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打定主意要跟应持月拼个两败俱伤,应持月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如今的你,还真是弱小如蝼蚁。”
言罢身形竟如一片落叶般轻盈避开这一剑,孟令秋攻势不减,仍旧往前,应持月却瞬间原地消失,只留一道绯红残影,孟令秋何许人也?上辈子也是打遍了三界的大魔头,哪怕此生因为没有堕魔而功力大减,但最基本的敏锐直觉还在,看见那道残红便已然意识到大事不妙。
然而他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因为应持月的长鞭已经从他身后破空而来,带起尖锐的风声,鞭尾好似开了灵智的蛇,紧紧卷住孟令秋的脖颈,无形的尖刺刺入脖颈肌肤,直教人痛不欲生!
孟令秋下意识的用手拉扯鞭子,然而越是拉拽,那鞭子就收的越紧,几乎要勒断他的颈骨了,力道才微有松懈,应持月厌恶道:“若按我的意思,便要直接绞下你的脑袋,丢进蛇窟里泄愤,但今日是我大喜之日,不宜出人命,我不杀你。”
他盯着孟令秋,声音里全是凶恶的戾气:“你把姜岁藏到哪里去了,趁我现在还愿意跟你好好说话,把人交出来。”
孟令秋咬牙道:“我还要问你把我师尊藏到哪里去了!”
“你还配叫他师尊?!不忠不孝忤逆师长的东西!”应持月手上用力,直接卷着孟令秋往地面上砸,用的力气不小,不多时地砖就碎裂开来,孟令秋也是头破血流,狼狈不堪。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应持月踩住孟令秋的后背,让他趴在地上不得起身,骂道:“他是你的师长,你却成日肖想于他,他挖了你的仙骨,你便要让他身败名裂,这一点我姑且说你是一报还一报,但孟令秋——”
“若你真的在意那根骨头,缘何姜岁被关押在水牢时,要抽骨还你,你却拒绝了?!”
他说到这里似乎恨极,脚下用力将孟令秋生生踩的陷进了地砖里,“当夜我将他带出水牢,你穷追不舍,为的究竟是恨,还是你心里对师尊不堪入目的妄想!?”
“……你闭嘴!”孟令秋怒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应持月,你以为你自己就是什么好东西了吗?!要是他心悦你,怎会诈死逃离你身边?!如今的婚宴,你敢说他是心甘情愿?!”
应持月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美艳的眉眼邪气冲天:“好……既然你如此能说会道,我便将你的舌头割下来,看你还如何巧言令色!”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把姜岁藏在了哪里!”
孟令秋嘶声道:“我他妈的还想问你呢!你这个老不死到底把我师尊藏去了哪里?!我不是你的对手,难道岑霁和申屠谕合力还赢你不得!?你要是逼急了我,我便告知他们师尊就在你这里,看你如何收场!”
应持月眯起眼睛,“我没有把他藏起来。”
“那我也没有!”孟令秋额头上青筋直跳,“这是你的地盘,我能把人藏去哪儿!?”
“……”应持月松开孟令秋,孟令秋刚要爬起来,又被应持月一鞭子抽的躺了回去,“你师尊心慈不曾教训你,我就教教你规矩!”
孟令秋:“……”他妈的这个老不死的臭长虫!!
应持月上前查看了一番室内情况,恰巧这时候有个婢女悠悠醒转,看见四周跟地震过的本就吓了一跳,再看见妖王陛下那张臭脸,更是心胆俱裂:“陛、陛下!”
“人呢。”应持月盯着婢女,“我不是让你们好好看着?!”
婢女哆嗦道:“陛下饶命!我与姐姐本在此处陪伴公子,忽然有人以飞刀送进来一封信,公子看后勃然色变,我与姐姐待要问明缘由,公子却直接打晕了我们!”
应持月一顿,“你说,他是自己离开的?”
“正是!”婢女哽咽道:“奴不敢扯谎,想必是那封信有古怪,公子看后脸色惨白……”
“信呢?”
