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行肉眼可见地雀跃起来,他的鱼尾甩动得更加欢快了,不再是随着水流摇曳,而是呼呼地甩着,把珍珠都甩得漂出去了。
“你再甩我晚上就吃剁椒鱼尾!”江临双阴森森地说。
谢长行乐不可支,努力控制住不太听话的尾巴。
半晌,他忽然提议:“我们去逛街吧,我看到鲛人的集市了,上面有好多新奇玩意。”
江临双:“我们是来调查鲛人族的异常的。”
“我们可以一边逛街一边调查啊,不深入鲛人族内部,怎么能看出异常?”谢长行说。
江临双嗤笑一声:“你就是想逛街而已。”
但其实,江临双也有很多年没有逛过街了。他最近一次逛街,是两百年前,陪师姐上街买什么,他不记得了,实在太久了。
而司月大神官出门,都是满员的仪仗队跟随,黑暗骑士列队森严,不死生物浩浩荡荡,神官们高举着影月的黑色银月旗帜,吹响巨大的号角,号角声可以在平原传出百里之遥。
逛街?
那会造成海陆空立体大堵车,前赴后继的信众能把他淹了。
“那就走吧。”江临双说。
谢长行拉住江临双的手腕,拍打着鱼尾,一下子游出好远,江临双也不用法术,自然放松,任由谢长行动作,他们快速冲出了贝克小屋,旁边路过的鲛人小孩好奇地看着江临双的腿,然后一脸惊讶地看着谢长行和他交握的手。
他们来到集市,鲛人的集市非常特别,因为水里是没有地面的,所以大家的摊位上上下下起起伏伏,到处都有,间或有漂亮的水母摇曳着飘过,偶尔有一个水母灯撞上了某个鲛人小孩,被撞得七扭八歪,像一块弹弹弹的果冻。
鲛人们并不是“买卖”货物的,他们使用一种贝克货币,但也有以物易物的,更有用条件来交换的,或者用珍珠交换的,谢长行出门的时候,搜刮了白绡家里的贝壳货币和一大袋子珍珠,足够他们挥霍。
但江临双整个人看上去略微有些僵硬,他跟在谢长行身后,半晌,终于问:“逛街应该做什么?”
谢长行笑着回答:“什么都不做,瞎走,想往哪里走往哪里走,看到感兴趣的就过去看,不感兴趣就直接路过。”
“嗯……那你带路好了。”江临双说。
“所以你以前买东西都是网购吗?”谢长行问。
他们向鲛人的集市里漂去,江临双随口回答:“不,我不买东西,我所有的吃穿用度,都有专门的司礼神官负责,我需要什么只用和他们说一声就行了,极少数情况会网购吧,但是收货地址不能填神殿的地址,有魔法结界保护,送货送不上来的。非神职者进出神殿只有主神道一条路,就是信徒走的路,也不太好让信徒看见送货的快递员,所以也就懒得网购了。”
江临双路过一个摊位,发现居然是卖书的,海底的鲛人并不使用纸张,他们使用的是特殊的鲛绡,或者一种鱼类的鱼皮来做纸张,但是装订成册后和陆地上的书籍没有特别大的区别。
书永远吸引法师,法师本质上是研究者,是学者,知识是他们永恒的追求。
不过江临双翻了翻,发现都是一些娱乐用的闲书,海底的鲛人们对言情小说的品味还停留在霸道总裁爱上平民姑娘,江临双快速翻看了几个,无一例外都是有着华丽大鱼尾巴的总裁鱼,爱上真诚不做作但是灰扑扑的灰姑娘鱼。
翻着翻着,谢长行那边拿起一本——《海的女儿》,上面还写着——“陆地畅销小说”。
摊位的老板看见谢长行,急忙说道:“你成年了吗?”
谢长行:“这个不是童话吗,需要成年?”
老板:“那个是年度最佳恐怖小说!”
谢长行:“……我看过了。”
老板:“哇,你胆子好大,鱼上岸啊,好端端的鱼,爬到岸上去,那么多吃鱼的人,多么恐怖的故事,再想想那个画面,鱼长腿了,好吓人!”
