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岁点头,他也不想留在这里跟镇墓兽打架,带着孟令秋、身后跟着祝成绫就往山洞外面而去。
好在他速度够快,因为他才刚刚落在地上,就见那座生满了荒草怪树的“山洞”动了起来,山崩地裂不过如此。
“这这这这……”祝成绫惊愕道:“这整座山,竟然都是镇墓兽的身体?!”
“渡衡仙尊还在里面呢!”祝成绫焦急道:“镇墓兽醒了,渡衡仙尊还留在这里,不就相当于被吞进了肚子里吗?!”
“闭嘴。”孟令秋骂道:“你死一万次渡衡也不会死。”
姜岁也不是很担心,他想要找个足够远的地方观战,免得受到牵连,却见那座还在不断崩裂的“山洞”上传出了惊恐的叫声:“师尊!!啊啊啊啊师尊救命!”
那一身鹅黄绣裙,不是佟绮是谁!
姜岁简直对他这小徒弟没话说了,大家都在往洞里钻,怎么就佟绮这丫头往山上爬?!
“呜呜呜呜师尊!这东西活过来了,它会不会吃了我啊??”佟绮抱着树干哭的声音都哑了。
姜岁心想与其担心被这畜生吃了,还不如担心被渡衡一剑砍了。
他运起灵力传音入密,告知岑霁佟绮这会儿还在镇墓兽的身上,岑霁只简短了回了个好字,下一瞬众人就听“砰砰砰”让人骨头打颤的崩裂之声响起,一道冷如霜雪的剑光从镇墓兽的身体里狠戾劈出,那剑光气势磅礴骇人至极,祝成绫修为不够,竟是吓得腿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姜岁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就是岑霁……这就是天下第一人!只一剑,他就硬生生将镇墓兽劈成了两半!
岑霁从断口之中飞出,一把抓住已经吓得要晕过去的佟绮朝姜岁扔过去,姜岁把人接住,“小绮?吓成这样?”
佟绮哇的一声大哭:“师尊!呜呜呜呜渡衡仙尊好可怕,我都以为自己也要变成两半了!”
姜岁安抚她:“不会的,镇墓兽那么大的躯体碰到他的剑光才会变成两半,你小小一个,碰到只会变成齑粉。”
佟绮:“……”
佟绮哭的更凶了。
姜岁被她吵得头疼,丢给另外两个徒弟安慰,自己起身对岑霁道:“岑逢笙,我要它肚子里的东西,你弄死就好了,可别直接砍成碎块啊!”
岑霁:“麻烦。”
但原本凌厉的剑招还是收敛许多,卸了镇墓兽的四肢,又一剑破开它心脏,这东西甚至连站起来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死在了岑霁剑下。
确认镇墓兽死了,姜岁才靠近,假惺惺的给岑霁擦了擦脸上溅到的血,岑霁一把抓住他素白的手腕,盯着他的眼睛,“你在摄魂花的香气里,看见了谁?”
第100章 枯蝶(8)
想起孟令秋说摄魂花会幻化出心中最想见的人,姜岁耳根微微泛红,轻轻咳嗽一声,道:“问这个做什么?”
岑霁抿着唇角,“你答我就是。”
姜岁眼睫颤了颤,明明是甜言蜜语张口就来的人,这一刻竟然有些羞赧,他不去看岑霁的眼睛,道:“……是你。”
岑霁一怔,似乎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
上一世他和姜岁的交集,其实很少。
把姜岁捡回去,纯粹是因为姜岁看着他的眼睛太可怜了,像是无家可归的小猫,所以他那几十年都没有动过的善心忽然一动,将人带回了落鹜山。
结为道侣后,他常年闭关,很少见到姜岁,后来杀人的事情暴露,姜岁将他囚禁在留霜小筑,那段岁月以时间的尺度来看其实不算漫长,但他却觉得胜过了过往清修的几十年,想着姜岁什么时候来,想着姜岁为什么不来,又想着姜岁到底何时才会知错。
日子就那么浑浑噩噩的过去,等他终于冲破禁制离开落鹜山时,却只收到了姜岁的死讯。
提着沉疴剑前往魔宫的时候,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看见孟令秋抱着姜岁的尸首怔然发呆时,他一剑刺去,与孟令秋动了手。
孟令秋心存死志,没几招就败在了沉疴剑下,岑霁带着姜岁的尸首回了落鹜山,在留霜小筑枯坐许久。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记得当日落月又升的时候,他吐出了一大口血,道心破损,修为大跌,抬眼看见姜岁雪白面颊上飘落一瓣桃花,于是他伸手将花瓣拂去,无意识的笑了笑,倒在了姜岁身边。
直到死,岑霁都没有想好要将姜岁葬在哪里,因为他对姜岁的了解太少,不知道他是喜欢落英缤纷的山腰,还是翠竹环绕的丘陵,亦或者是一望无垠的旷野。
岑霁也从没想过在摄魂花的幻境里,姜岁会看见自己。
“岑逢笙?”姜岁疑惑的偏头,“你在想什么?”
“……无事。”岑霁松开手,道:“镇墓兽已死,你要找什么东西?”
姜岁却没急着进去,而是道:“你方才问了我,那我也该问问你,你在摄魂花的香气里,又看见了谁?”
岑霁:“你。”
姜岁一怔,“我?”
“嗯。”岑霁似乎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道:“找到东西赶紧出去,这个秘境太多幻境,待的越久就越容易迷失其中。”
姜岁抓住他的袖子,“你看见了一个怎么样的我?”
岑霁喉结动了动,“没什么。”
姜岁觉得这事儿肯定有猫腻,跟上去追问,岑霁冷不丁的道:“你没穿衣服。”
姜岁:“?”
岑霁:“还要问吗?”