“想是公子带走了。”婢女连忙磕头:“是奴失职,求陛下饶命!”
应持月不屑跟这些小妖计较,整座宫殿都有结界,姜岁不管怎么逃,都肯定还在宫殿之中。
“来人!”应持月怒喝道:“传我之令,立刻封锁宫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
吉时已至,宾客们等到的却并非是妖王妖后行祭拜天地之礼,而是妖王封锁整座宫殿乃至整个妖界的命令。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无不惊愕,纷纷议论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也有人脸色难看,不满道:“我们来喝喜酒,他应持月却把我们扣压在这里,难不成是要留我们做人质?!”
今日妖界、魔界、修真界的诸位大能齐聚一堂,可以说是十年难得一见的盛会,都是为了给妖王的面子,妖王却将他们当做囚犯锁在此处,都是高傲之人,谁能忍耐?!
他们不由得就想找人主持公道,修真界之大能自然首推渡衡仙尊岑霁,然而此时众人才发现,这位渡衡仙尊,竟然不知何时,已经不在筵席之上。
至于魔界的那位……
申屠谕坐在桌旁自斟自饮喝闷酒,显然是一副“要是敢有人烦老子就一刀宰了”的气势,谁也不敢贸然询问。
而引起这一切骚动的源头,都在于半个时辰前姜岁收到的一封传书。
飞刀带着信封钉在了床柱上,吓了两个婢女一跳,姜岁上前亲自取下信封,就见上面写了“留霜仙尊亲启”六个字。
姜岁有些莫名其妙的拆开信封,看见里面的内容后却立刻面色惨白,当即将信纸揉皱成一团,婢女担忧的问:“公子,出了何事?”
“……没什么。”姜岁紧紧握着手里的纸团,转身瞬间点了两个婢女的睡穴,而后脱了身上繁琐的衣裳,随便抓了件常服套上,提着剑便匆匆往暖玉殿而去。
暖玉殿名字取的金贵,却是座荒凉的废殿,盖因此处过于偏僻,就连下人都不怎么过来,早已是荒草丛生,处处凄凉,姜岁看着破败的屋舍,扫视了周围一圈,却未见人影,沉声道:“既然师兄师姐们盛情相邀,何不现身一叙?”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响起,有人自漫天野草后走出来,一身飘然青衣,仙风道骨,对姜岁道:“小师弟,一别多年,真当刮目相看啊,你如今竟也被称一声仙尊了。”
他身后还跟着个瞎了只眼睛的男人,沉默寡言,并不开口。
另一蓝裳女子从崩颓的院墙后现身,身形利落,面上却已见老态。
这三人正是当年姜岁拜入药王峰后,刻石座下的徒弟,姜岁要叫“二师姐”、“三师兄”和“七师兄”的。
传闻这三人是刻石最为倚重的弟子,天赋超群,姜岁拜入药王峰的时候便已经踏入了化神期,当年申屠谕血洗药王峰时,他们在外修炼,所以逃过一劫。
看见他们,姜岁握剑的手指骨节都泛白,上一世的噩梦接踵而来。
他曾说过,活了两辈子,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骗岑霁帮他杀了人。
炼化魔心走火入魔是真,但他要化神期修者的内丹炼药,却完全是被这些人逼的。
此三人身为当代天骄,放在整个修真界都可成为中流砥柱,但不是每个人都如岑霁那般能够一路走到渡劫期,大多数人一辈子的修为可能都止步在金丹、元婴,如他们在化神期停滞不前,已经是幸事了。
可他们不肯满足,一心要跨过这道门槛,思来想去,就想到了姜岁这个“炉鼎”,刻石当年收姜岁为弟子,也是一样的算盘,既然姜岁的“炉鼎”体质对合体突破大乘都是可行的,那用他来突破化神期,岂不更是简单?
