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Noya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见过太多喜欢讲道理然后凌驾别人的人。纪冠城这么一个优秀的人,面对无知的自己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嘲笑,而是像小孩子一样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表现的机会,如果自己表现得好,对方可以再摸摸自己的头鼓励一下。
这种关系的对调很难不让人受用。
“可是数学好难。”
“虽然是有点难,但是我都学会了,我相信你一定会学得更快吧!”
Noya觉得,见识过了顶级的情绪价值,她的阈值已经被提到了最高,如果以后这个公司没有了纪冠城,那将会是怎样的暗无天日?
哪天纪冠城不在EVO了,她也会辞职。
Noya甚至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学学数学呢?也许没有那么难——可当她翻开那些书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鉴于纪冠城为自己的工作所带来的乐趣和满足,Noya很乐于满足纪冠城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愿望。那些工程师们有大本事,可是他们谁都拿不到这样一个小小的礼盒。
Noya对纪冠城说:“偷偷拿回去哦,可别被人发现了。”
“嗯!谢谢!”一旦接受了对方的好意,纪冠城也不会虚伪地再推搡半天。正当他要抱着盒子离开时,公司大门开了,黑压压进来一群外国人,有男有女,西装革履,气场强大。
纪冠城见这阵仗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去该留,还是Noya眼尖,看到了为首的王攀。
“王总好!”在外人面前,Noya还是会这么称呼王攀的。
王攀不似以往那么轻松随意,简单点头回应,见纪冠城杵着,只用眼神打个招呼,就引着那几个人往里走。
为首男人是一个五官深邃的东方面孔,面若白玉,贵气逼人,众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他,他却面无表情,双眸似千年寒潭一般,叫人不敢直视。
连王攀那般嚣张的人物在他面前都显得拘谨,端着教养,微微颔首为他引路。
众人完全消失后,纪冠城这才敢喘气,好奇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你不知道?对哦,你才来没多久。”Noya故作神秘地说,“这是咱们公司最大投资方SG的人,打头那个叫屠语风,SG中国区合伙人,听说梦鹿在美国的时候就拿过他的天使轮。”
纪冠城道:“他好年轻。”
“是啊,又年轻又帅地位又高,这一个个的都是人吗?”Noya随口感叹,纪冠城由此无端想到了栾彰。
两方一对比,栾老师其地位在纪冠城心中是无可替代的。
“不过这个人就是看着人模狗样,实际上性格特烂,就是个毫无人性的资本家。每次来公司大家都如临大敌,连梦鹿都要夹起尾巴做人。之前还有个八卦来着……”她让纪冠城附耳过来,小声说,“梦鹿之前不知道被他怎么给气急了,跟他动手来着。然后天威震怒,梦鹿跑国外避难去了。现在人肯来,估计梦鹿没少赔罪。”
“啊?”纪冠城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也不看看姑奶奶是谁?”Noya轻哼。
今天纪冠城较为清闲,他问栾彰能不能准点下班,栾彰说要忙,他只好问问栾彰晚上想吃什么,下班之后一起买回去。
栾彰大多没想法,纪冠城做什么他都不会挑剔。这样一个毫无口腹之欲又意外好养活的人很容易叫人产生一种怜悯的情绪,想要好好照顾他,让他对美食所象征的美好生活充满期待。
纪冠城先喂了猫,光光被照顾得很好,已经从一只流浪野猫变成了皮光水滑的漂亮家猫,三花出美女这句话没说错过。
“小纪小纪!”诺伯里叫唤,“今天晚上吃什么?”
