狰狞的面目还没有完全恢复,他将自己可怕的脸埋入苏瑾言肩窝,狠狠嗅着他的味道,搂住他肩膀的手恨不得将苏瑾言整个人都揉入自己怀里,差点他就回不来了,差点他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
“我回来了,没事了瑾言,我回来了。”
他像是在安抚苏瑾言,也是在安抚他自己。
苏瑾言闻言整个人都震了一下,没有人真正理解孙子柏这句话的意思,但他知道,正是因为知道他才后怕,苏瑾言的身体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
孙子柏将他抱得更紧了,此刻他们不需要言语却都读懂了彼此的意思。
对苏瑾言而言何尝不是失而复得,他任由孙子柏抱着他,两个人都需要宣泄翻涌的情绪,所以谁也没有打扰他们,直到圣子的声音响起。
“母蛊快不行了。”
子母蛊都需要在鲜血中存活,这母蛊对鲜血更是敏感,如今国师已死,母蛊若是不能及时进入新的载体吸食新鲜血液,它很快也会死亡,而母蛊死亡就意味着子蛊也……
众人都是一凛,方才的惊悚瞬间转变为担忧,所有人都担心的看向孙子柏,尤其是苏瑾言。
刚刚失而复得的他如何能接受这样的残酷结局?
孙子柏只见苏瑾言下意识死死抓住他的手臂,他眼里的担忧都要溢出来了。
孙子柏却对他一笑,有些心疼的抚了抚苏瑾言脖颈上的痕迹,眼底都是一片阴郁,可出口的声音却很是温柔。
“放心,不会有事了。”
孙子柏的声音仿佛带着巨大的魔力,苏瑾言一下子就被他安抚住了,且瞬间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你做到了?”
苏瑾言双眼微亮,向来冷静的他此时却控制不住的情绪外漏,他的眼睛在发光。
“嗯。”
孙子柏对他宠溺的一笑。
苏瑾言顿时大喜,孙子柏果然反控成功了,只有这样,子母蛊之间的主次关系才会调换,所以现在就算母蛊死亡或者失控都不会再对子蛊造成影响。
孙子柏血红的双眼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正常,脸上的青筋也渐渐消失,众人只见他闭眼像是在驱动蛊虫,很快,就在他脖颈上血痕处缓缓钻出来一条同样通体血红的蛊虫。
那是子蛊。
所有人看得心惊肉跳,孙子柏却接过空青手里的剑,用剑尖将那蛊虫一挑,轻轻一甩就将其扔到了国师尸体上。
子蛊刚好被丢到母蛊旁边,两只失控的蛊虫顿时互相撕咬起来,看得人恶心又惊悚。
直到两条蛊虫也变得血肉模糊,最后彻底不动了,众人悬着的心这才慢慢放下来。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孙子柏扭头与苏瑾言相视一笑,而后很自然的牵起了苏瑾言的手。
苏瑾言没有问他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又是如何做到反控子蛊的,因为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有一辈子那么长,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慢慢说。
此时祭台上一片狼藉,死伤无数。
狗皇帝,萧后,萧元赫父子,苏宴之,甚至大皇子,昏迷的二皇子,还有不少死伤的亲卫军。
孙子柏拉着苏瑾言的手,就那么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吓坏的百姓们,噤若寒蝉的权贵们,还有惊恐无措的文武百官们,孙子柏知道他们现在都在想些什么,也知道他们对他的恐惧,但无所谓,他不在乎。
他的初衷就是阻止乱世,拯救侯府那一干人,改变一些人的结局,他做到了,所以这些人怎么看他都无关紧要了。
闻相却在这时候站了出来。
他高声罗列着暴君李永裕的诸多罪行,而后是狼子野心的萧元赫,苏宴之之流,以及众目睽睽之下弑君的李永琛……
大尧的皇室已然腐朽,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平南侯世子孙子柏乃天之骄子,他多谋善断,智谋高远,今日又以身犯险阻止了逆贼叛党祸国殃民,拯救万民免于战火,所以理应拥立孙子柏为新皇。
孙子柏并不知道外公会搞这一出,他刚想开口阻止却被身边的苏瑾言给拉住了,也就是这么个空荡闻相便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闻相说完还不管不顾的往孙子柏面前一跪。
紧接着是赵稷,温敕,白启,胡岸几位大将军,也都单膝跪在了孙子柏面前。
几位大将军一跪,他们手下的士兵也全都跟着单膝跪地,拥立新帝的声音响彻云霄。
而后是空青决明等亲卫军,白子玉父子,六皇子等等站在他这方的人,紧接着以左相为首的不少官员也都跟着跪在了他面前。
那些个权贵诸侯们,本就对孙子柏怕的要死,一看这阵仗更是魂都吓飞了,反应过来之后便连滚带爬的冲到孙子柏面前不住的磕头。
于是眨眼功夫,孙子柏面前就跪了一地。
说实话,这一幕绝对是孙子柏计划之外的,他是要干翻世家踩扁皇室,是要阻止乱世终止战争,可他从没打算自己当皇帝啊。
当皇帝就意味着要被锁死在宫里,像个老黄牛一样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的工作,劳心劳力永无止境的工作,这是人干事?