上一世,姜岁刚养好伤没多久,便在掌门处见到了自己这三位师兄师姐,他们打着叙旧的名头来,言语之中却尽是威胁——刻石与春风一度有所瓜葛,所以他们知道姜岁的底细,更知道姜岁与魔尊申屠谕有染,若姜岁不肯配合,便要将他这烂泥一般的过往公之于众。
姜岁不是他们的对手,申屠谕也已经死了,孤立无援之下,只能诓骗岑霁帮他斩杀这三人,只可惜,杀了他们,那些不堪回首的旧事还是暴露在了阳光之下——毕竟谁也没有想到,还有孟令秋黄雀在后。
“小师弟。”三师兄笑盈盈道:“我们的来意,已经在信中说的很清楚了,你意下如何?”
姜岁竭力让自己镇定:“当年刻石想跟你们做一样的事,几位是忘了他的下场了么?”
二师姐讥诮道:“当年你可没有如今位高权重!姜岁,那时的你名不见经传,根本就不会有人关心你是否是一度春风的奴隶,又是否为妖王的脔宠,更不关心你和魔尊厮混……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你可是留霜仙尊,是天下第一人的道侣,若是这些事暴露出去,你会如何,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说来,师兄我还特意去你家中看过呢。”三师兄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说的话却如刀子般扎人:“也是因此,我才知道,原来那位一度春风的掮客李老板、梁家满门的性命……都是陨在你手上的呀!”
“哎呀,我差点忘了,你还杀了自己的兄长!”三师兄故作惊诧道:“他可是你兄长呀,你怎能杀他?”
姜岁几乎要将自己的牙咬碎。
“师兄这话未免太没道理。”姜岁冷声道:“我杀他们,自然有我杀他们的理由。”
“哈哈。”三师兄慢悠悠的道:“那你要如何解释呢?你要告诉众人,你杀兄长,是因他要□□你,你杀姓梁的,是他将你当做了出来卖的娼妓,你杀李老板,是因他将你卖进了一度春风?”
“抑或你要告诉众人,你这一身修为,全靠着邪门歪道得来?”说到这里,三师兄眼神阴毒:“或许那些人命,正道还能容你,但你靠着旁门左道得来如今地位和境界,你猜有多少一生都无法结丹、无法窥破化神境的修者,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姜岁手指发抖。
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原来,不是孟令秋做,也会有别人要做,这就是他姜岁的命。
姜岁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长剑,剑身盈满灵力,顿时铮鸣一声,姜岁再抬眸时已是满眼杀意:“既然如此……我就只好请师兄师姐,埋骨于此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简直狂妄!”三师兄指着姜岁笑道:“就凭你,还想胜我们三人?!我告诉你姜岁,今日就是大罗神仙来了……”
他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一道白影如利剑而至,瞬息之间落在了姜岁身侧,看也没看众人,只是蹙眉对姜岁道:“我找你许久。”
看见来人是谁,姜岁心跳极快。
岑逢笙……怎么能是岑逢笙!?若是来的是申屠谕或是应持月,他大可让他们直接将这几个恶心人的东西杀了了事,可偏偏来的人,是岑霁。
若说在这世间他最不想让谁知道他污淖泥泞的过往,那个人只能是岑霁。
二师姐似乎看出姜岁在惧怕什么,开口道:“小师弟,今日我们师门小聚,就不请渡衡仙尊参与了,你觉得呢?”
姜岁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抖,岑霁走了,他不知自己能不能赢,但如果岑霁不走……
上辈子已经做过后悔的事,这辈子就不要再做了。
“岑逢笙。”姜岁面色如常:“我今日偶遇同门,要与他们闲聊片刻,你先回去吧,我等会儿来寻你。”
岑霁垂眸看着他:“你要我走?”
“……嗯。”姜岁声音带了微不可查的哽咽:“你走吧。”
良久,岑霁叹了口气,抬手擦去姜岁脸上的泪水,说:“我还以为,你会求我再帮你杀他们一次。”
第112章 枯蝶(20)
姜岁倏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你说什么?”
