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样一边走一边聊着接下来对农奴的安排，刚走到自家木屋不远，乔里就看到珍妮正站在门口，垫着脚尖看向这边。
她在看到自己之后，立刻挥着手小跑过来，仰着头说：“乔里哥哥，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乔里上前牵住她的手，“珍妮，你忘跟达伦打招呼了。”
“哦。”珍妮扭头看向达伦，“达伦，你也回来啦，辛苦你照顾乔里哥哥了。”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达伦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一点。
然后乔里一边牵着珍妮，一边问她，“我不在家的这些几天，家里还好吗？母亲身体怎么样了？春耕的活儿干了多少？”
珍妮笑着向乔里报告家里最近的情况，“家里很好啊，我们这次不用去公地服春役，多出了很多时间可以干份地的活儿，现在已经干完了大部分了。对了，母亲也没事，不过她说肚子里的孩子很喜欢踢她，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能有新的弟弟妹妹？”
“我想，应该在圣马丁节前后的日子，我们家就能多出一位新成员了。”乔里这样告诉妹妹。
在中世纪，这里的人对日期的概念，是跟中国有很大的不同的。
在中国，不管是现代人还是古代人，大家都习惯按年、月、日来区分日期，但是在中世纪，他们是用节日的名称来代替日期的。
就像乔里估计母亲的预产期在四月底或者五月初，而四月底的节日刚好有一个节日，也就是4月25日的圣马丁节，所以乔里告诉珍妮，母亲生下新成员的日子就在圣马丁节的前后。
如果希尔是在圣马丁节的前两天生孩子的，那在约瑟夫管事登记人口的羊皮卷里，这孩子的出生日期就会记录为：圣马丁节前两天出生。
第94章 圣灰星期三
“乔里，你是说，堂区的大老爷让你收下他的亲戚做学生，他又送了两块大片土地给你？而且农事官老爷很快就要来给你划分土地了？”老奥尔坐在家里的餐桌上，十分热切地盯着乔里，“真的是两块土地吗？两块不用交租纳的土地？收获粮食之后也不用交恩税的土地？”
“是的。”乔里点点头，“主教大人送的这两块地，以后就是只属于我的，不用交恩税和租纳的土地。”他也没想过自己就去了一趟堂区，居然能得到主教大人赠送的两块土地。
在中世纪这里，由于山林茂密，所以熟地并不多，这也是他特意要两块荒地的原因，实在是这里容易耕种的熟地太少了，而村民们的份地绝大多数都没有领主公地那么肥沃，可就算份地不肥沃，他们也是年年都要跟领主老爷缴纳一笔并不算少的恩税和租纳。
所谓的租纳，当然是领主将份地租赁给村民，然后村民向他支付的土地使用费，这笔费用向来都是用钱币支付的。而恩税则是庄稼收获之后，村民把一部分农作物上缴给领主的年贡。
而乔里这次得到的两块地，就是只属于他的土地，不用交租纳和税金，也不像管事和牧师的职田那样只有使用权，这两块土地是可以传给后人的固定资产，哪怕它们只是荒地，需要不少人手去开荒。
“虽然不用交租纳和恩税，不过这两块是荒地，还是需要人手去开荒的。”乔里又说出一个重磅炸弹，“所以主教大人又送了45名农奴给我，他还另外安排了25位干农活的熟手帮我开荒。”
“还有，”乔里又补充一句，“因为研究草药这事对我、对堂区教会都很重要，其中一块地是要用来种草药的，所以只有一块土地可以用来种粮食，等到收获粮食的时候，就可以给这些干活的人手提供食物。”
“圣主在上，”老奥尔瞪大了眼睛说：“那你现在除了两块土地之外，还有了几十名可以干活的人手！你有了这么多可以干活的人手，就算只是两块荒地也没关系，只要让他们好好开荒，除草，拔掉荆棘，翻耕泥土，再施点肥料，过个几年，荒地就能变成份地了。”
“圣主啊。”坐在老奥尔旁边的希尔震惊地伸手按住桌子，眉眼带着无法言说的高兴：“乔里，你有了这两块不用交恩税和租纳的土地，又有了这么多农奴，肯定很快就能攒出不少财产，以后你要是当上了牧师老爷，也能跟约书亚老爷一样有派头了。”
