛景点吃吃饭,再参观一下自己的大学。
陆延迟毫不例外,他和西溪第一天去了趟灵隐寺,第二天去了Z大。
陆延迟觉得Z大没什么好参观的,但Z大的名头摆在那里,虽远不如清北那样一堆人当景点特意去打卡,但依旧很多人慕名而来,陆延迟领着西溪逛了校园、去了图书馆、沿着湖散了步,看了校训校徽……
从东教路过的时候,陆延迟无来由想到了时笺,卷王们似乎连换个教室上课都行色匆匆,但他和时笺相处太久,哪怕时笺步履匆忙,却依旧积攒了很多有趣的回忆和画面。
大部分时候是他主动招惹时笺,时笺再给出回馈。
美人一生要强,你招他一下,他肯定是要招回来的,时笺是那种能对着他骚的大美人,大美人的字典里没有害羞这俩字,有些时候陆延迟都骚不过时笺。
这很有趣。
陆延迟沉迷其间,越陷越深。
陆延迟想起这些趣事,垂眸,唇角翘了翘,低低笑了笑。
这些天,他会忍不住想,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是喜欢时笺的,所以才会那样厚着脸皮主动招惹人家,才会那样去宠,才会想着去干那些亲密到有些涩的事情。
只是当时他并未曾发现。
只是当时只以为这一切不过是寻常。
陆延迟走在校园里,追忆似水流年,心脏怦怦跳动。
他愈发确定,他爱时笺,很爱很爱,比他想象的要爱,发了疯一样地在爱。
西溪对他的发呆似乎很不满,她刻意拽了一下他的衣袖,在他耳边道:“和我在一起,这么的心不在焉?”
陆延迟笑了一下,学校这样的场景,充满了他和时笺的回忆,随便想起一段都能让他唇角弯弯,他说:“想起一些好玩的事儿。”
西溪也就逛下Z大而已,却被塞了一嘴狗粮,陆延迟这甜蜜的小表情,就差把“我在谈恋爱”写脸上了,她肯定以及确定:“你有女朋友了啊。”
陆延迟摇头:“没。”
然后,又补充,“不过有喜欢的人了。”
西溪愣住:“现在谈恋爱这么卷吗?连你都需要搞暗恋?”
陆延迟失笑,他骤然想起,他也曾感慨过时笺这种大美人都在搞暗恋,不曾想,有一天,会被人用同样的说辞调侃,关键他的暗恋对象还是个有暗恋对象的直男,真的,这简直套娃式暗恋。
陆延迟心底各种吐槽,对时笺却格外维护,他给出了相似答案,他说:“他超棒的。”
西溪莞尔一笑:“也对,你眼光那么高,自己又足够优秀,对方肯定超级棒!”
随即,又开始叹息:“果然一到了大学,曾经的朋友,都开始重色轻友……诶……”
陆延迟摊了摊手,却也愈发确定,时笺就是他想要的爱情啊!
第58章
爱情这玩意儿挺脆弱的。
大学毕业、工作调动、父母不准许……稍微一朵大点的浪花就能把一段爱情拍死。
当你喜欢的是同性, 这一切只会更难,你需要面对的不仅被拒绝被辜负,还有“死变态你离我远点”“我把你当朋友你他妈居然想搞我”, 此外,还有各种世俗的压力。
陆延迟无比确定时笺就是他想要的爱情,却依旧没敢去找时笺表白, 出于一种认真和负责,陆延迟觉得得先整理好自己。
首先,他得想好怎么追上时笺, 人时笺笔直, 他得先把人掰弯了才能谈上恋爱。
其次,他希望站在时笺面前的自己,是已经准备好要跟人一生一世的,总不能把人掰弯了结果这辈子还没在一起吧,太缺德了。
所以,陆延迟回了家,也不过是一边画画一边理清楚思绪, 他困了就睡,醒了就接着画画。
还是林舒怀发现,她宝贝儿子有些不对劲。
大二第一学期, 陆延迟压根没回来过, 从学校回家, 开车不到一小时,陆延迟也就国庆长假回来了一趟, 其他时候那是连周末都不回的, 全程跟人时笺黏黏糊糊腻腻歪歪。
寒假近一个月,他大年三十回家正月初七返校, 就为了黏着了人时笺。
现在呢,新学期都开始了,陆延迟还家里蹲着。
林舒怀决定找儿子谈一谈,隔天清早,上班之前,她敲了敲陆延迟卧室的门:“迟迟,是我。”
