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铃咯咯笑道:“人心向来最难测,可性命最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她雪白的手指一翻,手里便多了一个小盒子,道:“匣中之物名为噬命蛊,只要尊上服下母蛊,姜岁服下子蛊,从此便不能违抗尊上的任何命令。”
二护法道:“若他违背,又会如何?”
绯铃:“且不说他将受万虫噬心之苦,这虫子也自会操纵他的身体完成母蛊所命令之事,届时可由不得他愿不愿了!”
众魔都稀奇的很,想要凑近去看,绯铃却小心的收了起来,道:“这可是我在一座上古秘境中的得来的宝贝,稀罕得很,我已与尊上定下计谋,今日他便会回到落鹜山,哄骗姜岁服下子蛊,届时我们将掌握修真界的一切动向,此战焉有不胜之理?”
姜岁手脚冰凉。
他下意识想要找申屠谕问个清楚,可找遍了整座魔宫,都不见申屠谕的踪影,他只好回到落鹜山,当天夜里,申屠谕果然如绯铃所说回来了。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姜岁看着身形修长的男人,声音很轻:“我等了你很久。”
“出了点事,需要处理。”申屠谕见他面色不好,问道:“怎么了?”
姜岁喉咙里就像是哽了一根刺,他刚要将在魔宫的所见所闻说出来,申屠谕却忽然取出了一个小匣子,放进了姜岁手里,道:“给你的礼物。”
看见那个熟悉的精致匣子,姜岁手一抖,东西直接摔在了地上,就见里面装着是一个小玉瓶,申屠谕将玉瓶捡起来,道:“我在仓库里找到的,喝了可以修复经脉,你之前不是受了点伤么?”
他将瓶子打开,递给姜岁:“喝了吧。”
姜岁手指都在发抖。
“阿谕。”姜岁哑声说:“其实我去魔宫找过你。”
申屠谕愣了下,“我怎么不知?”
“我去的时候,听见十二护法议事。”他盯着申屠谕道:“他们说,你要给我下噬命蛊,让我成为你的傀儡,助魔界赢得此战。”
申屠谕皱眉:“胡言乱语,我并不知此事。什么噬命蛊?”
“不就在你手里么。”姜岁说,“你刚刚还要我喝了它。”
申屠谕反手就将瓶子砸碎了,里面只是一摊清液,并没有什么虫子。
“我不会那样对你。”申屠谕道:“此事我会回去问个清楚,你不要多想。”
姜岁重重的松了口气,用力抱住申屠谕,哽咽道:“阿谕,我真的很害怕……”
他那么相信申屠谕,如果连申屠谕都背叛他,他真的会疯掉。
“噬命蛊的事我会查清楚,你别担心。”申屠谕拍了拍姜岁的背脊,道:“我近来多在落鹜山,不怎么理会魔界的战事,想来是他们有了意见,自作主张。”
姜岁踮起脚去吻他。
他难得这样主动,申屠谕心口一跳,把人抱起来,轻声说:“想我了吗?”
“没有。”姜岁含糊的说。
“既然没有,为何要去魔界找我?”申屠谕在他肩上留下一个尖尖的牙印,声音带着低哑的笑意,他鼻尖蹭过姜岁柔软的颈侧肌肤,“最近是有些忙,等过段时间就好了,届时应该正值凡间的上元宵节,带你去看花灯。”
姜岁被他蹭的发痒,蹙着眉去推他的脑袋,道:“我不会再跟你去凡间了。”
“为何?”
“……”姜岁道:“你好意思问!?上次你在凡间买的春宫图还放在我这里!前两天道童进来打扫看见了,我差点没直接拔剑自刎!”
申屠谕唔了声,“你一提,我才想起来还有本没看完。”
他抱着姜岁坐到床边,翻开自己没看完的那本,认真道:“颇有新意,试试?”