乔里当上了教士老爷，这在他们这个自由民家庭中，当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不少村民都很羡慕她们卡伦家。可是对于那些天生就是老爷的人来说，乔里的自由民身份，或许就会成为他们这些贵族老爷看不起乔里的源头了。
所以希尔这几天，一直担心乔里会受到堂区老爷的排挤和讽刺，没想到乔里刚刚说，那些老爷因为新粮食和医典的关系，都对他很亲近客气，就连主教老爷都送了他两块土地。
“母亲，其实我并不在乎什么派头不派头的，我是自由民的儿子这一点，我不会否认，也不会觉得羞耻难堪，我很高兴能够成为你们的儿子。”乔里说的是真心话。
“乔里，你……”希尔看看乔里，又看看丈夫，带着哽咽说：“奥尔，你听见了吗？”
“恩，我听见了。”奥尔伸手握住希尔的手，脸上带着感动的笑意：“希尔，我们有一个好儿子。”
就在他们夫妻俩还想对乔里说什么的时候，家里的晚饭已经做好了，乔妮捧着一大碗豆瓣酱蒸鱼到餐桌上，随后珍妮也捧着一大碟黑面包放在餐桌上，跟在后头的埃尼奥和达伦各自捧着一大碗牛奶燕麦粥和水煮蚕豆过来，把食物都放在餐桌上之后，大家各自拉开座椅坐了下来。
餐桌最前方的位置仍然是由一家之主老奥尔坐着，希尔和埃尼奥分别坐在老奥尔的左右侧第一位，乔里和乔妮坐在第二位，最后则是达伦和珍妮坐在第三位置上。
尽管达伦不是卡伦家的家庭成员，但鉴于他的位置是乔里开口让他坐的，加上他现在是乔里的侍从，卡伦家的人为了让他以后能好好照顾和保护乔里，自然不会开口达伦离开餐桌。
大家都坐定了之后，希尔开始给每个人分餐，因为家里已经不缺食物了，所以大家木碗里分到的食物都是满满当当的，如果吃不饱，他们还可以去锅里盛食物，来给自己添餐。
乔里看了看自己分到的食物，一小碗牛奶燕麦粥，一小碗豆子，几大块鱼肉和两片黑面包。
这些食物放在以前，的确是很不错了，不过今天他刚刚回来，家里只做了一样荤菜，连鸡蛋都没有，难道自己很久没回家吃饭，所以不知道家里的副食品快要没有了吗？
乔里想了想，还是小声开口问：“那个……乔妮姐姐，家里的鸡蛋和风干肉是不是没有了？如果没有了，我明天再拿点麦子跟管事换一些鸡蛋回来，母亲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生产了，一定吃好一点才行。”
“乔里，不用去换鸡蛋了。”希尔脸上泛着笑意，“这几个月，我已经吃得很好了。”
“是啊，乔里，不用去换鸡蛋了。”乔妮笑着说：“家里还有鸡蛋和干肉，不过我听教堂的厨娘说，今天是圣灰星期三，是斋戒的第一天，你现在是教士老爷了，斋戒日不能吃肉，免得被别人知道了，会惹出什么麻烦。”
“哈哈，”坐在乔里旁边的埃尼奥笑着问，“乔里，你不会是忘记今晚是斋戒日了吧？”
还真的是……这里又没有日历，而且大家说日期的概念又很模糊，他还真是记不太清楚每一天的准确日期。
原来今天是圣灰星期三，那就是斋戒首日了。按理说教会神职人员在斋戒期是不能吃肉的，要吃也只能吃鱼肉和水鸟肉。至于教徒，鉴于圣教现在还在传教的重要时期，对于教徒守不守斋戒，管得并不严格。
“不过，”乔里迟疑地说：“就算我不能吃，你们也可以自己吃啊，不用迁就我，斋戒期有这么长的时间，母亲，你就不要守了。”
“没关系的，40天而已，我现在天天都能吃饱肚子，就算不能吃鸡蛋，偶尔还能吃点奶酪和鱼，过得比以前好多了。”希尔的脸上带着满足和感激，“这样的日子，以前真是想也不敢想。”
“是啊，乔里，我们是你的家人，可不能给你拖后腿，只是40天不能吃鸡蛋和管事老爷送来的那些干肉而已，这跟你的前途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埃尼奥也点头说：“何况，在你没有给家里带来这一切之前，我们一年也吃不上两个鸡蛋，偶尔能填饱肚子一次，就已经算是圣主眷顾了。”
“乔里哥哥，我也要跟你一样不吃鸡蛋。”珍妮也带着决心说：“我也不能给你添麻烦。”
“真的不会有什么麻烦的……”乔里心里是又感动又无奈，以他现在的功绩和前途，相信在威尔普村也没几个人会想不开，非要抓着他家人在斋戒期吃鸡蛋或者干肉，来给他泼脏水。
