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脚步声已经急匆匆的在往楼上来,沈曜慈瞬间冷了脸色,打开卧室窗户,眼也不眨的往下一跳。
几乎是他刚刚翻出窗户,卧室门就被人推开了,白萄气喘吁吁的进来,见姜岁好端端的在床上睡觉呢,这才松了口气。
在楼下没看见人,她还以为姜岁出事了,差点吓死。
就算没被吓死,也一定会被老大掐死。
白萄拉了把椅子在旁边坐下,一边欣赏盛世美颜一边想起了刚才的事。
她根本没能见到顾鄢,守卫将监狱守的铁桶一块,一只苍蝇都别想进去,说是上面下了命令,任何人都不准探视顾鄢。
白萄只好退而求其次,去见了领袖。
领袖的人倒是见到了,但他忙的团团转,简直就像是一台人形机器,以前她从来不知道基地每天竟然有这么多的事,如果让她来处理,她的选择是自己抹脖子落得个清静自在,但邵繁却能一桩一桩一件件按部就班的处理,让她内心油然而生一股敬佩。
有的人真是天生的领导者,真该让王二狗那群整天闹事的傻逼来看看,这基地离了领袖还能转吗?他们有本事处理好如此浩瀚的事务吗?
哦。
他们根本就没想好好运转基地,说是复辟封建王朝也不算冤枉他们。
白萄在旁边看呆了,还是邵繁主动抽空问起她,她才说了顾鄢的事情。
邵繁很温和:“王构他们煽动了很多不知情的路人,何历的恶行没有证据,顾鄢杀人却是很多人亲眼看见的,否则我不会把他调离基地让他出去避风头,这一次顾鄢对王构出手,经过那些人的添油加醋,很多普通人都在声讨顾鄢了,我只能暂时将他关起来。”
白萄不明白,“可您一直都在保护普通人的权益,这基地有多少人的性命都是老大救回来的?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权力的更迭是必然的。”邵繁平和的说:“很多人都认为,我在异能者暴动的压力之下,不会再为普通人谋求平等生存的空间,迟早都会放弃他们,既然如此,还不如早做决断,追随异能者,换取自己的平安,人类总是心存侥幸,觉得自己会是特殊的那一个,或许他们现在的想法就是,我帮了异能者,异能者会对我好——很脆弱的逻辑,但就是有人相信,毕竟引狼入室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白萄只感觉自己的喉咙被堵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好默默地回来。
“岁岁。”小姑娘郁闷的说:“那些人都是脑残吗?领袖已经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他们却反过来背刺领袖,站在了异能者那一边……如果没有了领袖,普通人就会成为真正的牛羊与猪猡,我没读过书都知道这个道理,很多人比我厉害多了,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一点呢。”
姜岁睡的很沉,自然没有听见。
他做了噩梦,梦见很久很久以前……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是个普通的下午,母亲在翻箱倒柜的收拾东西。
在去姜家的庄园之前,他们住在很老式的筒子楼里,巷子深长,到处都是乱拉的电线,各种违章建筑层出不穷,有些甚至想要跟地心引力作斗争,一眼看去,杂乱无章,吵嚷聒噪。
母亲收拾了半天,却只收拾出了一个很小的包裹,里面装着她和父亲的结婚证,还有以前他们念书时候拍的照片。
隔间又发出巨大的响动,砸的门板、地板都在轰隆作响,有人来敲门,是隔壁的大妈,语气很不善:“我说你们一天天的在家里干什么呢?!这动静是要研究原子弹吗?”
母亲连忙赔罪,但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太多次,大妈已经不再看在她是个知识分子的份儿上给三分薄面两分宽容了,骂骂咧咧的道:“道歉道歉,就知道道歉!每次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就继续闹腾!你家里那小崽子是有多动症吗成天发疯,有病就赶紧去医院治,少在这里打扰我们的正常生活。”
大妈戴着银戒指的手指指着母亲,“再有下次,我就直接报警了!”