“吃胡萝卜炖牛腩。”纪冠城说,“你没有考虑让栾老师给你装一双‘眼睛’吗?这样你就可以看到了。”
“不,我不要,我要做瞎子。”他才不想看到栾彰带回来形形色色的人做那档子事,听都听烦了。
“你真是个有趣的……”纪冠城知道诺伯里不喜欢被称为AI,可诺伯里又不是人,纪冠城这话一下子就卡住了,只好说,“诺伯里真有趣。”
“哈哈,是吗?我也觉得我很有幽默感。”
“是啊,真的要谢谢你,一直陪我聊天,要不然我会觉得很寂寞的。也谢谢你在没有人的时候照顾光光。”
诺伯里忽然不说话了。
这时门锁转动,栾彰推门进来。纪冠城举着锅铲倒退至可以看到门的位置,笑着对栾彰说:“回来啦!稍微等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好。”
栾彰换过衣服,纪冠城正好把菜端上桌。还是那样一张长长的岛台,两人对坐,纪冠城兴高采烈地讲今天工作中的趣事,栾彰看似听得认真,其实一个字都没走脑子。
这时,纪冠城的手机来了一条消息,栾彰瞥了一眼,看到来信人备注的是“房东”。
纪冠城不以为意地打开消息,在看到内容之后,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第25章
“怎么了?”栾彰问得稀松平常。
纪冠城没答,回复消息之后等了等,眉头皱得更深。栾彰又问了一遍,纪冠城才说:“我房东说要卖房,这段时间会有来看房的,叫我配合一下。”
栾彰听后露出了诧异的神情,然而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要从纪冠城刚打完篮球联赛说起。
栾彰早早就知道纪冠城平日里都在干什么,他不光能准确地以一个“陌生人”的方式“意外”地叫纪冠城上门服务,而且还在着手另外一件事。
他查到纪冠城所租住的那个房子曾经有过挂牌出售的记录,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售出,房子便转售为租。为此他展开了一系列的调查和分析工作,以买主的身份接触到了曾经经手那个房子的中介,旁敲侧击地了解了当时的情况。
原来那房东是想清理房产,但是当时的市场行情不是很好,始终无法达到房东的心理预期,所以便取消了挂牌,等等看行情变化。那中介也是人精,最会看客户脸色,当即便问栾彰是不是看上了那个户型的房子,然后就给他推了同户型的其他两套房子。
栾彰表现得有些为难,左挑右挑,要么楼层不喜欢,要么重新装修太麻烦。中介当即了然,说帮栾彰想想办法。
不出三日,中介就告诉栾彰,看中的那套房子他跟房东聊了聊,房东态度有所松动。栾彰这个时候表现出了同样的热情,言外之意价格好谈,让中介赶紧办事。
起初,那房东对这事半信半疑,见过栾彰本人之后才决定出售。不过他并不认为栾彰一定会买,干脆把让中介把房源挂上了平台,碰碰其他买家。
于是才有的房东跟纪冠城发的这条消息。
纪冠城当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看到消息时脑子有点懵。房东想要卖房子,什么时候卖出去就成了不确定的事情,有可能一周,也有可能半年,配合看房放在一边,那种靴子无法落地的情形让纪冠城感觉很难受。
“只是有人来看房子,又不一定能成交。”栾彰好心说道,“卖房子哪儿有那么快,也许看过几轮之后没有合适的买家,那房子还得继续租给你。”
“话虽如此……”纪冠城想用头撞向桌面,“但是好麻烦啊!总得想有一件事要做。”
“你要是怕麻烦,就跟房东约定好只能在你时间合适的时候看房,买卖不破租赁,你不配合又怎样?”
“你说得轻松。”
“好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是拦不住的。”栾彰笑道,“不如安心吃饭。”
话虽如此,纪冠城哪里安得下心?他跟房东沟通好时间问题之后,事情就朝着诡异地方向发展。
不知道这房子到底哪里好,自从挂牌之后,每日看房的人络绎不绝,纪冠城开门会看到不同的中介带着不同人的人进来,男女老少高矮胖瘦,他则像是个服务员一样站在门口,看着那些人对自己的“家”品头论足。
经过他时,他们都要再看上几眼,仿佛自己是这房子里一件漂亮的家具。
私生活被人这样闯入的感觉非常糟糕,特别是纪冠城无能为力。
又过了几日,房东向纪冠城祭出大招。
“周末不能来吗?”栾彰有些意外地问纪冠城。他这段时间整天整天地泡在实验室里,纪冠城下班之后在门口等了好久才等到他出来。
那样子孤零零的,看着很可怜。
“我周末得去看房子。”纪冠城无奈道,“事发突然,我得赶紧把这事搞定。”
由于看房子的人实在太多,有些人就向中介抱怨房子里有租户,时间不够自由,而且当着租户的面不好细看房子,中介就把这事告诉了房东。带看量是实打实的,客户也是实打实的,中介再扇扇耳旁风,房东便真觉得这次成交有望,即便违约也要把租户给清退,好让买家随时看房,效率更高一些。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
“可是这周不是要带光光去医院复查吗?”栾彰提醒。
“我……”纪冠城面露难色。他是真的被房东催到神经衰弱,那种随时要被扫地出门露宿街头的焦虑根本无法被乐观心态所平复。纪冠城怎会不知道光光的复查日期?可他实在没有时间,又不好意思开口拜托栾彰。
做一个成年人真的很难。
“你那个房东可真不地道。”要是足够地道,又怎么会被栾彰拿捏住?他花钱随便找了些人充当买家去轮番轰炸,那房东的意志力比他想得还要差。
“也不能这么说。卖房子嘛,换做谁都是会这样的,我能理解。”纪冠城竟然还替房东说好话,栾彰心想那你慢慢焦虑吧。
是的,他并不打算一开始就伸出援手,而是要让纪冠城尝一尝人间疾苦,那么得到的甘霖才会异常滋润。
想要控制“碰壁”对栾彰来说并不麻烦,现代人看到的任何信息都是一种被计算的结果,这是栾彰最擅长的部分,如果呈现在纪冠城面前的信息足够不好,那么他便会对找房子这件事有更大的心理压力。另一方面,栾彰给会纪冠城更多的工作量,让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找房看房。
当一切都已经成功部署并且顺利执行之后,栾彰只需要等待时机入场收割即可。
“可是我根本不会抓猫,她也不听我的话。”栾彰说,“她会乱跑,弄得到处都是毛,躲在沙发底下不出来,我要怎么带她去医院?”
