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谢长行忽然驱动轮椅靠近过来,他身上有一种清新的气息,像草木,很淡,让然想到春日下的原野,他伸出手,拿出一个小小的香囊,“这个送给你,是个旅游纪念品,有好运的意义,你拿着玩。”
这绝对不是旅游纪念品!江临双第一时间意识到。
因为在接触皮肤的那一霎那,一股炽烈堪比圣光的气息从那香囊上弥漫开,要不是有江临双压制,他那死亡骑士的断手就要飞窜出去了!
江临双忍着不适,接过,假笑:“多谢。”
在所有人走后,断手嗖地一下飞出老远,活像看见了橘子的猫,江临双一把地狱火燃起,那股令黑法师难受的圣洁气息终于消失殆尽。
“这个假少爷实在不一般啊,比我想得还强呢……”江临双把玩着香囊的残骸——这绝对是驱邪用的,黑暗君主果然还是那么喜欢折腾他的信徒——那假少爷,竟然就是这个世界里可以使用超凡力量的人。
或许他看出来了也不好说……
不重要不重要,大神官会怕这些?
又想起了对方衬衣绷紧后露出的漂亮肌肉曲线:“唉……怎么才能得到他的身体呢,看那结实的肌肉,强壮的骨骼,形状完美的关节……哎,他是不是很容易死来着?”
虽然昨晚咔咔砍鬼,看起来很健康,但他又不是医生,不太懂疾病,没准是那种容易猝死的病呢。
啊,忽然好期待回家!!!
断手听得支楞了起来,活脱脱就是飞机耳。
*
又过了一天,陈梦慧终于脱离危险了,只是为了保险起见,还得在ICU呆一会,不过人已经清醒了,眼看都能自己坐起来了,主治大夫连呼不可思议。
这几天她过得浑浑噩噩,总听到一个古怪的声音教她什么规矩,要她伺候夫家,生儿育女什么的,非常惊悚。
就在这时候,陈妈妈看见了女儿的男朋友,在走廊尽头鬼鬼祟祟。
想起昨天赵大师跟他们说,她女儿虽然熬夜突发急症,但原本也不是大病,之所以忽然病危,是被男友以丈夫的名义租借给了一个死鬼,死鬼怎么和活人结亲?那当然是勾走魂魄好去阴间圆满。
如此这般,眼下看见人,哪有不揍的道理。
那男生还想狡辩装作不知道,可是证据确凿,有典妻文书为证——谢长行烧掉那份是阴间的版本,阳间还留有一份普通纸张的,被赵大师堂上的悲王拿到了手。这时候妈妈也反应过来了,女儿枕头底下那个玉佩,八成是这个男的放的!是信物来着。
“说来惭愧,当夜我堂上悲王被不知什么迷了眼,竟然没能找到目标,幸亏有谢道长出手,才救回你女儿。”
陈爸爸一叠声感谢:“能不能去谢谢这位道长,我们还没见过他呢?”
背景音是陈家亲戚乒乒乓乓的乱拳声。
赵大师遗憾地说:“我也没见过这位前辈,他一贯深居简出,很少有人见过他本人。”不过想起行业内的传言,赵大师沉默了……他家悲王现在还没回来呢,会不会是听说谢道长要来,直接吓跑了?
陈家爹妈遗憾了一会,又把注意力转回到了女儿的事上。
典妻是一种旧时陋习,多半是将妻子当作一种物品租借出去,以换取利益的行为,陈妈妈做梦都想不到,新时代还有人做这种事,说实话,要不是赵大师解释,她都不知道什么叫典妻!
“您是说,慧慧的男朋友,为了和那鬼讨要某些好处,就把我们慧慧卖给那鬼当老婆?对了我想起来了,本来慧慧回家给我们讲,她男朋友保研和考公都不太顺利,但最近听说排在他前面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放弃名额,他保研保上了,这是不是——”
赵大师没解释,典妻这陋习,被交易的女子哪能有什么好待遇,多半都是要做奴仆的活儿的,对象换成个死了不知多久的死人,那待遇八成只会更差。
他只是说:“许是八字合适,所以才被卖了。”
陈爸爸当即就表示,非得揍死那混账东西不可,这人竟然还敢来医院偷窥!虽然有医护人员拦着,但也没少吃飞拳,脸也被陈妈妈挠花了。
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虽然没法用阳间法律处置,报警了也只是批评教育。本来陈家人愤愤不平,陈梦慧当然也和那男生分手了,但不久就听到喜讯——
那男生家里被查出做生意偷税漏税,又出了财务纠纷,男生自己考公落榜,他本来都在大肆宣扬考公稳了,但却忽然被通知面试不通过,而好好的保研名额,导师不知道怎么忽然说取消项目,甚至这没完——他家祖坟让人刨了!
