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眼神里的焦灼,也随着电话被接起,最终慢慢化作了阴沉。
两相对比,叶知秋语气里的悠然从容只衬得他格外紧绷,气急败坏。
安静了好一会儿,将因嫉妒与不甘而扭曲的声带调整过来,姜楠慢慢开口:“你好,叶知秋,我是姜楠,你还记得吧?”
“当然,怎么可能会忘了姜总监。”叶知秋微笑,语气中听不出很明显的情绪,“毕竟咱们曾经合作一场。”
明面上,他说的是当初在VIA,和姜家旗下品牌“金麒”的那场合作。
但同时,也是姜楠无故背刺VIA,背信弃义让人唾弃的无耻行为。
真是会挑人的痛脚下手。
姜楠本就刚从秦家离开,正因为之前这件事情付出的巨大代价而暗自后悔。
此刻听叶知秋这一句话,一时不偏不倚恰堵在他的心口处,堵得他心口发疼,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姜总监找我有事儿?”叶知秋笑问,“如果还是谈合作的话,应该找Q.L商务部才对吧。”
又是“合作”。
明明“合作”是极好的一个词儿,可一旦到了叶知秋面前,姜楠听到就浑身不对味儿。
心虚也好,后悔也罢……
但不可否认,两人简单的几句对话间,即便叶知秋语气一直温和清润,但他心头却还是无法控制地中了几箭,又痛又憋屈。
姜楠气得牙根发痒,但又全无办法。
毕竟,当初是自己率先背刺VIA。
现在,又是自己率先联系叶知秋。
在任何人看来,他的行为确实贱格。
“当初年少不懂事儿,确实做错过事情。”姜楠按着胸口深深吸气,平复自己的情绪,“不过金麒早已以公司立场向VIA发布过正式的道歉声明,这件事情早该翻篇了吧?”
闻言,叶知秋微笑着选了把趁手的剪刀握进手里,
上午的阳光斜斜地从窗栅里透进来,映在他灰调上升的眸子上,犹如冬日结冰的湖面,犀利而冷漠。
那些伤害,加害别人的人,总是很容易翻篇的。
毕竟,受到伤害的从来都不是他们。
只是不知道,如果位置交换一下的话,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这么容易翻篇?
这么轻易地原谅别人?
“别的不说,”他的语气依然柔和清润,“只是,年少不懂事儿……”
像是忍不住一般,他极轻地笑了一下,继续道,“我怎么记得,姜总监好像比我还大上四五岁呢。”
日!
姜楠气得额头青筋暴涨,忍不住在心底暗骂。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叶知秋这么牙尖嘴利的?
简直句句话都能让他心梗!
额头的伤疤因为愤怒与气急败坏,此刻弯弯曲曲地凸起在了皮肤上,让他看起来格外狰狞可怕,也格外丑陋。
姜楠自己看不到,可司机却能从后视镜中看得清清楚楚。
虽没有说话,但下意识地,对方却悄悄握紧了手里的方向盘。
姜楠再次深深吸气,决定不再和叶知秋兜圈子,他直接切入正题。
“方便见一面吗?”他问。
“我和姜总监好像没什么私交,更没有什么私下见面的理由,”叶知秋依然是那样的语气,笑着拒绝,“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姜总监忽然约我见面,我确实有点害怕。”
日!姜楠忍不住再次暗骂一声,来发泄自己心底被人拿捏的愤怒与无能。
“如果我说是想谈一下屿哥的事情呢?”他调整呼吸问。
闻言,叶知秋将剪刀放下,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恰逢高扬为他送了杯咖啡进来,放在面前的小桌上。
“小叶老师,”他说,“为您多加了两颗糖。”
“嗯。”叶知秋含笑点头,用汤匙轻轻搅拌了下,又说,“谢谢。”
相对于别的老师,叶知秋一向客气礼貌,闻言,高扬不好意思地抬手挠了挠头。
天气渐热,窗外偶有蝉鸣声响起,叶知秋露在外面的手臂皮肤被阳光一照,白得几乎透明。
他握着电话往外看了片刻,像是微微有点出神。
说实话,姜楠想说什么,他心里很清楚。
而这些也根本不用外出面谈,因为电话里完全可以说得很清楚。
只是,即便在电话里,叶知秋也不愿意和他深谈,更不用说见面。
他厌恶姜楠,厌恶这种为了自己的小小虚荣就可以毫无底线伤害无辜的人。
一想到上一世,因为齐鑫喜欢他的那点优越感,他竟然可以以那样的方式伤害了他将近十年的时间,叶知秋既无法理解,也无法原谅。
他对姜楠这个人,有着生理性的厌恶。
所以,即便现在,他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可以像刀子一样剜在他心上,他都懒得和他有任何的交流。
叶知秋边沉思边端起杯子,慢慢将杯里的咖啡喝尽了。
边喝,他边回忆着上一世,新闻里秦见鶴用碎玻璃扎透自己手掌的情形。
那时候,他只觉得,这个人对自己可真够狠。
又觉得,这个人的自制力可真惊人。
看着新闻照片上被鲜血染透了的地毯,也会忍不住感叹,那该有多疼啊?