最后，还是老奥尔沉声说：“我们还是谨慎一点好，大不了这段时间，我们会多换两条鱼回来，给你母亲补身体，不管怎么说，还是你的前程更重要一点。”
家里的种种变化都是乔里带来的，作为乔里的家人，他们当然也要向教会靠拢，不能给乔里的教士身份拖后腿。
乔里轻轻叹息一句，“那好吧。”
席间，大家一边吃饭，一边问乔里对于开荒的安排。
乔里告诉他们，“当然是先开种粮食的那块荒地，虽然堂区送了一些粮食做他们的口粮，加上豆瓣酱换来的粮食，已经够撑到夏天收获的时候，不过他们毕竟是给我干活，所以还是应该由我来养活这些人手才是。”
“所以我要让他们先把种粮食的那块荒地翻耕了，抓紧时间把燕麦和豌豆的种子播下去，这样他们下半年的口粮也就有保证了。”
如果是按农奴平时一人一碗黑麦粥，或者大麦粥的份量给他们分配食物，那这块荒地收获的粮食当然足够养活这批人，不过乔里并不打算按这样的方法养活这批农奴，长期开荒已经是高强度劳动了，再让他们吃不饱，那跟消耗他们的生命有什么区别。
那都是一条条人命，乔里扪心自问，他还做不出这样的行为。况且，自己要是把他们养好了，也就相当于得到一批好用的帮手，这不比压榨他们要好得多吗？
“对了，家里的菜园太小了，年年都只种卷心菜和豌豆吃。”乔里看着他们说，“我留一小块地给家里种青菜吧，乔妮姐姐，你可以去找村里的婶婶们换点其他种子回来，种点萝卜、洋葱、生菜和莴苣换换口味也好。”
“这也是，那乔里，等我忙完份地里的活儿，也去你的荒地那里帮忙松松土。”
“哥哥，我也可以帮你除草。”珍妮也跟着说。
“父亲、珍妮，谢谢你们，不过我已经有了这么多的人手，真的不用你们过来帮忙了。”乔里缓缓地说：“你们忙家里的活儿就够了。”
说完了，乔里舔舔嘴唇，感觉有点口渴，拎拎餐桌上的木质茶壶，觉得重量很轻，里面应该没什么水，他扭头对坐着旁边，一直沉默的达伦小声说：“达伦，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去灶头那里打点热水到水壶里。”
“好。”达伦点点头，伸手接过水壶，起身过去灶头那边。
餐桌这边，珍妮又好奇地问乔里：“哥哥，堂区的城堡大不大？比村里的教堂还要大吗？”
“堂区的城堡当然很大，十个村庄教堂加起来都没有城堡那么大。”
“哇。”珍妮发出震惊的声音。村里的教堂可是比管事老爷的大木屋还要威风的，没想到十个村庄教堂都没有一个城堡大。
“不愧是教会老爷住的城堡。”奥尔感叹地说，“居然比十个教堂还要大。”
大家一言一语的，都在为教会老爷居住的大城堡发出羡慕而感慨的声音，这样难得的餐间闲聊，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欢乐。
要知道，换在以前，每每一到春耕时期，大家都要在领主公地里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每天都会累得浑身都没有力气，同时还要时时刻刻担心自家的份地来不及翻耕、播种……要是延误了春播这么重要的农耕劳动，那全家人就要挨饿了，又怎么会跟现在一样有闲心关注贵族老爷居住的城堡有多大呢？
而就在大家越聊越开心的时候，站在土灶前面的达伦，却有点心不在焉地拿着木勺，在温水陶罐里舀开水进水壶。
他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餐桌，见他们聊得正热烈，尤其乔里脸上的笑意都变得真挚了很多，可自己心里的失落感却更大了，因为这让他感觉自己距离乔里似乎很遥远。
第95章 划分荒地
第二天一早，乔里去教堂做完早祷之后，就带着达伦一起去安排那些农奴和依附农到河里清理身体卫生。
中世纪的卫生条件可以说是相当的糟糕，威尔普村当然也不能免除，房屋脏乱，道路泥泞，河流浑浊……有次乔里甚至看到有个中年妇人把尿桶里的东西倒进村庄的分界河里，而那条分界河正好是乔里家用来做饭喝水的取水点。
说真的，乔里那天看到这一幕之后，胃里真是翻腾得不行，差点就吐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时候他已经搬到了教堂吃住，而教堂院子内有一口井，厨娘平时煮饭做菜都是用井水的。