不只是让人刨了,说是祖宗的骨灰盒子都被刷了层绿漆,淌得满地都是,真真是祖坟冒绿水,把墓地管理人员都吓一大跳,也不知道什么人这么有创意。
*
一大清早,洗手间里一股汽油味道,谢龙吟打开门,有些惊讶地看到正在洗手的谢长行。
“长行?你这是?”
谢长行拎了一小桶汽油,正在搓洗手指上的油漆,好端端的精致手指,眼下绿油油的。而盆里还泡着一件沾了颜色的白衬衣。
他抬头冲大哥笑了笑,回答:“做手工,不小心弄的。”
手工?谢龙吟没说什么,就点点头,随后迟疑了一会儿,才说:“今天我去接临双出院,你……”
他想说如果长行介意,就慢慢来,不强求,要不还是暂时在外面给租个房子,他做好一切必要的防护措施,或者,满足他的愿望,给他买一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谢长行看出他的心思,笑着说:“他的房间不是都收拾好了?”
“……”谢龙吟沉默。
谢长行的笑容淡了一点:“大哥,你不会没有吩咐人做吧?”
谢龙吟挣扎半晌,默认了,然后急忙说:“先住客房,我这就让阿姨收拾。让他自己也看看,省得到时候说我安排的他不满意。”
主要是谢龙吟想在江临双房间布置一下,做点驱邪一类的东西,万一江临双真被什么邪魔外道利用呢,但是在谢长行眼皮子底下,又没法做,一时难住了,眼下只好谎称自己疏忽没做。
——他觉得,这事还是不能给长行知道,毕竟陆道长越来越不靠谱了,长行那么温和有礼的孩子,居然被说有暴力倾向!
“……好吧。”谢长行深深看了他大哥一眼,无可奈何,“我和你一起去接人。”
谢龙吟沉默地点点头,退了出去。
谢长行勉强洗干净手,低头沉吟了片刻,掐着指尖开始算。
片刻后,他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所以说没事不能瞎算卦。”谢长行自言自语,手上确是连掐了三遍,觉得不够,还掏出两枚铜钱,抛来抛去又算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的,他笑嘻嘻地自语,“我这基本上从来不算卦,一时兴起算一卦,就给自己算出个死劫。”
所有的卦象都显示,死劫,这次比上次算还详细,他这回还算得出,死劫正好应在那个叫江临双的青年身上。
谢长行抽了口气,笑出声——不会吧,豪门宅斗,真假少爷打个架,咋就打出死劫来了?
“总不能因为我没给他安排房间吧……”
第九章 出院
城郊,流霞观。
这座道观不大,是纯粹的古建筑,却并不是飞檐绿瓦那种精美的古建,只是两个世纪前留下来的普通平房,弄了个仿古屋顶而已,虽然干净整洁,但少了点古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老住宅,所以很少有香客会来。
不过这里也不靠游客维生。
一大清早,道观门口破天荒停了一辆豪车,车上下来一对中年夫妻,衣着精致得体,并不过分奢华,但细节处又足以看出是大富贵的人家。
夫妻两个走到门口,有些急切地敲响大门。
不大一会,一个十来岁的小道童打开观门,探出个头来,脆生生地问:“你们找谁?”
“小道长你好,我们来找这里一位姓谢的道长。”女人急忙说。
小道童也懒得解释谢长行并没有正式当道长,反正他谢道长的名号早八百年就闯出去了,只是回答:“他现在不在,你们有急事?”
“有有有,十万火急!”女人忙不迭地说,“是我们女儿,她马上就要高考了,但是她最近成绩下滑特别严重!”
