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那人道,“拜托,也不看看那是谁!我配吗我?”
众人哄堂大笑,话题就沾上了颜色。纪冠城面带笑容听着大家吹牛逼,偶尔附和几句,心中却想,果然崇拜的心态可以让人放弃很多原则性的东西,这是不分男女的。
他忽然想到栾彰,如果栾彰大脑里存储的知识和想法可以靠性传播的话,那么……纪冠城摇摇头,栾彰那样的样貌和才华恐怕会被很多人惦记,轮也轮不到他。
在这之前栾彰有没有被轮死都要两说。
纪冠城再摇摇头,他不敢想象那种恐怖的画面,也不想看到栾彰受到伤害。
“哎!下雪了!”一个人忽然惊呼。大家纷纷伸出手抬起头,灯光下的雪影十分明显。
“今年下雪好早啊!”
“那散了吧,一会儿要是下大了路就不好走了。”
雪落在纪冠城的掌心很快就融化了,今天没有预报说下雪,那么栾彰回家了吗?
他得赶快回去才是。
雪下起来的速度比想象中快,纪冠城开着DC5还没走一半,地面就积了白。两驱车不擅长雪地,纪冠城怕出意外,所以开得分外小心。
栾彰看着屏幕地图上那个龟速移动的红点,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了?”挽着他手臂的张云鸣问道。
“没什么。”栾彰问,“冷吗?”
大雪落在栾彰的头发上、肩膀上,张云鸣透过他说话时吐出的白雾看他,只觉雪中的栾彰像是处在幻境之中的迷影,美貌疏离。
“不冷。”他笑着回答,胳膊搂紧了栾彰。
张云鸣笑的时候最像纪冠城,栾彰看了一阵,不由想为他扫去头发上的雪。手还未动,即觉张云鸣又不像纪冠城了,纪冠城眼底里都能带出来的天真无邪是无法被模仿复制的。
栾彰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红点,对张云鸣说:“要是不冷的话,我们走慢一些吧。”至少要等到纪冠城能到家才行。
张云鸣不知道栾彰心怀鬼胎,走慢一点更好,他可以和栾彰在大雪之中彼此依靠,做世间唯一的恋人,再浪漫不过了,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下雪时很安静,电台里一直在播放应景的歌曲,不论大雪过后会带来怎样泥泞的世界,当雪落下那那一刻,人的心中多半带着欣喜。
哪怕车开得缓慢,纪冠城的心情都还在不错,终于安全地开进了地下车库,纪冠城脚步轻快地往电梯间跑。
真的好奇怪,雪好像连电梯运行的声音都掩盖了,上升的过程都被延长。纪冠城看着数字在跳,脑子里想的全是明天怎么上班。路况不好的话肯定是没有办法开车的,他大概要和栾彰一起挤地铁了——和栾彰的话,那可能会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
不知道栾彰回来了没有。
电梯门打开,随着纪冠城往外走动,声控灯自然而然地亮了。亮的这一瞬间,他转过走廊,见到了一幕永生难忘的画面。
栾彰在吻张云鸣。
栾彰的一只手搭在张云鸣的颈侧,拇指不经意地划过张云鸣的下颌,然后顺着肩膀向下滑,动作很慢,好像要在每一寸皮肤上留下温度和气息。他吻得投入认真,鼻尖会随着动作蹭过张云鸣的脸,因此显得更加亲昵温柔,可他的身体会不自觉地把对方往墙上压,展露出凶悍的一面。
他是在吻对方的,他的嘴巴掠过颈部时微微张开,像要吸对方的血,又像要吃了对方。
这雪夜走廊里竟因栾彰的吻变得春风旖旎,那散发出来的情愫带着迷离的妖气,弥漫在纪冠城的鼻间。
下一刻,栾彰好像看到了纪冠城。他并不慌张失措,吻张云鸣时,眼角余光顺着那股妖气爬上了纪冠城的指尖,缠着他的躯体一路向上,钻进了纪冠城的心眼中。
一屋灯光熄灭,心眼仿佛中魔。
“唔!”张云鸣这才发觉到有人,连忙推开了栾彰,灯又亮了起来。重回人间的纪冠城在围观了一整出艳吻之后只会站在原地发呆,张云鸣也尴尬得要死,只想躲在栾彰背后装自己不存在。
“我、我什么都没……”说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实在是有点睁着眼说瞎话,纪冠城垂下头,心脏跳得厉害。有些话他真是编都不会编,怎么就好巧不巧地挑了个这时候回来呢?
