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最后,还是没能再见他一眼。
他放弃了最后的挣扎,灵魂化为微不可察的碎片,抽离出身体,静静地往上,飞出了那栋隐蔽的安全屋,失去方向游荡在街道上。
按照常理,这种微弱且不完整的离体魂魄,最多游荡十分钟,就会破碎——
然而,没碎成。
九分多钟的时候,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人扛着巨网鬼鬼祟祟,一网直接把谛伊给捞了起来。
其动作之熟练,明显有着多年捕鱼经验。
“不错啊,”飘在旁边随时准备做场外指导的盛烟夸奖道,“我还担心你捞不准,没想到这动作还有模有样的!”
乐逸拉了拉头顶的帽子,忍不住吐槽:“我捞的这么准,你就一点不知道原因吗?”
盛烟眨了下眼睛:“哎?我怎么知道捏?”
乐逸幽幽道:“还不是你天天使唤我去余凉的池塘里偷偷捞鱼吃。”
盛烟:“你不也吃了吗?”
“我吃什么鱼都可以,街上买的鱼不香吗?”回想起往事,乐逸完全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结果你非说余凉池子里捞出来的鱼更好吃。”
虽说余凉也同意了,但是每次捞鱼的时候,这位i鱼总会躲在一颗水草后面,露出一对眼睛,目光幽幽地望着这边。
如影随形的视线,直接给乐逸搞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和人鱼生活久了,这些鱼身手格外敏捷,每次捉鱼都是一场大战。
多几次后,乐逸觉得自己都能发展网兜成为武器了。
捞上来的鱼,送到木桃那里烹饪一下,最后基本上都进了组织成员的肚子里。
而唯一钦定捞鱼工乐逸,已经练就了将普普通通捞鱼网兜舞的虎虎生威的能力。
——这也是祁知辰为啥把捞谛伊的重任交给他的原因。
“这应该是捞到了?”盛烟凑过去,看着特制网兜里脆弱的灵魂,“接下来怎么办?要拿个航空箱装起来吗?”
“又不是绑架流浪猫,拿啥航空箱。”乐逸习惯性吐槽道。
他翻出来按照祁知辰要求从屋子里拿的碎花小口袋,熟练地把灵魂一塞,然后收好袋口往包里一揣,就打道回府了。
盛烟多问了句:“这样就行了?”
“流肆大人说这个灵魂虽然傻,但傻魂有傻福,比较坚实,不容易散。”
乐逸是听到什么就按着去做,从来不会多想,当然也没有那个脑子。
盛烟飘在旁边,两人一起才传送回了领地。
盛烟问:“这猫——这魂放哪?”
乐逸看了眼手机短信,愣了下,然后把碎花小口袋从包里掏出,找了个没人的浮岛,挖了个坑,把碎花口袋解开,袋口朝下抖了抖。
他也看不太清楚灵魂的模样,总之多抖了两下,确认应该没有残留后,按照嘱托,认认真真地把坑用土给填了回去。
一旁围观的盛烟:“……”
是她跟不上潮流了吗?
现在都流行埋魂了?
谛伊离开之后,床上的戚觅意识挣扎了一番,最后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一时还有些茫然,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梦境之中,或者遇到了所谓的鬼压床。
无法清醒,无法动弹,一直到一股灵魂上的撕扯感在脑海中迸发开,他才终于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自己依旧躺在入睡前的床上。
戚觅揉着额头,从床底扒拉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时间。
睡前是晚上十点。
一觉睡醒,变成了晚上九点。
戚觅又看了眼日期。
很好,是第二天的晚上九点。
刚醒来,大脑一时间还有些混乱,他定定地坐在原地,有些失落地摸上自己的心口。
是错觉吗?