谢长行:“……”
老板一转头,看见了人类形态的江临双——江临双在白绡的屋里找到了白绡的鲛绡衣服,现在已经脱掉了在水里很碍事的袍子,换上了轻柔的鲛绡。
老板一脸喜悦,拍拍谢长行:“是你啊,就是那个带了一个人类回来的小子,很不错。这本书大叔送你了!”
半分钟后,谢长行抱着一本白送的童话书,神色腼腆地接受着来自过路鲛人的祝福。
“白绡那个傻子还没回来呢,陆地有什么好,你看看,还是你,青出于蓝,比较想得开,以后你们就在这儿好好过日子,别回陆地了。”
“对对,我听说陆地上的人走路都很痛苦,脚很痛的,所以要坐在有轮子的盒子里赶路,但是盒子太多了,都堵在陆地上动不了,很难受。”
“孩子,你在陆地上一定很辛苦吧,尾巴不好藏吧?”
谢长行和江临双终于从热情的围观群众中挣脱出来,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他们依次走过买鲛绡的摊位,卖贝壳工艺品的,卖首饰的,江临双没忍住买了好多珍珠耳坠,并且当场给谢长行打了个耳洞,挂了一对粉色的大珍珠。
谢长行:“嘶……有点疼。”
江临双斜睨他一眼:“别撒娇,给我忍着!”
江临双是有耳洞的,是回来之后自己打的,做司月大神官的时候,每天的耳饰都不带重样的,现在早都戴习惯了,没有的话会觉得空空的少东西。
他们一路四处看,倒是没买太多,除了珍珠首饰——江临双很快就把谢长行弄成了移动珠宝展示架,他胸前已经挂了七八条长短不一、颜色各异的珍珠项链了,不过这样一来,谢长行看上去和普通鲛人没有区别了,本土的鲛人也喜欢往自己身上挂饰品。
为了避免再次被围观,江临双用了一个幻身咒语,让自己的外表在鲛人眼里自动模糊,并且给他们留下一个“刚刚只是看到了一个普通鲛人”的印象。
“饿了,回去吧。”江临双忽然说。
谢长行指着前方:“那边有小吃街啊,逛街是可以一边吃一边逛的。”
江临双一听,又来了兴趣:“那也行,看看鲛人吃什么,总不会是生鱼片吧。”
海底没有火,鲛人的食物,还真的就是生鱼片。
但是又不仅仅是生鱼片,他们使用不同的鱼类制作食物,有切片的类似刺身的,有和某些藻类混合、形似沙拉的,也有一些做成了类似陆地上包子饺子一样的食物,看上去漂亮且美味。
江临双路过那些摊位,每个都想尝尝。
他挑选了一盘刺身拼盘,一碟装在大贝壳里的小包子,一杯粉红色的清透饮品——是的,水里也可以有饮料,那些奇异的液体并不溶于周围的水,而是自己老老实实呆在容器里,用一根吸管吸出来,喝在嘴巴里和陆地上的饮料口感类似,但更加清润冰凉,明显是天然制品,不是陆地上的工业添加剂可以比拟的。
“这个很棒。”江临双说,“再来两杯,我要那个蓝色的和紫色的。”
蓝色的液体像是水晶一样澄澈,紫色那杯则冒着泡泡,液体自顾自地旋转着,像是有无形的手在搅动,他喝了一口,惊奇地说:“热的?”
老板热情介绍:“是的,这是用火山岩高温烤制的,酿造的整个过程都在熔岩区,只有极少数酿造师有本事进入呢。”
“这个真不错。”江临双十分满意。
很快,江临双整个人开始摇摆起来,他随着水流左摇右晃,并且露出一个一点也不邪恶的笑容。
“嘿~”他笑着说,“小瘸子,你还挺好看。”
谢长行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喝剩下一个杯底的饮料,然后转头问老板:“这个东西,是不是酒?”
“这是火山酿啊。酒是什么?”老板反问。
谢长行沉默了一会儿,问:“就是,这个东西是不是喝多了会让鲛人神志不清?”
老板:“呀,我忘记问你们多大了,未成年可不能喝啊!”
谢长行:“……他成年了,谢谢。”
“喂,夸你好看呢。”江临双揪住谢长行的耳鳍,摇晃道:“我很少夸谁好看的。”
谢长行被他拽得也跟着摇晃起来:“嗯嗯,你也好看呢~”
“我觉得我在迪亚纳更好看点。”江临双回答,“现在,头发是黑的,不习惯。”
谢长行顺着醉鬼的话说:“嗯,都好看啊。你更喜欢白发吗?你以前是天生白发?”
