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妈嫁了个有钱人。”元屿随口说:“你人缘不也挺好么,大家都喜欢你。”
“那是因为我值得喜欢。”姜岁理直气壮,“他那种一肚子坏水的人……也不知道谢燕至什么眼光,竟然看上他。”
元屿不纠正他这以貌取人的独断专行,而是惊讶道:“你之前说的谢燕至的小男朋友,就是易慕?”
“嗯哼。”姜岁说:“谢燕至这人很讨厌,谁知道眼光更差。”
元屿笑着道:“也许他就喜欢这种呢?谈恋爱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们乐在其中不就好了。”
“你不懂。”姜岁面色严肃,他撑着下巴忧愁的说:“现在谢燕至怎么着也算是我的二哥吧,他两要是真在一起了,那易慕岂不是我二嫂了?想想都受不了。”
越想越觉得要命,姜岁站起身道:“我们过去看看。”
易慕正在跟谢燕至提起幼年时候的事情,虽然谢燕至只是面无表情的听,并不搭话,但易慕神色温柔语气轻快,一时间两人之间氛围亲密无间,旁人半点都插不进去。
“姜岁。”易慕看见姜岁过来,连忙起身道:“节哀。”
“我以前还受了文禾阿姨不少照顾,这次回来原本还准备带她去医院看看的,谁知道……”他说到这里,哀伤的叹了口气。
这话姜岁半个字不信,文禾那病就是神医再世都救不了,能活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他敷衍的嗯了声,态度有些冷淡。
易慕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继续道:“我听说,你其实是文禾阿姨的孩子?仔细一看,你确实和文禾阿姨年轻时候有些像。”
姜岁觉得他这个问题古古怪怪的,他们又不是多熟的关系,干嘛一上来就问这种问题啊?
“哦……我没有别的意思。”易慕说:“我只是觉得,你和谢家杰确实不像是同一个母亲生出来的。”
说话间又有淅淅沥沥的雨下起来,易慕担忧道:“我看天气预报,这雨要下好几天呢,要是一直下,文禾阿姨下葬的事情怎么办?”
虽然姜岁不喜欢易慕,但他这话倒是说的没错,这雨一阵一阵的下,还都不小,完全摸不透规律,一直这样耽搁下去也不是回事,毕竟他们还要回去上课。
文禾的尸体是火化了的,只有一个小小的骨灰盒子,下葬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姜岁便想着等雨停了就赶紧上山把文禾葬了,而后离开安远镇,他还可以在家里躺两天恢复一下精气神。
比晴天先来的是文秀娟和谢豪敲诈勒索罪卷宗齐全移交检察机关的消息,这速度简直跟坐了火箭一样,姜岁听见的时候还有点呆,而后想,不愧是他哥,就是这么雷厉风行。
“除了敲诈勒索,还有虐待未成年。”姜辞镜道:“数罪并罚,他们的刑期不会少,你应该不会再见到他们了。”
姜岁下意识看了谢燕至一眼,谢燕至:“怎么?”
“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会愿意去告文秀娟他们。”他说:“你之前不是都是无所谓的态度吗?”
姜岁讨厌谢燕至的理由其实有些奇怪,奇怪到很多人完全无法理解。
文秀娟和谢豪虐待他,可他没有告诉柳渔和姜何为,要说他是圣父心到了一定程度不忍心揭发自己的养父母,姜岁是不相信的。
很多人都觉得谢燕至过的很惨,包括姜岁也这样认为,可唯独谢燕至不这样想。
他被殴打、谩骂时没有什么怨怼情绪,似乎在他看来,在弱小时遭遇暴力只需忍耐到强大时报复回去,这样这笔账就算是算清了,姜岁听王婶子偷偷提过两句,说谢豪其实没少挨谢燕至的揍,她就见过好几次,只是谢燕至平时表现的跟个受气包一样,这话说出去都没人信。
从谢燕至的心态来看,他和这对夫妻的账已经算完了,现在为什么又肯劳心劳力的站出来起诉谢豪和文秀娟虐待未成年?这也太不符合谢燕至的行事作风了。
谢燕至很随意的道:“你不是很讨厌他们?”
姜岁:“我是很讨厌他们,但是……”
“那不就够了。”谢燕至看了眼外面,道:“雨停了,现在走吗?”
姜岁扭过头,就见雨还真的停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文禾在天有灵知道了这个大快人心的消息。
“哥……”姜岁连忙去找姜辞镜,姜辞镜皱着眉,在接电话,见姜岁过来,他说了句稍等,对姜岁道:“怎么了?”