纪冠城见过几次栾彰逮猫时的笨拙模样,栾彰甚至不太会抱猫,光光不喜欢被他抱。他提出的问题很现实,纪冠城左右为难,最后只能跟栾彰约一个相当精确地时间来报道,处理完猫的事情之后他再走。
栾彰开车带着纪冠城去医院,纪冠城在副驾闭了会儿眼,像是睡着了。这是栾彰第一次在纪冠城身上看到了“累”这个词,原来工作也好学习也好并不会把人怎么样,真正可以摧残人的只有一个词——现实。
不,摧残纪冠城的不是现实,是他栾彰——他在慢慢地掌控纪冠城的生活,纪冠城的快乐或痛苦都应该因他而起才对。
把车停好之后,栾彰并没有着急叫纪冠城。他轻轻地把纪冠城的手机调整成静音模式,然后就坐在车里等着。
在这期间,一个又一个电话打过来,屏幕只会忽闪忽闪的亮,发不出声音,纪冠城就不会醒来。
连光光都变得配合起来,一声不吭。栾彰笑着转过去将手伸向笼子,光光主动地用头去贴栾彰的手指,栾彰笑着无声说“乖”。
突然,纪冠城的身体震了一下,不知做了什么噩梦一般瞬间转醒。
“几点了?”纪冠城意识尚未回笼,“我睡了多久?”
“没有多久,我看你太累了,就没叫你。”
纪冠城忙看自己的手机,数个未接来电和消息让他头皮发麻,不住地揉着眉心。
“怎么了?”
“没事。”纪冠城收回手机,“先去医院吧,医生也等很久了。”他说着去拉车门,纹丝未动,他疑惑地看向栾彰。
“你最近根本不在状态。”栾彰道,“我知道你在为了房子发愁,但是这件事真的有那么复杂吗?”
既然栾彰开门见山,纪冠城也不打算隐瞒:“我原本也以为不麻烦,可实际上就是很麻烦。房子只是表象,背后的逻辑就是平衡价格和时间以及各种各样的隐形成本,而且我不知道为什么,看上的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签约,我不喜欢这种始终悬而未决的感觉。”
纪冠城说这话时没有看栾彰,但是他好像能感知到栾彰的表情和想法。他知道自己在栾彰面前无论说得多么详细都没有意义,栾彰是不会理解的,因为栾彰没有这样的生活。
想到这里,纪冠城就会羡慕栾彰,有些人生来就在云端,人间疾苦是与他无关的。
“不过没关系。”对着栾彰多吐了两句苦水已是纪冠城的极限,他不想给不相干的人带来那么多负面情绪,便自我鼓气说道:“放心,我可以很快解决好的。我们得赶紧去医院了,接下来我还要……”
“你就没打算问问我吗?”栾彰忽然开口。
“什么?”
“住的地方。”栾彰说,“反正你都要照看猫,周末还要跑来给我做饭。如果短时间内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又没地方住的话,可以先住到我家,我不收你房租。”
“这怎么能行?”纪冠城道,“这太打扰了吧?而且怎么能白住?”栾彰那房子的地段和配置是纪冠城想都不敢想的存在,哪怕只是一个房间,纪冠城都承受不住那高昂的租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