“那倒不是。”江临双打了一个酒嗝儿,吹得谢长行的耳鳍抖了抖。
他拖着谢长行,开始到处乱游。
“我们是把头发染成白色的。”江临双笑嘻嘻地说,“因为我们小师弟的头发是黑色的,他想做黑塔独一无二的黑头发,我们就都把头发染成白色了。嗝儿~”
“你们很宠小师弟啊,哈哈。”谢长行笑起来。
“呃,其实你有点像我小师弟的。”江临双认真说,“不过我没把你当代餐噢,你放心,没有替身文学。”
谢长行哭笑不得:“嗯嗯。”
“我小师弟,唉……有一次,有敌人暗算我们黑塔,在老师和我们都不在家的时候,召唤了魔鬼,小师弟为了阻止魔灾,选择了和魔鬼领主同调,然后夺取魔鬼领主的能力,控制那些散落出去的小魔鬼,所以他的灵魂被染上了魔鬼气息,头发就黑了,他本来才是浅色头发。”
他忽然双手捧住谢长行的脸,认认真真地说:“你们都很好。”
谢长行抚摸着他的手,没有说话。
江临双无比诚恳地说:“你放心,我对你好。”
第七十章
谢长行觉得, 他所有的理智都在这一瞬间崩塌,血液海啸一般轰鸣着涌向大脑,又在他脑子里翻滚出沸腾的泡泡, 被江临双捧住的地方直接就是海底火山喷发, 腾地一下烧成一片。
他真的好可爱啊。
谢长行想。
我可能是醉水了,怎么也晕晕的。
江临双的手偏偏还不老实, 顺着谢长行的脸开始摸, 仿佛正爱惜地把玩一件好不容易到手的新奇玩具, 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检查, 这里戳一戳, 那里捏一捏, 呼地一下拉开谢长行的背鳍, 抖了抖,又转头去拽他的尾巴尖。
谢长行像个大号人鱼布娃娃, 一动不动, 只有浑身的皮肤正在冒出粉红色的热气儿。
这太刺激了吧!异世界都是这么孟浪吗?这可是光天化日、公开场合哎!
江临双发出梦呓般的感叹:“啊,君主在上, 这可真漂亮啊。”
谢长行甜滋滋地回答:“嗯嗯, 你也好漂亮的。”
他们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多遍这两句对话, 直到卖火山酿的老板都觉得牙酸了。
“年轻鱼啊,年轻鱼!”老板频频摇头,塞给谢长行一个粉红色的瓶子,“送你们啦!”
谢长行打开那瓶酒,尝了一小口,有一种浓郁的、陆地上没有的甜味, 但又不会过于甜腻,喝起来先是冰冰爽爽, 然后滑过喉咙的液体逐渐升温,最后暖融融一团落入胃里。
好啦,谢长行心说,这回真的醉啦。
喝醉的江临双显得比平时活泼,嘴角的弧度始终是向上扬起的,他摇摇晃晃地拉着谢长行,在每一个摊位前东看西瞧,还会礼貌地问过老板,再拿起摊位上的货物,往谢长行身上比比划划。
谢长行不得不把时不时撞进水母里的大神官捞回来,他只要一个不注意,就会发现大神官阁下正和一只发光大水母纠缠在一起,拉着对方的触手笑得可可爱爱,一点都不像个反派。
如果动作慢一点,水母的触手就会在大神官脑袋上打个蝴蝶结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水母的颜色从梦幻的蓝紫色,变成清新又温暖的黄绿色,路过的鲛人嘀咕道:“哎呀,晚上了,该回家吃晚饭咯!”
水母颜色的变换标志着时间的流逝,这种计时方式确实新奇有趣,江临双对着一只可怜水母上上下下戳了个来回,一脸要把对方带回温馨实验室的表情,然后懊恼地想起,自己还没建好实验室。
他忽然转回身,对谢长行招手:“谢小鱼,过来,我留个影。”
谢长行听话地游了过去,江临双比了一个复杂但漂亮的手势,然后一道炫光划过谢长行和他身边的水母,江临双摊开的手心出现了一道投影,里面正是游动的谢长行和水母。
“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