说完啪一声摔上了自己家的门。
母亲转过头,对上小姜岁呆滞的脸,道:“没事,我们明天就搬走了。”
过了会儿,她又说:“不问我们搬去哪里吗?”
小姜岁还是不说话。
母亲蹲下身,握着小姜岁的手臂,道:“是去继父家里,你见过他了,还记得吗?”
小姜岁嗯了一声。
母亲就露出和蔼的笑,摸摸小姜岁的头,“岁岁去陪陪爸爸吧?爸爸又觉得孤单了。”
小姜岁摇头:“不要。”
母亲的笑容消失,盯着姜岁说:“妈妈跟你说过多少次,你要爱爸爸,你要爱他知道吗?!他现在只是生病了,等妈妈把他的病治好,我们就一起带你出去玩儿……岁岁,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你为什么不去?”小姜岁纤长的眼睫颤了颤,他抿着苍白的唇角,“爸爸也想你。”
“妈妈和你不一样。”母亲表情很不自然,“妈妈是人类,你……你和爸爸一样,都已经不是人类了。”
她猛地抱住姜岁,哽咽的说:“岁岁,你去陪陪爸爸,他认得你不是吗?他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可是爸爸太可怕了。
他见过别的小朋友的爸爸,没有谁是像他的爸爸那样,浑身流脓,眼球吊在外面,皮肤上满是奇怪的、蛛网一般的黑色丝线,还有大块大块的青斑,有时候它会发狂,去撕咬自己的身体,把自己的肉吃进肚子里……
“我不要。”姜岁小声拒绝,“妈妈,我害怕。”
母亲一把掐住他的脸,眼睛里是全是红血丝,她眼球凸出,面部表情有些狰狞,“他是你父亲!是你的血亲,你怎么能害怕他?!”
她拽着姜岁到了隔间门口,打开了大锁,声音很冷,“你要做个孝顺的好孩子!”
而后小小的孩子就被母亲推进了黑漆漆的隔间,里面有浓郁的血腥味和腐臭味,他听见锁链哗啦啦的响,那非人的东西从喉咙里艰难的挤出嘶鸣:“岁……岁……”
……
姜岁平静的睁开眼睛,看见雪白的天花板。
小楼修建的年代太久,墙漆已经有些剥落了,在天花板上吊着,让人莫名想到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头顶掉下来,将人劈成两半。
“醒了?”床边的人笑了笑,“你这一觉睡得很长,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办公桌上的文件又要堆积如山了,看你脸色不太好,做噩梦了吗?”
姜岁转过视线,这才看清坐在床边的人是尹青楠。
“久别重逢,也没来得及好好打招呼。”尹青楠微笑,“你好啊,表弟。”
“顾鄢没弄死我,你是不是挺失望的。”姜岁偏头问。
尹青楠笑容一顿。
姜岁道:“除了你,大概也没其他人知道我跟邵繁之间那点事儿了,顾鄢一开始就对我很有敌意,我思来想去大概也只会是因为邵繁了,所以故意叫了邵繁的名字试探他,他果然露出了破绽。”
“是我说的。”尹青楠说:“但我保证,我只是客观陈述,并没有添油加醋。”
“他对邵哥很感激,明知道你废了邵哥的腿还能这么护着你……姜岁,你比我想的还要有手段。”
姜岁掀开被子下床,“谬赞。”
这时候白萄进来了,解释:“青楠说有事找你,我让他在楼下等,他不愿意,说你肯定不愿意见他,我又把人赶不走。”
“嗯。”姜岁道:“我确实不想见他,走吧。”
“去哪儿?”
“食堂。”姜岁看着窗外已经漆黑的天色,疑惑的道:“难道你还准备自己下厨吗?白萄,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吃你做的东西。”
“……”白萄心虚的道:“走走走,我们这就走!”