姜岁:“滚。”
“那你自己选。”申屠谕是很讲道理的,他将册子摊开放在姜岁眼前,“你选一个,我保证半月内不会变成兽形弄你。”
姜岁有点心动。
但是……
他看着册子上那些姿势,脸红的要滴血的同时又觉得很不可思议。
到底怎么做到的?就算是身体再柔软也根本不可能做得到吧?这些画春宫图的到底知不知道人是有骨头的而不是软趴趴的面条
“是有些难选。”申屠谕靠在姜岁耳边说:“我都挺感兴趣的。”
姜岁闭着眼睛随便选了个,申屠谕点评:“可能你膝盖会有点痛,痛了告诉我。”
“你就会放过我?”
申屠谕:“给你治好了继续。”
姜岁:“。”
事实证明申屠谕说的没有错,姜岁的膝盖确实遭了大罪,他裹着申屠谕的外袍睡着时,迷迷糊糊似乎听见申屠谕说接到了紧急消息,要立刻回魔界一趟,姜岁一脚把他踹开让他滚,申屠谕还在他脚背上吻了下。
醒来时是黄昏,申屠谕应该已经离开许久了,姜岁坐起身去沐浴,道童送来饭菜,他刚拿起筷子,就忽的吐出了一口暗红色的血,吓得道童尖叫一声,险些没有晕过去。
姜岁看着手上溅到的血迹,也有些茫然,紧接着他就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绞成一团,似乎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凶恶的撕咬那柔软的内脏,顿时一阵噼里啪啦,桌上的东西全部砸在了地面上,姜岁痛的跌在地板上,用力掐住自己的手臂,骨节都泛白,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来止住肺腑里的剧痛,可根本于事无补。
漫长的、尖锐的痛苦席卷全身,姜岁浑身都是漓漓的冷汗,痛的他几乎想要直接撞死在这里算了。
道童吓得面无人色,好在他机灵,赶紧跑去了后山求见渡衡仙尊,姜岁不知道到底痛了多久,几乎觉得自己已经在十八层地狱之中时,有人将他抱了起来。
清冽强大的灵力渡进丹田,缓解了那要命的疼痛,姜岁终于喘过一口气,看见抱着他的人,是岑霁。
“……渡衡。”姜岁哑声说:“你出关了?”
“嗯。”岑霁眉头紧皱,道:“万虫噬心之症,你被人中了噬命蛊?”
姜岁僵住了。
他大脑一片混乱,还没有思考出个所以然来,身体却已经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他召出佩剑,一剑朝岑霁的心口刺了过去!
第107章 枯蝶(15)
岑霁对姜岁向来是没有丝毫防备的,是以这一剑刺了个结结实实,若非姜岁强忍着疼痛没有将剑刺的更深,或许能直接要了岑霁半条命。
“……离我远点!”姜岁咬牙,声音几乎是含着血腥气和哽咽的,“岑逢笙……离我远点,我会杀了你的!”
岑霁却并没有放开他,只是握住了他的手,“母蛊让你杀了我?”
姜岁忍的额角、脖颈、手全是崩起的青筋,他只觉得身体好像不再属于自己,支配权被另外的东西夺走,那东西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岑霁!杀了岑霁!杀了岑霁!!!
