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晨一听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得,时鸣把人抱回他的卧室:“完成了有玩具送你,就是你上次想要的那个变形金刚。”
一听这个,时晨直接从时鸣身上蹦下来,跑到书桌上开始翻腾纸笔。时鸣笑着关上了门,一转身就看到程之逸还愣在那儿。
时鸣实在想笑,但又怕他更难堪,清了清嗓子避开了这个话题:“你今天去哪儿了?”说着,他拿过程之逸手里的袋子,除了套还有润滑剂,买的很齐全。
程之逸这些东西甚至都没打算让时鸣知道,他只是想买来放起,下次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时鸣随手放在一边,起身去厨房:“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
“我,我出去走走。”程之逸打断他,说完径直转身。时鸣先他一步去扣着门把手阻止了他:“都是成年人了,这有什么,晨晨小他不懂,至于宋冉更不会多想什么。”
程之逸看向他的眼神还带着方才的惊慌,他对那种事是带着渴望,可他的骄傲和多年墨守成规的教养并不允许他像方才那样大庭广众下表露出来。
时鸣自然明白他的心思,拉着程之逸的手回客厅:“这事怪我,本来都应该是我去准备,却让程老师替我做了。下次不会了,再难堪也让我来。但我并不知道你真打算留下,而且今天老邢头叫我去,又有新的案子。我实在是忘了这回事。”
时鸣是故意提起这些事,缓和这个气氛,好在程之逸也明白,他接话:“什么案子?”
俩人重新坐在了沙发上,时鸣把邱浩霖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他,说到那个视频的时候,程之逸明显能感觉得到对方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压着情绪在和他说话。
这个时候,程之逸总会有些感动,即使入警多年见惯了那些险恶,但时鸣还是保持着一种同情和嫉恶如仇的力量,这对于这个环境里的人来说,很难。
“视频并没有拍到韩小娟跳楼,也没有拍到强迫的过程,只是看得到邱浩霖压在对方身上,至于做了什么,当事人和证人都不说,所以检方不予批捕。”
“那找到寄来U盘的人作证呢?”
“对方自然是怕打击报复,不敢作证。”时鸣叹口气说,“这样也好,阿逸,我已经打算通过这个案子好好去看守所一探究竟了。”
程之逸忽然说:“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可以吗?”
时鸣有些诧异:“当然可以啊,你能来,老邢头不得高兴死啊,你是想到了什么思路吗?”
程之逸摇摇头:“不是你说的这个案子,是别的事,我找耿法医。明天去了和你说,我先吃点东西。”
时鸣很快给他热粥,吃饭地间隙,程之逸又问:“你记不记得两年前寒山公园的摩天轮有人坠亡这个事?”
时鸣更是好奇地看着他:“知道,当时就是我们查的。”
“那个死者叫什么名字?”
“赵芯璐。当时23岁,是一家会所的工作人员。”时鸣记得很清楚,“当年这件事很诡异,像自杀又不符合自杀的因果,调查了很久没有结果。”
“什么会所?”
时鸣笑着问:“你怎么忽然对这个事感兴趣,谁和你说的?唐烬?”
“不是,是今天遇到的一个人。”
“百罗会所,当时因为这个事,上头还下令把百罗封了段时间。而且我们几乎把赵芯璐所有的社会关系都查了一遍,依然找不出她做出那个举动的原因,一般来讲这种自杀,无非是生活所迫,被逼无奈,感情问题,但她的社会关系很简单,除了会所里的几个人,几乎没有别的圈子的朋友,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而且据她父母说,赵芯璐只要一下班就回家,更不可能和外人接触的机会,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程之逸喝着碗里的粥,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鸣,你觉不觉得她那个行为,很像吸丨毒致幻。”
时鸣的表情流露着惊愕,他喃喃地说:“可当时我们都检测过,没有吸,”他话还没说完,程之逸的目光看过来,时鸣瞬间明白了,“你是说,血检,尿检都检测不出来的,和段昀一被注射的毒丨品一样。”
程之逸抽着纸巾擦嘴:“不错。一般吸毒致幻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或许几十米的高处在他们眼里都如履平地,所以她才会从座舱里走出来,不然如果只是头脑意识清醒的自杀,怎么可能攀着钢架走。还有一点疑问,摩天轮的每一个吊厢只要有人,都会被从外锁住,为什么她可以出来自由活动呢?”
