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新任缠月努力压住心头跟冒泡泡一样翻起的各种情绪。
甜蜜、难过、沮丧、好奇、羞涩……以前他怎么就没注意到,人居然同一时间可以有这么多的情绪?
陆黎在旁边,甜蜜。
指尖冰冰凉,难过。
未来一片黑,沮丧。
父母真的活着吗,好奇加一点点酸涩。
陆黎怎么又靠近了,好奇。
他好像拿出来了一个东西,两倍的好奇。
这个是什么,他想干什么?难道是要——好奇、羞涩、甜蜜、沮丧、愤怒、疑惑——
“手冷吗?”陆黎再次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双毛绒手套,是祁知辰会喜欢的米白色,“要试试吗?”
祁知辰此刻的动作,有点像洗脸的猫。
为了不让心底翻滚的情绪过于明显地表现在脸上,顺带着也暖暖手指,他便干脆两手捧着脸,像一朵小花。
看在陆黎眼中,只觉得好有意思。
手指冰冰凉,祁知辰一边调整表情,摆出一张自己多年以来练就来的处变不惊面瘫脸,一边接过那双一看就非常喜欢的米白色手套。
慢吞吞戴好后,他总算把“指尖冰冰凉,难过”这个情绪驱散了。
这个小镇的常居人口非常少,旅游业也不发达,交通很不便利,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人。
二人沿着路边走了快一个小时,只看到了两三家开门的店铺,偶尔可以看到一身长风衣匆匆走过的中年人。
连街上的猫咪看上去种群都更要兴盛一点。
陆黎一路上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的父母……他们住在这里吗?”
无论是特异局的调查,还是他当初学到一半转学去国外,私下里为了祁知辰的安全,找人帮忙的调查。
得到的档案信息都差不多。
涉及私人秘密的地方暂且不说,而关于祁知辰父母信息那一栏,明明白白地给出这样一句话——
父母均因车祸而亡。
遗子当时年幼,无其他亲戚,未办葬礼,其余年代久远,没有明确记录。
这番记录可以称得上是简陋,然而无论是特异局还是陆黎手下的私人情报机构,都只能查到这种程度。
一旦他们想深究究竟是哪场车祸,肇事方是谁,父母双方就真的上下一点亲戚都没有,就算这样也不至于葬礼都不办,甚至于连个墓碑都没有。
是的,没有墓碑。
陆黎装高中生上学的时候,他对祁知辰无法控制地一见钟情,便火速调查了此人的基本信息。
那时候的陆黎,只是为祁知辰感到遗憾,还注意到资料中车祸发生的月份日期,正好是今天。
于是那天下午上课的时候,他就比之前更加关注了起了祁知辰的一举一动。
后排的蒋泽越疯狂提醒:“再盯下去就有点不礼貌了,陆哥,你这跟痴汉一样盯着人家,不得把人给吓跑啊,能不能悠着点!”
陆黎这才勉强控制住了灼热的目光。
这堂课是语文,留着地中海发型的语文老师在上方唾沫横飞,完全没有注意到下方暗流涌动的同学。
下课后,陆黎还琢磨着祁知辰情报中透露出来的违和感。
不管怎么说,发生这种情况后,大部分都会有块墓地,哪怕不是买来的公墓,也会打理出一个祭拜的地方。
车祸而亡,如果是送到医院后死的,那火化死亡证一条龙医院都会弄好。
虽然不剩其他亲戚,当时祁知辰还那么小,民警或者社区怎么也会搭把手,帮小孩子打理后父母的身后事。
这是祁知辰哪一岁发生的事情?
太奇怪了,调查都已经详细到这种程度,居然没有记载车祸发生的时间?
更可况他现在也才不到十八岁,在没有任何亲戚的情况下,未成年人应该会被送去福利院吧。
陆黎也经历过父母双亡的事。
他所在的陆家,是一个非常常规意义上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而且那时陆黎的异能没有进化过,只够勉强防身。
好在父母生前和家族中几个人关系不错,依靠着他们的帮助,陆黎才得以平平安安长大,能力的第一次进化,也是水到渠成。
当然了,后面随着异能的飞速提升,也引起了家族中许多人的忌惮。
他索性找了个理由,也想到时命的那句预言,便领了个长期任务,远离家族,装嫩成了个高中生。
时命是返祖者联盟里的那位,据说预言准确度不高,和自己猜成功率差不多。
陆黎当时帮了那边一个不大不小的忙,那边不知道怎么还,就非常精明地拿时命的一次预言交换了。
陆黎也没在意,不过那边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来听听,所以他某天闲着没事,就去了。
预言这种东西,陆黎之前并不怎么相信。
“那就算算,我后边要去跟个长期潜伏任务,上个学,”陆黎随口对着隔了一堵墙,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到的时命说道,“你能算算,过程会不会有危险吗?”