“我想现在就去把文禾葬了。”姜岁道:“不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晴,我想回家了。”
“嗯。”姜辞镜道:“我公司这边有点急事,让燕至陪你,多穿点,小心路滑。”
姜岁点头,一行人便趁着这难得的晴朗,带着文禾的骨灰往旁边的山上去。
山不算很高,在山脚就能隐隐约约看见那栋小房子,易慕道:“以前很多人都是住在山上的,但是后来因为山上不方便,年轻人们便在这里修新房子,渐渐地也就都住到了镇子上,山上的老房子都是荒废状态,这些年风吹雨淋,已经完全不能住人了。”
姜岁看他一眼。
心想易慕还真是个贴心小棉袄,怕谢燕至因为文禾的去世难过,还专门陪他走这一趟,殊不知谢燕至铁石心肠,心里一点波澜没有——或许易慕知道这点,只是小情侣之间的一点情趣而已。
“燕至你还记不记得,以前下了雨我们就来这山上捡菌子。”易慕声音柔和,“捡到了就自己生火煮一锅汤来喝,虽然没什么油水,但也算是美餐一顿了。”
谢燕至听的漫不经心,姜岁倒是很感兴趣,拽了拽谢燕至的袖子,“好吃吗?”
“还行。”谢燕至想到什么,警告:“别乱吃,会中毒。”
姜岁从路边捡了一朵,举到他面前:“这个能吃吗?”
“不能。”谢燕至嫌弃的把菌子扔掉,拿纸巾给他擦干净手,“雨后有些菌子上会有虫,吓到了又要去告我的状。”
姜岁给他翻了个白眼。
一直到了文禾幼年时住的老屋,这地方说是残垣断壁也不为过,黄泥筑成的土墙上都长出了半人高的荒草,文禾记忆中鲜花盛放的小院也已经野草漫天。
姜岁抱着骨灰盒蹲在一块石头上,看元屿他们干活儿。
这么多草,总要清理一下才行,这种体力活儿是没人敢让姜小少爷干的,易慕都被塞了一把锄头,吭哧吭哧锄草。
山林之间空气清新,偶有鸟类的啼鸣,姜岁剥了颗糖放进嘴里,见他们很快就把小院子里的草处理的差不多了,他从兜里摸出一包花籽,是之前在镇上买的,具体是什么花就不知道了,但看种子什么颜色形状都有,大概品种很多。
姜岁胡乱的洒了一通,这些种子大概很快就能倔强的发芽,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冬天,在春日里开放,让文禾再看看记忆中那个已经变成了幸福代名词的小院。
元屿第一次拿锄头挖坑,弄了一身的泥,姜岁一边骂他笨一边拿纸巾给他擦脸和手,谢燕至瞥了眼,冷不丁的道:“姜岁。”
“啊?”
谢燕至看着他。
姜岁:“?”
谢燕至抬手指了指自己脸颊上的泥点子,“擦一下。”
姜岁把纸巾丢给他,“你没手啊?”
谢燕至:“……”
把骨灰盒埋好,众人就准备下山了,刚走出去几步,姜岁忽然停住了,“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元屿道:“听见了,好像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谢燕至转身看向身后,忽然脸色一变,道:“是山体滑坡!”
文家的老屋在半山腰,视野还算是开阔,从这里可以看见半个山尖都崩落了下来,滚滚岩石混着泥土在重力作用下正在往山下急速翻滚,山上有河道,很容易伴发泥石流,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泥浆已经滑到了眼前,那比人还大的石头要是砸下来,瞬间就能要命。
“跑!”谢燕至当即道:“沿着滑动方向垂直的两侧跑,不要往山下跑,很危险!”
姜岁长这么大就没遇到过这种阵仗,他下意识要去抓元屿的手,却不料这时候忽然有人从背后狠狠推了他一把,山路本就湿滑,姜岁立刻往下跌去,他瞪大眼睛:“元……”
离他不远的谢燕至想也没想,抓住他的手往上一推,姜岁踉跄着栽进元屿怀里,谢燕至自己却因为脚下不稳跌进了泥石流里,姜岁眼睁睁看着他被泥沙淹没,惊声道:“谢燕至?!”