“这一点当时问过工作人员,他说是他忘记上锁了。事后,我们也调查过,他和周赵芯璐的确不认识。而且以往也发生过这种忘记上锁的情况,但是游客发现之后都是紧急叫停。”
程之逸却摇摇头:“这个工作人员和给摩天轮调速不小心调成加速的工作人员是一个人吗?”
时鸣立刻明白了程之逸的意思:“是一个,所以当时这个案子他是被判过失致人死亡的。”
程之逸其实收拾碗筷,回厨房:“你们没有深挖,他自然要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但是这个结果完全是他本人愿意让你们看大到,并且主动承担的结果。一个吸毒致幻的人去坐摩天轮,然后正好没上锁,从里面走了出来,又偏偏需要紧急暂停的时候,调成加速,造成对方手臂折断摔了下来。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怎么可能只是简单的过失呢?”
时鸣当时并不知道吸毒这一茬,工作人员又没有主观上的故意,所以以过失定罪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如果加上程之逸说的这个“吸毒致幻”的前提,的确不再是简单的过失。
在他思考的间隙,程之逸已经洗完碗出来了,他走到时鸣身后说:“寒山公园,大有文章。”
“你明天找文玥姐也是因为这事?”
“不是,还有其他。”在没有结果之前,程之逸不是很愿意说,他转身去了浴室关上了门。
时鸣坐在沙发上等他,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程之逸的能力的确不可小觑,这个组织如此涣散的作案,程之逸的出现似乎可以把那些零散的案子通过其中的蛛丝马迹串联起来。先是女主播,段昀一,后来又到了温华的姚家父子,霍昱,找到了陈启,诱出了王城安,现在又要吧看守所和寒山公园串连在这条线上。
想到这里,因为王骁出事整个人陷入自我怀疑的时鸣,似乎更加坚定了一些东西。比如,大学时候石明寿的口头禅:“拨云见雾之后一定是别有洞天。”
等程之逸洗完澡出来,时鸣正在时晨的屋子里。他走过去把桌上那些昭示尴尬的东西都收拾起来回了卧室。
等时鸣讲着故事哄睡了时晨才回了卧室。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程之逸背对着门,时鸣走过去关上了阳台的门,拉好窗帘,慢慢地爬上床,他知道程之逸没睡,主动蹭过去把人搂在怀里。
想起今天晚上的“乌龙”,他唇边不自觉地浮出笑意。两个人相交的时间只有一年,时鸣却在这六年的反复思念里,读懂了程之逸。这也是为什么等程之逸再次回来后,觉得时鸣带着从前的感觉,但又有着令他舒适的稳重。程之逸这个人从内到外永远都在和自己扭着一股劲儿,言不由衷,行不由心,怎么令自己难受怎么来,哪怕是最正常,最简单的需要。
时鸣明白他这种带着“自虐”的别扭,又努力地给予他缺席了十二年的相拥。
第二天早上,一家人都是被门铃闹醒,时鸣拿过来手机一看,秦诗枫十几个未接。他连忙起身去开门,远道而来他不去接也就算了,居然都忘了今天她会过来。
秦诗枫一进门,时晨也揉着眼睛从卧室出来,秦诗枫只是听时鸣经常提起这个小家伙,但从没有见过。她弯着腰甚至都没和时鸣打招呼,就朝时晨张开双臂:“来,过来给阿姨抱抱!”
时晨认生,疑惑地看着时鸣,对方指着秦诗枫:“叫秦阿姨!”
秦诗枫过去把时晨抱起来,第一次抱到小朋友的喜悦,使得她抱着孩子绕着客厅不停地走,忽然从时鸣卧室门的缝隙里看到床上的背影。她顿时停下脚步,慌张地去看时鸣,口型问:“程老师在?”
时鸣倚着门框点头:“在。”
秦诗枫瞬间尴尬起来,抱着时晨坐在沙发上,再也不肯乱走。程之逸在她心里,或者说在除了时鸣其他人心里都是天上的孤月,水里的青莲。可当这一幕被她亲眼目睹,还是和单纯的知道不同,这就好像告诉秦诗枫孤月上有陨石坑,青莲下是污泥潭。
时鸣给她倒着热水:“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说。”
秦诗枫手指比在唇边:“嘘!”
时晨被秦诗枫这样抱着来回走,又睡了过去。时鸣刚把人抱起来送回卧室,程之逸出来了。
客厅里只有两个人,秦诗枫尴尬地起身和程之逸打招呼,对方却十分坦然地指了指沙发:“坐!”