尹青楠竟然也就跟在了他们后面,好像完全不知道尴尬这两个字怎么写,姜岁也懒得管他。
顾鄢的住处离食堂不算远,走路十几分钟就到了,因为是饭点,食堂是整座基地最热闹的地方,姜岁一进去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视线。
这份美貌放在繁华时期都是很少见的,更别说是现在这个连存活都困难的时代,不少人都看直了眼睛,手里的馒头都掉了,姜岁却目不斜视的穿过人群,打量窗口卖的东西。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尹青楠笑了笑,“学校里很多人都说你性格古怪冷漠,背地里却叫你校花,跟你说上两句话都能炫耀一整天。”
白萄好奇道:“岁岁还有这么光辉的过去呢?”
尹青楠:“很多人都喜欢他,托我要他联系方式的更是数不胜数……不过这件事我真是爱莫能助,因为我也不知道他电话号码多少。”
白萄:“。”
看得出来你们的关系是真的很不好了。
姜岁挑挑拣拣的选了几个菜,白萄立刻豪情万丈的上前刷卡,刷卡器滴的一声,上面滚动出一长串零,看的旁边的人都呆了。
白萄哼哼道:“这是老大的卡,他可多钱了,岁岁你想吃啥都行,随便挑。”
她把卡放进姜岁衣兜里,拍拍它,“老大说这卡给你用。”
姜岁对一大堆零不感兴趣,挑了个位置坐下,白萄正在给大小姐拿自带的筷子呢,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说:“……领袖受伤的事情,你们知道吗?”
“领袖受伤?!谁干的啊?顾鄢吗?”
“我就说顾鄢是个刺头儿,迟早要反!”
“不会是哪个异能者干的吧?被异能者伤到,领袖真是普通人?”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最先开口的那人得意洋洋的道:“我姐夫的兄弟的朋友的姐姐在总控中心上班,她亲眼看见的!领袖浑身都是伤,血淋淋的,不过看着倒是不像顾队的异能伤到的……总控中心那边秘密叫了好几个治愈系异能过去,可见事态严重!”
尹青楠脸色铁青,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挂掉电话后他脸色更加难看,咬牙道:“姜岁你……”
“诶!你干什么啊青楠,莫名其妙就开始凶别人。”白萄皱起眉,“有话好好说不行?”
尹青楠深吸口气,撑着桌面道:“邵哥遇刺的事情,是不是你?!”
姜岁把炒青菜里的干辣椒夹走,眼睛都没抬,“我一直在睡觉,你不是亲眼看着的?”
“我说的是不是你指使你的那些狗——”尹青楠意识到自己太过失态,勉强稳住情绪,“邵哥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
哒的一声,是姜岁放下了筷子。
“我知道你喜欢他。”姜岁扯了下唇角,“有时间来警告我,不如去看看你的邵哥死了没。”
尹青楠气的浑身发抖,匆忙离去了。
白萄呆了呆,“岁岁,领袖真的受伤了吗?”
“也许,”姜岁漫不经心的说:“吃饭吧。”
晚饭后,姜岁悠然的回了顾鄢家,还颇有闲情逸致的教白萄下棋,等夜里十点多的时候,他才赶白萄去睡觉,自己上楼。
刚推开房门,就有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姜岁并不意外的将门关上,“出来。”
窗帘后高大的人影晃动,沈曜慈从后面走出来,月光下他浑身是血,肩头还扎着一根尖锐的冰刺,意识到自己这样子不太好看后,他立刻又藏回了窗帘后面,握住冰刺硬生生将它拔出来,肩头瞬间一个血洞,他却眉头都没皱,“对不起岁岁,没打赢。”
姜岁看着他这狼狈的样子,眯起眼睛:“过来。”
沈曜慈道:“我明天再来见你好不好?现在我……不太好看。”
姜岁在床边坐下,淡声道:“别让我说第二遍。”
“……”沈曜慈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床边,半跪下来,姜岁捧住他的脸打量了会儿,“斗败的可怜小狗。”
沈曜慈委屈道:“我没有输,邵繁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这是什么光彩事吗?”
“……不是。”
姜岁抬起他的下巴,就着月光,舔去了他唇角的血。
少年白皙纤细的手指染上了肮脏的血污,红润的唇边也带着刺眼的红,他探出舌尖缓缓将沾染在唇边的血渍舔去,有些疑惑:“你的血……没有邵繁那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