对方沉默了很久。
久到陆黎觉得该不会是返祖者联盟诓他,这面墙对面根本就没人,还是时命公务繁忙脱不开身所以还没有来,就听到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对面的呼吸声粗重了几分,像是受了内伤,声音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嘶哑、粗糙,带着股奇异的腔调,不太像人口中说出来的。
“这是一场,改变命运的旅程。”
时命的声音——又或许是什么其他东西的声音响起。
哪怕隔着墙壁,却仿佛在耳畔,在脑海深处回荡:“你的命运会改变,他的命运会推进,他的命运会因无数时刻自然推进,你会影响他,但不能决定他——而这,却是你唯一的机会。”
是不是算命的,说话都这样玄乎?
总是陆黎没听明白,只是大概意识到——
这个任务,得去。
所以他就毫无心理负担地混在一群高中生里,学起了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的语数英物化生,然后就收获了人生的第一次……心动。
“陆哥,矜持,矜持你懂吗?”蒋泽越坐在陆黎后座,恨铁不成钢,“你恨不得天天眼睛就跟黏人家身上了,要不是特异局跟学校领导打点过,就你上课这德行,老师早就拿粉笔头丢你了。”
陆黎看着斜前方的祁知辰。
他和蒋泽越聊天的时候,都刻意在周围布置了可以模糊具体话题的小装置,所以不会有任何情报泄露的可能。
“你说,普通同学的话,贸然跟着一起祭拜父母,会不会有点超前?”
陆黎撑着下巴,完全把蒋泽越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快放学了,他放学应该会去……算了要不我还是别打扰他,这种时候他可能更愿意一个人待着。”
“你在那自言自语些什么?”蒋泽越叹了口气,余光却看到某个身影站起路过,当即提醒陆黎,“哎哎哎,陆哥,他好像过来——”
祁知辰从讲台上下来,走到陆黎座位旁停了下来。
蒋泽越正襟危坐外加闭嘴不言,陆黎在祁知辰停下的那一刻,心脏就已经开始加快蹦跶的速度了。
彼时的祁知辰,还是班级里出了名的高冷美人,他微微低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你一直看着我,有什么事吗?”
陆黎大脑的运转,随着这一番话,卡住了。
他其实也装的很好,对外完全就是一个社交较少的正常高中生。
奈何恋爱中——单恋也算恋——的任何人,智商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波动。
陆黎一整天都在琢磨祁知辰情报中关于父母的问题,此刻他那停止运转摆烂不干的脑子翻了个身,于是脑子的主人陆黎干巴巴道:“哦,我在想,放学应该很晚,你今天不需要去祭拜父母吗?”
蒋泽越:“……”
蒋泽越悄悄拨打了私人医生的号码,打算放学后就送这位陆家的异能者去脑科照照脑子。
顺带他也悄悄注意边的情况,心想万一陆黎被打,不管是为了帮助哪边,都需要他来拦一下。
他那边严阵以待,陆黎完全可以说是心如死灰了。
他最近确实异能比较不稳定,但是应该也不至于影响到脑子吧?
但是,事件主人公却超乎寻常的冷静,甚至于有一点……不在意。
祁知辰只是愣了一下,随后依旧是同样的口吻:“我不用祭拜父母。”
随后上课铃声响起,祁知辰便一如往常地回了座位,留下对着他那七个字反复拆分解读苦思冥想到底代表了什么的陆黎,以及被拉来当作恋爱参谋的蒋泽越。
蒋泽越母胎单身,他们俩凑在一起研究的结果,除了多上两对黑眼圈外,没有任何结果。
所以,想到多年前的这一段经历,再结合祁知辰此刻兴致冲冲远赴国外找父母的情况,陆黎便考虑到一个可能性。
莫非他父母还活着,只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伪造了档案?
这个猜测一出,陆黎当即感觉到了一股充斥着全身的紧张感,小心脏飞快跳动。
居然真的要见到岳父岳母了吗?
祁知辰把自己身上所有可能漏风的地方都塞好,总算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我不知道,”听到陆黎的问话,祁知辰也是实话实说,“我只能感觉大概在这一片区域,具体在哪也不清楚。”
陆黎心思完全被见父母的紧张感笼罩:“那没事,我们多走走,这一片地区房子也……”
他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
两人的步伐缓缓停住。
眼前出现了一大片荒废的房屋。
与其说是荒废,倒不如像是遭受过某种爆炸般的打击,所有的一切宛如被推到的积木一样,四散飘落,看不到一栋完整的建筑。
放眼望去,这样荒废的区域占据了很大的面积,往里面塞一个小区都绰绰有余。
这座靠近北极的国外小镇,虽然人口稀少,经济不发达,但好端端在城市中放这样一块废墟,政府都没有来进行基本的清扫,显得格外异常。
此刻,正好有两位像本地人的大爷大妈路过。
陆黎以前学过些这边的通用语言,便上前两步,问道:“您好,请问这一块地方是什么情况?如果我们还想往前走的话,可以从中间穿过去吗?”
被问话的大妈满脸疑惑,操着一股充满当地人口音回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直接过去不就可以了,不远处那家面包店还不错,中间穿过去?你是指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