要不是有徒弟们在,姜岁简直想要跳起来捂住他的嘴了,但是就此闭嘴又气不过,道:“渡衡仙尊看起来这么正经的人,怎么看见的幻象如此下流。”
岑霁:“或许是因为我就是个很下流的人。”
姜岁:“。”
他对岑霁某些时候的语出惊人总是毫无应对方法,只能瞪他一眼,匆匆忙忙的去找镇墓兽体内的飞升之法。
有祝成绫在,就要方便许多了,不多时姜岁就找到了一块石板,不过一卷书的大小,上面雕刻着歪歪扭扭的文字,却让人一个都看不懂。
“有些像魔族的古文字。”岑霁蹙眉,“在更久远一些的年代,魔族和修真界的关系还没有到如今剑拔弩张的地步,因为他们的古文字很少有人认识,所以书写一些重要的东西时就会用这种文字。”
姜岁问:“那你认识么?”
岑霁面不改色:“不认识。”
姜岁轻轻的啧了一声,又转头去问祝成绫,“你认识么?”
祝成绫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难不成只能找申屠谕问问?
姜岁只好先将石板收起来,秘境中已经没了别的东西,众人便准备离开此地了。
“令秋?”姜岁察觉到孟令秋表情有些不对,作为一个关切弟子的好师尊,他自然要开口询问,温声道:“可是有什么不适?”
“没有,多谢师尊关心。”孟令秋微笑道。
可他耳边那时男时女时老时少的声音还在嘻嘻嘻的窃笑:“怎么不告诉你的好师尊,你被我缠上了?孟令秋,莫不成是害怕你的好师尊知道你重生之事?”
“……”孟令秋握紧了拳头,在脑海中冷冷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嘻嘻嘻嘻嘻……我是摄魂花的花魂呀!”那声音说:“我知道你心中有滔天的恨意,你为何不下手?孟令秋,你为何不下手?!”
孟令秋被它烦得要死,但他还真不敢让姜岁知道这东西的存在,只能强忍着,想要等离开秘境后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把花魂驱散。
从秘境离开,姜岁和岑霁自然直接回了落鹜山,当天夜里,姜岁便将用来联络申屠谕的灵力珠子捏碎了一个。
这是申屠谕特意留给他的,只要捏碎一个,申屠谕就会来见他,可姜岁等了快一个时辰,都没见申屠谕的人影。
这魔头死了不成?
姜岁拿着石板在房中走来走去,干脆把申屠谕留下的珠子全部捏碎了,还是没有动静,气的他石板往地上一砸。
“何事?”岑霁推开门进来,见他在房间里发脾气,“有人得罪你了?”
“没有。”姜岁又宝贝的把那块石板捡起来,抱着坐在床上道:“我就是在想这上面到底写着什么东西。”
岑霁:“我记得你师兄对这些颇有研究,不如去问问他?”
姜岁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极其不自然,好一会儿才笑一笑说:“不知道他如今在哪里修炼,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姜岁是玄一门药王峰长老刻石的弟子,刻石一生悬壶济世,救活了不知多少人命,这样的人却因为救了个魔尊申屠谕的仇人,而在八年前被魔族大卸八块,就连其座下弟子也死伤惨重,若非当时姜岁有几个师兄师姐在外办事,恐怕药王峰一脉就剩下姜岁这一根独苗了。
或许是怕被魔族的人盯上,这几位师兄师姐也多年不曾回玄一门,而是在外修炼,姜岁已经多年没有见过他们了。
“说起来。”姜岁看向岑霁,“我为师尊守孝时,你来吊唁,我求你收我为徒,你却看都没看我一眼,岑逢笙,是因为那时候我很丑吗?”
岑霁一顿,说:“不是。当时修行出了岔子,耳聋眼盲,没有看见你。”
姜岁:“……”
多年来的执念终于解开,姜岁却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不过,我没有收你为徒是好事。”岑霁认真道:“我只会打架,不会教徒弟。”
“当初宗门大比上你拒绝收我,害我被嘲讽了很多年。”姜岁一扯唇角,“他们说你见我资质驽钝,不配当你的徒弟。”
岑霁:“你确实资质驽钝。”
姜岁睁大眼睛,猛地站起来,“岑逢笙!”
“我生平所见之人,都是蠢材。”岑霁道:“你算是例外。”
姜岁有点高兴,“我还是比他们有天分的吧?”
岑霁:“你只是有我的偏爱。”
“……”
好一会儿姜岁才回过神来,他看着面色如常的岑霁,才意识到,岑逢笙或许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一句什么样的柔情蜜语,对他这种三岁开始握剑苦修的人来说,人间一切风月情债都是遮眼云烟。
他只是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根本不曾考虑这话有多让人浮想联翩。
姜岁略微回想,岑霁对他真称得上“偏爱”了,虽然两次拒绝收他为徒,但在刻石长老出殡时,姜岁走在灵柩的最前面撒纸钱,那天下了迷蒙的细雨,粗麻布做成的孝衣沾了水就容易粘着纸钱,他狼狈的顶风冒雨往前走,唯有岑霁抬手为他摘去了发间粘上的黄纸,那时候,岑霁的眉眼也如此刻清冷。
岑霁这个人,姜岁真的很难去定义他。
羡他云端高阳,慕他旷世奇才,嫉他光明磊落,妒他问心无愧。
或许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改变岑逢笙,这世间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岑逢笙。
“你之前不是道心有损么?”姜岁道:“你还是闭关调理一下吧,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会担心。”
岑霁:“你有什么事要背着我去做?”
姜岁:“……”岑霁这个闭关狂魔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敏锐啊。
“我想去魔界一趟。”姜岁知道在岑霁面前撒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干脆实话实说,“这石板上的文字既然出自魔界,魔界应该会有认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