小道童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心说我们这又不是补习班,您搞没搞错啊阿姨。
这时,男人疲惫地拉了女人一把,说:“不是,是我们女儿最近非常反常,反常得就像是……像是变了个人。”
林天基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夫人吴玉淯则是全职太太,每天除了和姐妹们喝喝茶逛逛街,就是看着独生女儿,陪她学习写作业、练琴画画,每天朝夕相处,但最近,吴玉淯觉得女儿越来越奇怪,一开始丈夫觉得她想多了,女儿迟来的叛逆期罢了,但很快,丈夫也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不但喜欢的东西变了,成绩下降了,每天还神神秘秘锁门……”
林天基打断又一次说歪了的夫人,对小道童说:“有一天我出门,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孩突然扑过来,喊我爸爸,还说她才是我女儿,我家里的是冒牌货!”
小道童波澜不惊地问:“那你们考虑过精神病吗?”
林天基扶额叹气:“是,那个女孩的妈妈也说她得了妄想症,天天妄想自己是豪门被抱错的女儿。”
咦?小道童捕捉到了关键词——怎么回事啦,今年豪门集体抱错孩子吗?这是第三起了吧。
林天基说:“可是,那个女孩无意间做出的小动作,是我们女儿的习惯动作!她知道我们的姓名,知道我家大门的旧密码,她甚至知道我网购的银行卡密码!”
咦?小道童终于不那么没精打采了,想了想,说:“我会转告谢道长的。”
*
江临双一早起床,准备收拾东西出院,谢家接他的人还没来,这时候门外吵吵闹闹的,那个空着的病床终于又来了住客。
这家医院是普通医院,谢家是因为不想折腾“中毒虚弱”的江临双,才勉强让他在这儿对付住的。这医院与警方合作很密切,不然江临双也不会被警察送这里来。此刻进门的姑娘正是被医生和警察一起架进来的,女孩的双腿似乎都骨折了,可能还打了镇定剂,处于半昏迷状态。
进门的除了普通医生,还有位精神科医生。
那医生正对一个衣着朴素的妇女说:“病情继续这么发展,可能就更难以控制了,这次是跳窗户逃跑,下次万一从更高的地方跳,事可就大了,这边建议在精神科住院治疗。”
那女人一个劲儿道谢:“麻烦了,麻烦了。”
江临双坐在床边,缓慢地转过身,扬起了一边眉毛——
精神病?有精神疾病的患者,他们的灵魂会有紊乱的波动,但江临双作为一个传奇级别的亡灵法师,绝对不可能看错,那个女孩的灵魂稳定明亮,是个健健康康的正常人。
*
谢龙吟确定了,他就是看这个叫江临双的家伙不顺眼!
上次长行坚持跟来,见过了一次江临双,并没有表示出任何异常,这让谢龙吟稍稍放松——至少,江临双的确还是活着的,现在需要担心的,就只剩下他会不会被什么势力收买,来故意针对长行,所以仍然需要谨慎处理。
毕竟,前车之鉴是有的,谢龙吟不允许谢家在这个问题上被迫面临二选一。
他到病房的时候,江临双正在打包行李,连行李箱都没有,不知道哪扯了一块布,当包袱皮,正把他那堆九块九一打的宝贝衣服往里面叠,叠得还歪七扭八乱糟糟。
谢龙吟当场怒道:“你展示你这些破烂做什么?”
江临双没理他,把东西一丢,说道:“正好,你帮我打下包吧。我手软。”
谢龙吟差点气厥过去。
“都说了,这种破烂就不用故意摆出一副舍不得的样子了,我不是给了你银行卡,怎么,不花攒着下崽子吗?”谢龙吟非常恼火,一把将那坨衣服丢出窗外。
刚好进屋的谢长行:“大哥,高空抛物不太好吧。”
谢龙吟讪讪地回答:“哦……”
这边闹出好大动静,隔壁新来的那位女士却始终都保持着沉默,她瑟缩在床角,似乎并不想引起这边的注意。
谢龙吟尴尬地吩咐保镖去把东西捡走:“直接销毁,不要拿回来碍眼。”
这时候,江临双慢吞吞掏出那张卡,展示了一下:“你是说这张,密码是多少?”
谢龙吟哼了一声:“不是跟你说了,是你生日。”不会是后遗症影响记忆力了吧,家里医疗团队不太擅长脑科,哪个脑部专科好来着……
“不对。”江临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