“是我忘记跟你说了。”栾彰开口。
“那……”纪冠城想知道那现在怎么办。栾彰不是去照顾张云鸣了吗?为什么两个人会出现在栾彰的家门口?他们吻得热络,那之前发生了什么?之后又会发生什么呢?
纪冠城看向栾彰,栾彰挡在房门前丝毫没有挪动地意思,而是笑了笑,对纪冠城说:“可以帮我去买黑巧克力吗?我常吃的那个,家里没有了。”
纪冠城隔了几秒才明白栾彰的意思,他看了一眼栾彰,犹豫再三才转身离开。
等他完全跑到外面时才呼出一口气,雪下得大,空气带着湿润的味道。他的脑海中全是方才栾彰吻张云鸣的画面,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他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也不应当参与进这个故事。
要是他当初没有住进来,此刻就不会有自己的空间被陌生人侵占,自己的朋友被陌生人抢走的错觉。栾彰比之朋友对他而言甚至更重要一些,他仰慕栾彰,视栾彰为前进地方向,他一度离栾彰那么近……
他努力告诫自己不要被那些卑劣的情绪和想法打败,不要变成讨厌的人。他们每个人都是自由的,每个人都可以做选择,没有谁可以强迫谁。那始终是栾彰的家,栾彰想让谁进便让谁进。
只是今夜,他是没有进入的资格的。
白天天气很好,没人会想晚上下雪,纪冠城只着一件薄外套,再多一部剩下半格电的手机。他无处可去,于是就真的朝着进口超市的方向走去给栾彰买巧克力。结果走到门口时,超市也打样了。
今天的运气实在是太烂了,纪冠城的心情从未有如此沮丧过。他抬起头看雪,雪碰到他口中的热气纷纷融化,雨一样吻向他的脸颊。
第32章
雪下到后半夜才停,栾彰清楚地知道这件事,因为那时他醒着。
张云鸣和栾彰回家时以为会发生些什么,明明两人在门口险些擦枪走火,雪那么大,氛围那么好,应该要发生些什么的。
可一进门没多久,栾彰接了个电话,忽然说自己有急事要回去加班,甚至无法送张云鸣一程。张云鸣虽然失落,但也能理解,和栾彰在小区门口分手后自己等了好久才叫到车。
确认张云鸣已经离开,栾彰才慢悠悠地回了家。
“我还以为你会和他来一次。”诺伯里略带轻浮地说,“我都已经准备好休眠了。”
“我是那么无聊的人吗?”栾彰道,“工具而已。”
诺伯里习惯了栾彰对于他人的这番态度,他不懂人类情感,所能表达出的全部情绪都是通过以往的数据不断积累训练的结果,栾彰说张云鸣是工具,其实更便于诺伯里的理解。
“今天的数据更新了。”诺伯里提醒栾彰。
“结论呢?”
“……至少刚才纪冠城的心率非常高。”诺伯里可以通过网络挟持纪冠城一切电子设备,监听数据自然不在话下,“他离开之后一直在走路,没有发生什么支付行为,不知道今天晚上会住在哪里。”
“他连身份证都没有带。”
“他可以后半夜回来,毕竟就算以为你们要……后半夜也应该差不多了吧?”
栾彰对诺伯里总是提不相干人等的话题有些厌烦,反问:“你觉得呢?”
“他不会回来。”诺伯里连忙说,“他很懂事。”
栾彰走向窗前,看着窗外被雪覆盖的夜色,喃喃自语道:“有的时候就是太懂事了……”
诺伯里说纪冠城不会回来,那几乎就是基于纪冠城人格模型分析最准确的判断了,可栾彰还是一夜未睡,隐约希望纪冠城的手机上能返回一些消息。
没有,什么都没有,诺伯里说纪冠城估计是流落街头了,初雪的日子就被赶出家门,卖火柴的小女孩都没他惨,栾彰是坏人。
天蒙蒙亮,栾彰才给纪冠城打电话问他在哪儿。纪冠城声音模糊,刚说自己在楼下的便利店,栾彰就把电话挂了。纪冠城不知道哪里惹到了栾彰,重新又趴回桌子上。不一会儿,店门口的接待音响了起来,趴在臂弯里的纪冠城只觉头顶一阵冷风吹来,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他自觉地抬起头。
竟然是栾彰!
“你为什么不回家?”栾彰质问,“我应该只是让你去买东西吧?”