况且他都闲散惯了,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束缚和辛苦,他适合给皇帝提提建议,动动口,让别人去干而不是他自己干。
是这样的,其实他心里的人选一直都是苏瑾言,虽然舍不得让他辛苦,但确实只有他最合适,当然他不可能将这位置拱手让人,所以再不济培养一下那少年老成的老四孙子越,他也蛮合适的,孙子柏早就想好了的。
却不想关键时候被自己外公给坑了。
孙子柏一时间没有开口,短暂的陷入了怔愣。
而正是因为他的怔愣让现场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跪伏在地等着他发话呢。
“哒哒哒……”
死寂之下让远处的马蹄声变得越来越清晰,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有些迟疑的看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尤其是赵稷几位将军们更是陡然变色,因为那马蹄声越来越近,犹如千军万马正在朝着祭台赶来。
难道是又生了什么变故,还有其他黄雀在后?
众人都麻了,今日的遭遇实在是太多。
“世子,属下去看看。”
空青带着几个亲卫军快速朝着马蹄方向掠去,赵稷温敕几位将军则是迅速整军准备迎战。
孙子柏与苏瑾言的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然而他们脑中却半晌也没想到谁会在这时候来,关键如今整个京城都在几位将军的控制之下,就连城外也在胡岸的控制下,若真有大军在这时候入城必然要先惊动他们吧?
除非,来的是自己人。
孙子柏正想着,就见空青几人已经迅速折回,只是他们脸上的神色都很是古怪,让孙子柏很是费解。
不过很快孙子柏就知道答案了,因为他很快就看到了马蹄声的主人。
只见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的,赫然就是孙子柏见过的四大将军之一,老侯爷的义子李石达。
不仅如此,李石达身后还跟着另外两道熟悉的身影,孙子柏的小叔孙小东,以及老远看到孙子柏就红了眼眶的孙子恒。
他们身后还有数不清的孙家军,一个个都是精锐,马蹄声阵阵,随着他们逐渐逼近,一股扑面而来的强大气势瞬间让在场之人心颤胆寒,即便是世家的那些私军也全都被这股气势震慑得说不出话来,那些没见过血的权贵们更是双腿打颤,被这股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
是孙家军,是从西南远道而来的孙家军。
可孙子柏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整颗心都沉到了谷底。
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额上都系着孝带,刺眼的丧幡在风中肆意飘飞,像是在低声哭诉。
他们不是来助他的,他们是来报丧的。
“世子!大帅去了,大帅他丢下我们去了!!!”