程之逸不像时鸣,他待人接物没有那么多一来一往的寒暄,程之逸很随意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直接了当地问:“时鸣说,你也遇到了血检和尿检都测不出来的毒?”
秦诗枫还有些手足无措,她端起面前的热水喝着,对程之逸的这个问题有种大学老师提问的感觉,她点头说:“是,老师。”
回答也是标准的课堂要求,程之逸笑了笑:“秦支队怎么还紧张了?我随便问问。”
秦诗枫之前和程之逸交流也不会这样,主要是几乎撞见两个人同床,还沉浸在男人和男人那种事情不可思议的感觉里,更不好意思起来,她连忙说:“不是,老师,我,我可能是昨天晚上飞机上没睡好。是遇到了。”
秦诗枫和程之逸开始描述遇到的过程:“那天我和秦欣正在沧江观潮的时候,遇到一个持刀砍人的。当时制服之后才发现,他的状态明显就是毒瘾发作,只是比普通的发作更恐怖,约束带都没法约束,给他带着手铐拷在候问室的铁管上,谁知他居然硬生生把铁管掰弯,手腕骨折了。”
程之逸听到这里,温和的表情带了些惆怅,他想起来段昀一和他也提过“毒瘾发作时,连死都觉得奢侈”。
秦诗枫回想着那人戒毒的场景,连她这个身临禁毒一线的人都觉得胆寒:“我们怕他真出事,只好带去医院。可他毒瘾发作的时间特别长,他的嘴唇,舌头都被他自己咬烂,牙齿都咬掉了。当时有从警多年的前辈都说,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发作。持续了十几个小时,注射的镇静剂才有效果,晕了过去。醒来之后,他怎么都不肯承认自己吸毒,只是闹着要我们放人。紧接着就是毒检,什么都查不出来。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时鸣和我说的,他遇到了检测不出来的毒丨品。”
第49章 乱局04
时鸣站在一边听完这些叙述又问:“去医院检查了吗?身体的一些部位,器官有没有什么异样?”
秦诗枫放下水杯连忙说:“我正好要和你说这个。这种毒似乎不只是让人成瘾,摧垮人的免疫系统。我们抓到的这个人,身上的皮肤从后背到腰下扩散着绿褐色的鳞片状,非常恐怖。至于器官似乎还没有检查出什么异样,医生给的结果也只能是他可能携带某些皮肤病。”
时鸣和程之逸对视一样,从这个眼神里都明白彼此联想到了什么。时鸣回忆起段昀一死前身上那些不正常的痕迹。程之逸叹了口气:“他应该吸食这种毒丨品时间不长,如果时间长,身体内脏器官也会开始腐烂的。”
秦诗枫诧异地看着程之逸:“老师,您……”
“是,我见过吸这种毒品的人。”程之逸回忆起段昀一,眼神里多了些与他的漠然不符的感伤。时鸣接话道,“陈启的口供里提到过这种毒品的吸食方式很多,口服,鼻吸,肌肉注射,甚至是肛门注射,不同的方式会造成不同的身体反应。你说的这个,应该是鼻吸。”
秦诗枫摇摇头:“不知道,现在人虽然还在戒毒所关着,但我们的手续都不全,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毒。”提到这里,她从包里拿出几张纸来放在茶几上,“这是上次姚老口中砖红色液体的鉴定书,你看一下,你那次走的急,我们市局的鉴定技术有限,只能移交省厅,耽误了这么久,终于出来了。”
时鸣也坐在了沙发上,他接过报告,就是一大串的专业名词,看到他皱眉,程之逸伸手:“我来看看。”
时鸣的左手边两位都是比自己在行的专家,秦诗枫这时候也才反应过,她替时鸣解释:“这种液体应该是姚老自己研究的一种的东西,具体是什么,没人知道。这份报告也只是把其中的成分检测出来。”
姚文家已经是应用化学的先锋人物,很少有人能在这个领域超越他。时鸣眼神里有些气馁,他叹口气说:“我以为姚老口中的液体会是他之前帮助合成的那款加着赤黄素的少女体香的原液。这样我们就可以佐证,从郭婷婷四人体内取出的东西真的是被姚老合成了香水。”
程之逸并没有听身边两个人的对话,鉴定书里的许多成分,隐隐约约让他对这个液体的用途有了些许猜测。
时鸣也注意到了程之逸的凝重,他问了句:“怎么了?是发现了什么吗?”