但泥石流的速度太快了,转瞬间已经看不见谢燕至的人影,姜岁被元屿抱着往安全的地方跑去,远离这股声势骇人的泥石流,姜岁哑声道:“谢燕至他……
“别怕岁岁,我去找他,我现在就去。”元屿安抚道,“你在这里乖乖待着,我……”
姜岁却紧紧拽住了他的手,“你别去!”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么大动静姜辞镜肯定已经知道了,他会带人来的,你要是走了,我会死在这里。”
元屿一怔:“什么?”
天上又飘起了雨,冷风吹过,拂起姜岁额前的碎发,露出少年精致却戾气横生的眉眼,他一巴掌狠狠抽在了易慕脸上,“要是谢燕至出了事,我要你偿命!”
第78章 骄阳(12)
易慕捂着自己被打的脸,眼睛里蓄起了泪光,“姜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少给我来这套。”姜岁冷冷道:“这种手段我见多了。”
元屿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很少见姜岁这么生气的样子,语气不善道:“你到底干什么了?!”
易慕哽咽道:“姜岁,我知道燕至为了救你被卷进泥石流让你很愧疚,但你也不应该迁怒我啊……”他咬着嘴唇委屈的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这件事的,燕至是自己没有站稳才会摔下去……”
姜岁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他一时气昏了头,转身就在树干上一撞,瞬间额头就被擦破了一块皮,红肿流血,元屿吓了一大:“岁岁?!”
此时山下已经响起了喊声,是姜辞镜带人找过来了,姜岁擦了把脸上的雨水,盯着易慕道:“这伤是你推我时撞的,易慕,我哥绝对不会放过你。”
易慕呆了呆,“明明是你自己——”
“我说是你干的就是你干的。”姜岁冷笑,“姜辞镜信你还是信我?”
“你别装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要不是谢燕至救我,我就被你推下去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没想到这么恨我,还想要我的命。”他扯了一下唇角,“你等着姜辞镜来要你的命吧,蠢货。”
……
这场山崩来的毫无预兆,但所幸规模不算大,只有少数距离山体太近的人家遭了害,没有出人命,姜辞镜找到姜岁的时候,他蹲在地上浑身都湿透了,可怜巴巴的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狗,额头上的血迹鲜红刺目。
助理从没见过一贯稳如泰山的姜总这副骇人可怕的表情,他一身狼狈的奔向了姜家那位被宠的如珠如宝的小少爷,助理都不确定是不是眼花,姜总抱住小少爷的瞬间手指竟然有些发抖。
“姜岁。”姜辞镜嗓音沉冷,“还有哪里受伤了?”
“头疼。”姜岁哑声说:“全身都疼。”
他一指易慕,“他想把我推进泥石流里,想要我的命,我差点就死掉了!”
姜辞镜的手指抚过姜岁冰冷的脸颊,脸上没什么表情,周遭的空气却像是骤然冷了好几度,易慕恐惧的咽了口唾沫——就算是再有心机,他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人,在面对姜辞镜这种历经杀伐之人的逼视时,根本止不住小腿的颤抖。
“我没有……”易慕听说过姜辞镜算是姜家唯一一个不毫无原则宠着姜岁的人了,颇为明事理,他鼓起了勇气道:“燕至是为了救姜岁才摔下去的,他可能是太愧疚,所以才会……”
“说完了么。”姜辞镜淡声问。
“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易慕恳切道:“我能理解姜岁的心情,但是也不该……啊!!”
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哪怕是姜岁都愣住了。
因为姜辞镜冷着脸当胸一脚把易慕踹出去了三四米,要不是有树干拦着,他还会滚下坡去。
“他做过的事情,从不屑否认。”姜辞镜垂着眼睫,看着易慕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可以随意捏死的蝼蚁,“你为什么会觉得,在你和姜岁之间,我会选择相信你的话?”
易慕滚了一身的泥浆,肋骨都断了一根,捂着心口不停的咳嗽,连话都说不出来。
姜辞镜拎住他的衣领,眸光比雨水还要生冷,瞳仁漆黑没有丝毫杂色,那瞬间几乎都不像是人类会拥有的眼睛了,“知道上一次想要姜岁命的人怎么样了吗?”
“我……”易慕恐惧的浑身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逃走,可他根本挣脱不开姜辞镜的桎梏,“我没有想杀他,是他自己……”
嘭的一声,姜辞镜一拳砸在了他脸上,易慕吐出口血,抽噎道:“我没有——”
姜辞镜冷冷一扯唇角,“他们很快就因为分赃不均而内讧,两人在街头起了争执,最终双双死于失血过多,浑身刀伤不少于五十处,你也想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