总觉得那股一直以来纠缠自己的疯狂和执念,在这一刻忽然减轻了许多。
那份继承来的记忆,虽然依旧清晰,但总觉得失去了灵魂,变得像是一部剧情并不精彩的电影。
戚觅甩甩头,以为是自己最近与污染接触太多,受到了影响。
无论这份记忆出现了什么变化,他现在早就回不了头了。
自从记事开始,他的每一个梦境,每一次恍惚时的浅眠,都会被记忆中破碎的画面和浓郁的情感围绕。
他过往的生命完全依托于这份记忆存在,他如同一颗草,扎根于记忆这份土壤成长。
哪怕后来,土壤更换,已经长成了的他却再也无法摆脱这份影响了。
更何况,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戚觅平静地走出房间,拐了个弯,进入走廊墙壁上突兀出现的一个通道。
沿着漆黑一片的通道走了不知道多久,他才似有所感地站定,往前面前依旧是混沌一片的黑暗。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比起之前位于结界内的大楼又多了不少的污染裂隙静静悬浮在半空之中。
稍小一些的裂隙源源不断被更大的裂隙吸收,每多出一些空隙,就会有更多的裂隙补充进来。
这段时间世界难得的平静,原来是都攒在了一起。
准备着拉一坨大的。
灵魂中纠缠着的执念散去,戚觅心底忽然生出了一丝茫然感。
他静静地站在这片地下空间最高处的高台上,各种裂隙中逸散出来的污染出现又消失,环绕在他的身侧。
片刻后,空间最中央最大的污染裂隙内部,缓缓爬出来一个非常令人掉san的污染。
它更像是一堆触手缠绕而成的聚合体,每根触手上又伸出了无数只酷似人类的小手,在那里疯狂挥舞。
触手摩擦之间,模糊不清的声音在空间内回荡。
戚觅似乎在聆听,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整张脸早已灰暗到不像个人类,说是印堂发黑都不为过。
污染的呓语通过某种方式传入耳中,化为了一句话——
【终于,我们的降临已成定局,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挡屏障碎裂的进程。】
戚觅愣了下,大约是一直以来的夙愿如今终于实现,他竟然有种不真实感。
【人类,为了感谢你的帮助,让我在最后的时刻告诉你,一切的真相如何?】
【嘻嘻,不说,为什么要说?】
【告诉他,告诉他,我迫不及待看到,和那个家伙一样绝望的表情了!】
【相似的气息,相似的执念,嘻嘻嘻,看来也能得到一个相同的死法呢。】
戚觅表情缓缓僵住。
他潜意识在疯狂敲警铃,当即转身便要离开,却险些一脚踏空。
高台边缘碎裂的石子咕噜滚下,戚觅心脏重重一跳。
来时的通道消失了。
他听到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极度的不安涌上心头,强撑着表面的镇定转身问道:“你们这是想……过河拆桥吗?”
【过河拆桥?嘻嘻,从来都没有桥,怎么还需要拆呢?】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没有人跟你说过,永远不要相信我们吗?】
并不是没有人说过。
他获得的那些破碎的记忆片段,在遥远的过去,就曾经有那样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这样告诫过。
但无论是“他”,亦或是他,都没有相信。
又或者说,哪怕知道前路充满了谎言,也还是想去赌一个渺茫的可能性罢了。
污染的浓度在这一刻急剧升高,一瞬间便侵蚀了他的意识和灵魂。
在意识模糊之间,戚觅听到了污染嘲讽的声音。
【真愚蠢啊,难道你觉得,这个世界完全毁灭的那一刻,他真的会欣然接受回归的力量吗?】
【他本就依托世界而生,哈哈哈,他可是这个世界为了对抗我们,特意创造出来的最后希望。】
【他可比任何人都希望人类活下来,可惜呀可惜。】
怎么可能?
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戚觅执拗地要获得一个答案。
那些人窃取了他的力量,他怎么可能会想要他们活下来!?
【窃取力量?你好天真呀,我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
【不过我们也没说错,这些力量,倒是也不属于人类罢了。】
【只不过,不是窃取哦嘻嘻嘻。】
【是潜意识里,为了等待他的归来,绵延了成千上万年,从来没有放弃的努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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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过往的记忆,祁知辰实际上并没有恢复多少。
比起在某一时刻忽然打通任督二脉,随后恢复全部记忆这种事情,他更像是将记忆散落在了世界的各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