“但是超市关门了,我没有买到……”
“那你不会回来?”
“你不是……”纪冠城脑子被栾彰搞晕了。昨天晚上栾彰那意思不就是让他不要打扰好事吗?他很识相地自己在外面找地方对付一下,怎么现在反倒成了他的不是?
栾彰叹气,抓起纪冠城的胳膊说:“走了,回去了。”
不料纪冠城却抽回了手,问道:“他还在吗?”
“你觉得呢?”栾彰道,“我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
“哦……”
栾彰领着纪冠城回去,临走时纪冠城还不忘记跟夜里值班收留他的店员说了谢谢。到家之后,纪冠城显得对这个环境很是陌生,栾彰故意问他怎么了,纪冠城摇摇头,径自去把阳台的窗户打开,然后才去给猫喂饭。
“我也饿了。”栾彰边说边把呼呼灌风的窗户关上,“你不觉得冷吗?”
“下过雪之后空气比较好。”纪冠城回答,忙活起早饭的事情。栾彰坐在岛台前,看着纪冠城的背影忽然说:“你好像很在意。”
“我在意什么?”
“我带人回来这件事。”
“没人不会觉得奇怪吧,至少可以提前跟我说,好歹……”说到这里,纪冠城深深叹气,“算了。”
“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
“我会尽快找到房子搬出去的。”纪冠城说道,“家里有个电灯泡确实很不方便,这不怪你。”
听了这话,栾彰心下了然,嘴上只冷冰冰地说了一句:“随便你。”
只要没有栾彰从中作梗,纪冠城找房子的过程比之前顺利了许多。很奇怪的是,纪冠城发现最近栾彰到家的时间比自己还早。这不太符合前段时间还和人腻腻歪歪的恋爱设定,栾彰到家之后也不似以往那么喜欢聊天,总是眉头紧锁盯着手机若有心事的样子。
再联想到最近很少到张云鸣的消息,纪冠城猜测可能两个人吵架了。出于情感,他很想问问栾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栾彰在处理生活问题上总会捅娄子,纪冠城会本能的关心栾彰的一切。可是出于私心,他并不想太过多了解,知道的越多他就越困扰,越觉得栾彰与他渐行渐远,于是刻意回避相关话题。
等他正式找到房子的时候再和栾彰聊聊吧,也许那个时候他可以回到平常心,把自己放在一个普通朋友的位置。
隔着崇拜和温柔的迷雾看人,难免堕入幻境迷失方向。
纪冠城终于圈定了一个比较中意的房子,等再看过最后两套之后就可以敲定。事已至此他也应向栾彰坦白,因心中有愧,他略带殷勤地问栾彰晚上想吃什么,今天是周五,他有大把时间准备。
栾彰隔了大半天才会给他“随意”二字。
纪冠城按照自己理解的发挥,栾彰回来后见到一桌子饭菜,脸色变得不太妙。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与纪冠城互动,而是在书房里待着一会儿,等纪冠城叫他的时候才走出来。
“吃……”
“你今天是不是有话对我说?”栾彰打断了纪冠城。
“算是吧。”纪冠城笑了笑,“一边吃一边说好吗?”
栾彰摇头:“不,你先说。”
“我明天就能把房子定下来,周日我就可以搬走了。”纪冠城只好说,“这样你也可以好好和男朋友相处,也许……也许更方便一些。”
他本是看着栾彰的双眼,以为这对于栾彰来说会是个好消息。可说着说着,栾彰的表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加阴沉,好像纪冠城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纪冠城摸不透栾彰的心思,说话音量越来越小,最后甚至转移视线,不再看栾彰。
两人沉默许久,纪冠城打破宁静:“吃饭吧。”
倏地,栾彰关上了房门。
纪冠城的脑子被门框震得“嗡”了一声,他从未见过栾彰生气的模样。一贯温柔的人突然生气是件很可怕的事,不论对方出于什么理由,都会让面临这一切的人率先想到是不是自己的错。纪冠城猜想栾彰可能是气自己的决定太过突然,没有提前告诉他,只好敲门说:“栾老师对不起,我应该提前告诉你的,我……”
这时门突然开了,纪冠城的手指差点敲到栾彰的身上。只见栾彰已从居家常服换成外出的套装,纪冠城茫然地睁大眼睛,栾彰说:“你不用跟我道歉,错的从来都不是你,是我。”他不给纪冠城消化的时间,推开挡路的纪冠城快步离家。
纪冠城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他踌躇之际,栾彰人就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