程之逸把报告放在茶几上,指着其中的成分名称说:“这个盐酸氢酮和二氢酮,都是一般毒品检测剂里会使用到的成分,如今在市面上流通的毒丨品,你们公安以及医院检测时的检测剂里都有这种成分。”
时鸣跟上他的思路问:“你的意思是,姚老研究的东西和毒品有关?”
秦诗枫接话:“这并不奇怪,姚老本身就是做这个的。”
时鸣也同意:“对,他的司法研究所虽然在深山老林里,但其实很多公安检测都会送到他那里,也是因为这个他的研究所出的鉴定才有法律资质。”
程之逸虽然没回答,可他心底却觉得事情不会有这么简单。姚文家在生死关头也要留下来的东西,不可能只是寻常的研究发现。
秦诗枫见程之逸感兴趣,索性就把鉴定书留下了。时鸣见她要走,也披了件衣服下楼送她,走出小区门口在站台等车的时候,秦诗枫看着时鸣认真地说:“温华我已经开展排查了,这种毒品已经流入了市面,未来一定会是一场恶战,你在风暴的中心,注意安全。需要我,我随时加入。”
秦诗枫严肃的时候就是现在这样,眼神里会蒙上一层寒气,语气也没有了轻松。时鸣笑着拍拍她的肩膀:“你也注意安全,有什么需要沟通的及时互通。我今天还得去单位,没法送你去医院了。”
秦诗枫摇头:“我去看过他了,我现在也要马上回温华。”
“你看过了王骁了?”
“嗯,今天凌晨刚下飞机就去过了,隔着那么厚的玻璃,我说什么他也听不到,我看了看就往你这里赶。”秦诗枫的表情又变成了往日的样子。
时鸣苦笑着:“如果他醒了知道你来看他,还错过了,一定会遗憾。”
“别告诉他我来过。没这必要。”秦诗枫忽然伸出手朝远处驶来的计程车摆手。
上车前,秦诗枫说:“时鸣,如果他醒了,告诉他,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说秦诗枫最愿意看到他平安和幸福。这是比爱和喜欢更盛大的情感。”
这句话散在了摇摇晃晃的软风里,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清醒之后又在有一秒钟的心痛,替王骁痛。不是因为作为兄弟之间的同情,而是情感破碎的遗憾,这种心理,他完全感同身受。
回到家里,程之逸已经换好了衣服,晨晨也醒了拉着他的衣襟,非要演示之前程之逸卖给他的玩具赛车和飞机。对方就站在玄关处,双手插着风衣口袋,歪头看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在他面前展示的喜悦。
时鸣一进来就看到他穿戴整齐,程之逸倒是看出他的闷闷不乐:“怎么了?”
“你等我一会儿,我洗个脸,然后把晨晨送去兴趣班,马上去单位。”时鸣就是这样,进门前一秒还在回想大学时三个人的美好时光,进门后又立马跳回到现实。
程之逸时隔两个月算又回到了天河分局,那晚来接时鸣不算,他是以私人身份来,而今天他又成了那位只要露面都会给邢汇深带来希望的专家。
一进刑警队,温沁彤正坐在邵允琛椅子的扶手上,两个人盯着电脑正在看监控。温沁彤余光看到了进门的人,她顺势拿起邵允琛放在一旁的眼镜,戴好之后认真打量程之逸。
“专家!程专家!”她的声音带着惊喜。
程之逸笑了笑:“是我!你好,温警官!”
温沁彤是一直都很喜欢程之逸这个长相的,俊秀的脸庞轮廓分明,笑的时候带着清冷和疏离,尤其是那双眼睛,像琉璃色的琥珀带着灵韵的微光,又令人沉溺又令人退缩。
她把手放在身上擦了擦,才朝程之逸伸过去:“专家好!”还没说完,时鸣一把握了上来,令温沁彤“讨厌”的声音出现了。
“监控看的怎么样了?”时鸣打断了她的寒暄,“哈喇子都滴鼠标上了。”
温沁彤白了他一眼抽回了手又在身上擦了擦,小声嘀咕:“真小气!”
邵允琛站起来和时鸣说:“时队,专家!监控我们都看得差不多了,有发现,就等你来了。”
时鸣回头看着程之逸:“文玥姐在二楼,是我陪你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