他越是想要抗拒,肺腑之中的疼痛就越加剧烈,好像柔软的脏器被尽数凿碎,成为一堆模糊不清的血肉,这团破碎的血肉却仍然是有知觉的,无数虫子撕咬嫩肉的感觉让人想要即刻死去,以此来逃离这种要命的痛苦,却又有一线清明,徒劳的挣扎着想要活下去。
岑霁忽然伸出手指挤进姜岁的口腔,沉声道:“别咬自己的嘴唇和舌头,咬我。”
姜岁受不了这锥心的痛苦,狠狠咬下去,岑霁的手指立刻就见了血,血液和津液一起往下流,明明是在咬别人,姜岁自己眼睛里却全是泪水,抓紧了岑霁的衣裳,脸色苍白至极,岑霁见他如此痛苦,温声道:“我先让你睡一会儿,否则你会受不了的。”
姜岁哽咽着点头,岑霁便点了他的睡穴,姜岁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即便是睡着了,也并不安稳,那条在他身体里游走的虫子受到母蛊的驱使,即便宿主此刻并不清醒,仍旧想要完成母蛊的命令,昏昏沉沉之间姜岁觉得自己嘴里全是血腥味,那血却不像是他的,又好像他在梦里也闹腾的很,其他的,就记不清了。
再醒来的时候,姜岁觉得浑身冰冷,但身体的支配权重新回来了,他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慢慢坐起来,发现自己坐在一张寒冰床上,周围光线昏暗,也分不清此时是白昼还是黑夜。
这是岑霁闭关的观心洞,姜岁曾经来过几次。
他起身刚要下地,就听有人道:“别下来。”
姜岁顿住动作,就见岑霁从远处走来,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一碗粥一碗药。
“噬命蛊原是南边一带尊崇蛊神的先民所炼出来的,天生爱热怕寒,你在这张床上待着,它就会安分许多。”岑霁在姜岁身旁坐下,探了探他的额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冷。”姜岁轻声说:“你能抱抱我吗?”
“不能。”岑霁说:“你现在不能靠近热源,否则那虫子就会操纵你。”
“抱一下也不可以吗?”
岑霁轻叹口气,还是伸手抱了他一下,但也只是短暂的一瞬就松开了,道:“先把药喝了。”
药是冷的,很苦,姜岁垂着眸一口气喝完,岑霁喂他喝粥,他也一言不发,岑霁也不是话多的人,一时间观心洞里分外安静,良久,姜岁才说:“我要一辈子待在这里么?”
岑霁:“寒冷只是能暂时压制噬命蛊,等它熟悉了这种温度,照样会控制你,而且长期待在这里,你的身体也受不了。”
“那可不可以把它剖出来?”姜岁急切道:“我不怕痛的!切几刀都可以!”
岑霁沉默一瞬,道:“噬命蛊在你的心脏里,姜岁,除非剜心取蛊,否则它是不会出来的。”
姜岁手指颤抖,他揪着自己心口的衣服,“可是心脏剜出来,我也会死。”
“如果能找到母蛊,就还有救。”岑霁道:“我问过许多通晓蛊术的人,噬命蛊世所罕见,只有杀了母蛊,子蛊才会死。”
他沉沉的看着姜岁,“是谁给你种下的噬命蛊?”
姜岁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又能说什么呢?
若是让岑霁知道了他和申屠谕的关系,让岑霁知道了他的过往,同样是极度糟糕的结局。
“不想说,还是不知道?”
姜岁撒谎了:“不知道。”
岑霁抬起掌心,一个精巧的匣子出现在他手上,道:“这是道童洒扫房间时找到的,这个匣子用千命木制成,是噬命蛊最喜的栖身之地,想必你身体里的噬命蛊就是从这块千命木钻进了你的身体里,这个匣子,从何而来?”
姜岁盯着那个匣子,本就惨白的脸上更是一丝血色都没有了,活像是个死人。
在魔宫之时,他听绯铃说起“匣中之物”,便以为噬命蛊被装在了匣子里,却不料那蛊虫根本就是依附在这木头之中!
申屠谕将匣子交给他时,知道这里面有蛊虫吗?
姜岁一时间气血翻涌,吐出一大口血来。
他这人自私凉薄绝非善类,这是唯一一次,他想要给申屠谕一个解释的机会。
如果申屠谕能证明这蛊非他所下,他愿意相信的。
苟活于世这些年,他没有什么信任的人,申屠谕算是其中一个,如果连申屠谕都背叛他的话,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他又能相信谁?
“我……”姜岁哑声说:“我想等等他的解释。”
岑霁道:“你已经等不了多久。”
姜岁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岑逢笙,你就让我任性一次。”他看着岑霁的脸,满脸都是泪水,自己却毫无所觉,他说:“我想等等他的解释。”
“……好。”岑霁说:“我们以十日为期,若是十日之后你没有等到,你便要告诉我母蛊在谁身上。”
姜岁答应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