鉴于那天的经历，乔里很快就找了牧师和管事商量这件事，说因为圣水是从分界河里取回来的，为了保证圣水的圣洁，他们最好要求村民们不许在分界河内倾倒垃圾，避免河水受到污染，让大家一起维持分界河的干净整洁。
紧接着，在一个月前，乔里又带着村民们在村庄内建了两个旱厕，这样一弄，多多少少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威尔普村的户外环境。
要知道，乔里刚穿来的时候，可是经常在村庄比较偏僻的草丛里踩到金坷垃的，现在有了两间男女分开的旱厕，村民们趁着傍晚在户外解决三急的情况就大大减少了。
所以这次，乔里带大家去的是另外一条小河，一大群农奴和依附农按照乔里的吩咐，在破得可怜的衣服上撕了块小小的布条，然后沾湿河水往身上擦拭。
等他们擦干净身体后，乔里吩咐达伦，“我昨晚已经跟父亲，雅各布的哥哥们，还有查理叔叔说好了，我会安排人手过去给他们帮忙翻耕的事儿。达伦，你就先带一部分人手过去我家和查理叔叔家的份地，我带另外一批人去帮雅各布翻耕他的三块份地。”
自家的份地就不说了，肯定要安排人手帮忙的，不能只靠老奥尔和乔妮，还有请来的农夫干完这些活儿。
因为雅各布和邻居查理.汉纳姆的次子跟随贝克骑士去了外面推广火炕，直到现在还没回来，加上雅各布救过自己，而汉纳姆家又是卡伦家多年的老邻居，所以乔里打算趁农事官还没过来划分荒地的时候，安排这些农奴过去给他们翻耕份地，免得耽误了他们家的春耕。
这批农奴中，有3个特别老迈的农奴和5个不足6岁的小孩，乔里打算让他们留守在废弃木屋那里，帮助乔妮一起准备农奴们的午饭。
是的，因为莉娅厨娘的手已经好了，加上那些姑娘们还在各自的家里忙春耕，所以乔妮现在也有很多空闲，她是主动过来，想要帮乔里一点忙的。
达伦昨晚已经得知乔里的这个安排，也知道老奥尔跟汉纳姆家今天早上会翻耕哪一块份地，立刻点点头，“好，我现在就带他们过去。”
……
临近中午，在靠近河边的三间废弃木屋前，早上被叫去帮忙翻耕土地的农奴们手里拿着各种农具，陆陆续续地走回来了。
阿丽斯按照达伦的吩咐，把农具放进屋前的木筐里，然后快步走到儿子的身边，仔细看了看他，小声问：“哈克，你早上过得怎么样了？累不累？干了哪些活儿？”哈克昨天跟她一起走路过来村庄时，在半路上饿晕了，幸好乔里老爷仁慈，愿意给哈克看病，还赐了三块果脯给他吃。
“我跟爱丽儿她们一起帮忙洗豆子，捡柴火，托比叔叔他们三个就去帮老爷姐姐打水，还有扛麦子豆子过来这里。”
“洗豆子和捡柴火？你一个早上就只干了两个轻松活儿？”阿丽斯有些不敢相信。
“恩，是真的。”四岁的哈克笑得很开心，他这样和阿丽斯说：“母亲，今天的活儿很少，我一点也不累。”
就在阿丽斯还想问儿子什么的时候，就听到了侍从达伦的声音。
“好了。”达伦站在乔里的旁边，大声对周围的农奴们说：“你们先去拿自己木碗到河里洗干净，顺便也把手洗干净，都洗干净了就可以过来排队领麦豆粥。”
所谓的麦豆粥就是把晒干了的豆子和黑麦混在一起，煮得稠稠的豆粥。
“来，哈克，我们快点去洗手洗碗。”阿丽斯听到乔里老爷的侍从达伦的话，也顾不上问儿子什么话了，牵着儿子飞快地找到了属于她们母子俩的两个木碗，然后立刻跑去不远处的河里洗碗洗手。
.
木屋前，45名农奴，外加25名依附农正散散落落地坐在地上，狼吞虎咽地喝着木碗里的麦豆粥。
因为只有两个铁锅准备70个人的口粮，所以第一锅的麦豆粥煮好了，就只能先倒进木桶里装着，再来煮第二锅粥。而第一锅麦豆粥放到现在，已经不太热了，只能说有点温温的，最后一锅麦豆粥因为一直温在铁锅，所以才是热气腾腾的。
不过大家第一次吃到这么黏稠的，有豆子又有麦子的热粥，麦豆粥里面甚至加了灰盐进去，这对于常年欠缺盐分的农奴们来说，绝对是难得的美味。
把木碗里最后一点麦豆粥，用手指刮干净放进嘴里舔完后，依附农本森飞快地站了起来，又去铁锅里让乔里老爷的姐姐--乔妮再给他打第二碗麦豆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