可是现在再想起来,他却只觉得心疼,疼到一颗心都微微打颤。
情不自禁地抿了抿唇,叶知秋眼前浮现出秦见鶴修长的手掌来。
骨节分明,修竹一般,既贵气又漂亮……
那样漂亮的手, 本不该遭受那样的伤害,更不该留下那样可怖的疤痕。
眼底的神色愈加坚定,如果可以,他一定要为他将所有的危险都阻隔在外。
大约他这边迟迟没有回应,听筒里传来姜楠的催促声:“喂?”
叶知秋抬眼,看向办公室里正忙碌的张蓝和高扬。
想到高扬刚刚面对自己那声道谢的反应,他缓缓站起身来。
后面的话,不仅仅牵扯到秦见鹤,还可能不太文明,他不想他们听到。
“见面就不必了,”既然提到秦见鶴,他的声音便冷了下来,“你想谈什么,电话里说吧。”
边说,他边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很安静,叶知秋不动声色扫视一眼,拉开楼梯间沉重的铁门,走了进去。
即便是上午,外面阳光正好,但楼梯间里依然昏暗。
叶知秋沿着楼梯往上,站到了秦见鶴平时抽烟的那个小小平台上。
有光从身后的窗格间透进来,晕染出一片温柔朦胧的光圈。
叶知秋像平时秦见鹤那样,斜斜地靠在了身后的窗台上。
“想说什么,”他语气极淡,“说吧。”
他只是提了“屿哥”两个字,叶知秋就答应谈谈,可想而知,叶知秋也是知道秦见鶴的小名的。
一时之间,姜楠有点挫败。
不过,并没有关系。
“你应该不知道秦屿这个名字的由来吧?”他问。
“怎么?”叶知秋好笑,不答反问。
终于扳回了一句,姜楠语气上终于染上了一点得意。
“我告诉我你……”
“你真好笑,”叶知秋打断他,“你明明知道他后来的经历多么惨烈,知道他那么幼小,心智都还未成熟的时候就经历过地狱一般的生活与打击,还敢拿这个名字来炫耀,来洋洋得意……”
叶知秋顿了顿,一字一句,如最锋利的利刃一般,直直地,毫不留情地往姜楠心底刺去。
“你明明知道,这个名字是因为爱诞生,也明明知道,因为最初的那点爱意,所以后面的一切,对他而言才变得更加残酷,可现在,你却无视他的痛苦,拿这个名字作为自己的筹码与资本?”
空气中安静了一瞬,姜楠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浑身如坠冰窟般冰冷。
他没想过,他没想过那么多。
他只是想用这个名字来刺激叶知秋,想要让叶知秋知难而退。
“你和秦见鶴有仇吗?”听筒里的声音仍在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如恶魔的低语一般响在耳畔,“你这样恶意地伤害他?”
“我没有。”姜楠猛地尖叫,吓得前面司机手一抖,车子差点偏航。
待反应过来,司机已经出了一头冷汗。
忙将车子靠边停下,他担忧地回头,刚要说话,又被姜楠脸上的神色吓了一跳。
好一会儿,他才战战兢兢地发声:“少爷?”
“你下去。”姜楠将视线射向他,眼神凶狠。
司机擦了擦额头的汗,想到之前姜百川的叮嘱,本想拒绝。
可在姜楠凶狠的逼视下,他最终还是推开了车门。
只是,推开车门他也没敢走远,只有些无措地站在车头前面等着。
“你没有?”像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崩溃失控般,叶知秋似笑非笑,“那你那么洋洋得意地向我炫耀是什么意思?”
他几乎没有停顿,话不紧不慢,一句一句地进入姜楠的耳朵,也一刀一刀地扎进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