岑霁却没有再说话,只是挡在了姜岁的身前,他的态度如此明显,非要留下不可了。
三个化神境对上姜岁,他们自问只是小事一桩,但对上天下第一人,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别说是差一个大境界,就是化神初期对上化神巅峰那也是非常艰难的,岑霁已经到了渡劫期,传说中的半仙之境,他们就算三个人一起上也是找死。
“姜岁!”三师兄脸上的笑意也维持不住了,冷着脸道:“有些事,恐怕不适合让渡衡仙尊听见吧?”
他这话的威胁之意已经藏都不想藏了,姜岁却神思不属,根本就没有听见,他满脑子都是岑霁那句话——再杀一次,这说明岑霁知道,这些人已经在他手中死过一次了。
岑霁用一种很温和的方式告诉他:我知道你不堪的过往,也知道你双手所沾染的鲜血,甚至知道你如何欺骗于我,但我还是愿意挡在你的身前。
“他是我的道侣,有什么事不适合我听?”岑霁脸色淡淡。
二师姐咬牙道:“姜岁,难道你真要我当着渡衡仙尊的面把那些事说出来吗?你可要想好后果了!”
姜岁下意识抓住了岑霁的衣袖,低声道:“岑逢笙,我……”
岑霁缓缓将沉疴剑拔出剑鞘,这把绝世神兵发出一声如玉珠迸裂的声响,岑霁垂眸看着姜岁,语气平静:“无须在意。”
“我杀他们,如草芥。”
几乎是话音刚落,沉疴剑光一闪,霎时交织成一道凶悍霸道至极的剑阵,将三人围困其中,沉疴幻化出无数剑影,每一道都森寒可怖,但凡沾了身就要小心被刮下整整一块肉来,三人脸色极度难看,知道一旦岑霁出手他们就没有生路了,二师姐高声道:“渡衡仙尊!枉你身为天下第一人,人人敬仰的仙尊,却做出这般包庇道侣的事情来!”
“你可知在你身后这人,为了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到底杀了多少人?!你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动手,难道这就是你的道吗?!”
岑霁淡声道:“我比你清楚。”
二师姐脸色巨变,岑霁抬手,剑出如虹,二师姐不得不连连闪避,然而她即便轻功已经炉火纯青,动起来就如一道残影,但终究比不过岑霁的速度,因为岑霁动起来甚至叫人看不清他到底在哪里,沉疴剑直取二师姐脖颈,二师姐拼命往后一滚,虽然避开了这一剑,却又落在了剑阵之上,瞬间被削去了大块血肉,痛的她趴在地上不停呼嚎。
三师兄见状哪里还敢硬上,他运起体内全部的灵力就想要冲破剑阵,不顾受伤也要赶紧逃离此处,然而岑霁动了杀心,哪里会给他逃走的机会?三师兄刚有动作,沉疴剑已至,呲啦一声又是扑通一声,三师兄跌倒在地,脚筋已经彻底废了,瘫在地上哭爹喊娘。
岑霁拎着剑一步步向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三师兄瞳孔一缩,他完全来不及思考,朝一直没说话的七师兄尖声道:“立刻放信烟!!”
姜岁听见这话,下意识就要阻止,信烟是修士用来求救的东西,一旦看见信烟,附近的修者都会赶来营救,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但已然来不及了,因为根本不用三师兄提醒,七师兄已经点燃了引线。“砰砰砰”三声,烟花在天空炸开,正在前殿宴饮的众人见了,都是面色大变,三支信烟,这是性命之忧啊!
当即便有修者提剑往这边赶来,就连好事的妖魔也跟着来看热闹,想知道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在妖王的宫殿里动手,孟令秋和应持月也看见了,孟令秋几乎是立刻联想到了姜岁的身上,飞速往信烟的地方赶去,应持月也不想再与他计较浪费时间,也赶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