陆延迟早就醒了,也早已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开始画画,听到他妈妈的声线,陆延迟抬高嗓音,道:“妈妈,进来。”
林舒怀推门而入,就见到宝贝儿子靠在床靠上,他左腿曲起,支撑着画板,右手则拿着铅笔在画板上“唰唰唰”描摹着什么。
脸还是那样一张年轻好看、立体深刻的脸,但到底和过去不一样了,这张脸,过去从来张扬恣意、没心没肺;现在,满腹愁绪,心事重重。
林舒怀登时有一种儿子长大了的感觉。
她家迟迟居然开始想心事了。
她进屋,环视一圈,看到散落了满屋子的画稿,她蹲下身,随意捡起一张,是时笺。
她家迟迟竟画了一屋子的时笺。
再联想到从大二开始,陆延迟便跟时笺亲密无间形影不离,平时对时笺也是不加掩饰的欣赏和亲昵。
林舒怀瞬间明白了什么,她叹息一声,开门见山地道:“你喜欢上了时笺。”
陆延迟握着铅笔的手顿住,不是太能面对林舒怀的询问。
林舒怀看着陆延迟眼帘微垂、神情低落的模样,无来由想起陆延迟小时候的事情来——
小男孩儿似乎更容易亲近和崇拜父亲,尤其林舒怀当时生意繁忙到处出差,陆泠医院工作也忙但到底一直留在杭州,陆泠更是把自己全部的空闲时间花在小陆延迟身上。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你要是问小陆延迟爸爸妈妈更喜欢谁,他的答案绝对是父亲。
离婚的时候陆延迟已经五岁了。
五岁,又是男孩,法官在小孩儿的抚养权上,也会更多的考虑父亲,而不是直接判给母亲。
陆泠出生于医学世家,本人更是海外名校医学博士,三十出头已然是三甲医院科室副主任,工作体面稳定、薪酬也高。
对比之下,林舒怀生意实在太忙了,有钱归有钱,但相对没那么顾家。
陆延迟又更亲他爸爸。
林舒怀几乎以为自己拿不到陆延迟的抚养权。
然则,面对法官的问询,小陆延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要跟着我妈妈。”
全场错愕。
陆延迟抬头,直视入法官的双眼,他小小的个头,站姿却笔挺,嗓音犹带着孩童的稚嫩,却极其坚定:“错的是陆泠,不是我妈妈,我不想跟一个坏人在一起。”
陆泠身体一颤,面色都有些发白。
法官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陆泠,最终选择尊重陆延迟的意愿,把他判给了林舒怀。
官司结束,陆泠依然不想放弃陆延迟,他去找陆延迟,下意识地去牵小家伙的手:“迟迟,你听我说……”
陆延迟直接甩开了那只手,凶巴巴骂道:“滚开,以后离我远点。”
陆泠怔在原地。
陆延迟小跑着追上林舒怀,他牵着妈妈的手,紧紧握住,温声安慰道:“妈妈,没事的,以后你有我。”
林舒怀回握那只软乎乎的稚嫩小手,胸膛有些酸涩,被暖到的同时,是对小家伙满满的心疼。
在大人眼里,五岁的小孩儿什么都不懂,出于保护小孩儿的目的,不论陆泠还是林舒怀都没有告知小陆延迟父母婚姻破裂的真相,不论陆泠还是林舒怀,都不想因为父母的原因让小家伙成长得叛逆又偏激,林舒怀从没指望过小孩儿有多么多么的优秀,但,总不能让陆延迟长成混混危害社会吧,男孩子很容易跟着人学坏变野,不论结果如何她都希望陆延迟以后好好的。
但,小家伙比大人想象的要聪明要敏锐,他察觉到了真相,又无比坚定地选择了跟着妈妈。
甚至是,在往后的十几年里,陆延迟也表现得格外的聪慧、早熟、乖巧、懂事。
林舒怀生意实在太忙了,她能陪伴陆延迟的时间有限,杭州这边又很注重教育,林舒怀不能免俗地给小家伙报了一堆辅导班,钢琴、绘画、跆拳道,没指着他全学会,主要还是挖掘小孩儿的兴趣和天赋,回头再专注一个。
出乎意料的是,陆延迟把全部的辅导班都坚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