李石达一声哭吼,孙家军顿时哀哭一片,孙子柏的身形晃了晃,差点跌倒在地。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第一百四十一章 第 141 章
那一日入宫面圣, 孙子柏被母蛊所控制,他用最后一丝理智抵住了自己的心脏,以死相要, 直到看着苏瑾言他们离开他才彻底陷入黑暗。
等到孙子柏再次苏醒却不是被控制之后的浑浑噩噩,而是在一间病房里, 一间豪华明亮的病房里。
他变成了鬼魂飘在半空中,病床上躺着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 确切的说, 那是原本的他, 一个从小就不被爱的豪门小少爷。
孙子柏从出生就是孤独的,身边永远只有保姆阿姨陪着他, 还有空挡的房子。
他有父母, 有大哥, 可是父亲是苏家掌权人, 永远有忙不完的工作,即便是偶尔在家也都是在书房办公, 而他对孙子柏总是冷淡疏离的, 就连每次见到他的关切话语都是千篇一律, 好像在例行公事一般。
孙子柏从期待父亲回来,到渴望得到父亲的关爱, 再到失望麻木, 也不过短短六七年的时间。
母亲是典型的豪门太太, 永远聚不完的会, 买不完的奢侈品, 对他却总是莫名的厌恶不喜。
他小的时候只以为是母亲不爱孩子, 毕竟这样的母亲也是存在的,直到他看到母亲对待大哥孙景辉时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态度, 她的宠溺骄纵与对自己的冷漠厌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孙子柏终于明白,不是不爱,只是不爱他而已。
孙景辉呢,其实在孙子柏看来就是个没用的废物,可他是货真价实的苏家大少爷,他从小养尊处优,金尊玉贵,母亲更是把他宠得又废又坏,但即便他是那样一个废物,母亲依旧那么爱他。
孙子柏一直不明白,既然不爱为什么要生?既然讨厌为什么不干脆丢掉,或者生下来的时候就掐死他呢?
他在这个家显然很多余啊。
孙子柏因此在孤独和不解中长大,但随着他的长大他也逐渐明白了一些东西,明白自己的存在对孙景辉有着一定的威胁,比如这孙家家大业大的总要一个继承人,而如果没有自己,孙景辉就是天经地义的继承人。
孙子柏就很无语,他就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咸鱼,他什么时候与他争过任何一样东西吗?
父亲虽然不能给任何关爱,但好歹金钱上从不苛待他,孙子柏因此活得挺滋润,因为清楚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定位,他从小就学会了摆烂,或者说学会享受生活。
可无奈他都这么摆了他们还是嫌他多余,废物大哥长大之后就不仅仅是废了,孙景辉从小到大就喜欢给他添堵,找他麻烦,欺负他,长大后胆子越来越大,手段也越来越下作。
搞臭他名声,设计他x毒,陷害他违法……手段越来越下作,也越来越毒,到了后来干脆直接对他下死手了,下毒,制造意外,车祸……
孙景辉不厌其烦。
可孙景辉不觉得烦孙子柏却是烦了,简直烦透了,不是他瞧不起这个大哥,实在是这些手段下作归下作,可手段也太低劣太弱智了些,搞得他这条摆烂的咸鱼都看不下去了。
那些年的孙子柏多少有些浑浑噩噩,这样多余又无趣的人生他终究是腻了,觉得没意思,所以当他发现孙景辉又让人在他刹车上动了手脚之后,他畅快的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开着那辆失控的跑车冲下了山崖。
只是瞧着床上躺着的人,孙子柏倒是没想到他命还挺大,这样都不死。
可说是植物人吧,他的灵魂都出窍了,躺着的不就是一具尸体吗?
可这尸体又有温度,孙子柏挺费解的,但不管怎么说,那母子二人这下该安心了吧,毕竟一个植物人也抢不了他什么了。
可让孙子柏纳闷的是,他的鬼魂竟然不能离开这间病房,他只能在这个房间里飘着。
这不是精神折磨吗,死了都不放过他?
于是孙子柏就这么飘着,他心里有些急切,总有种想要出去的急迫,可又想不起来为什么要出去,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在病房里飘着,看到了陌生又熟悉的父亲,他面色复杂的站在病床前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他又看到了母亲和大哥,母亲对着他哭哭啼啼的,孙景辉也是一脸担心,孙子柏还纳闷呢,就发现自己飘着的地方有摄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