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老师肯定道:“不认识。”
“那最近丁暖有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或者说她和什么人闹过矛盾?”
第56章 乱局11
年轻老师拧着眉心开始回想,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摇头,时鸣正要问下一句。
老师忽然说:“哦,有一天晚自习,大概是两周前,晚二是我的语文自习,我进了教室,丁暖还没回来,我们晚自习中间只间隔五分钟,上厕所拥挤,也可能出现这种赶不回来的情况,我等了她好一会儿,还没有回来,我正要喊人去厕所找她的时候,她忽然跑进了教室,表情惊恐万分,直接关上了门,当时她动作很快,只有我看到她的眼神,显然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吓到了?你没问她吗?”
老师忽然垂下眼眸:“没有,我呵斥了她一句,让她赶快回座位,您可能不知道,晚上他们经常会互相吓唬什么的,我以为又是别的班学生和她开玩笑,所以没在意。”
隔壁的办公室是程之逸和温沁彤正在和董承华的班主任交流,董承华,邱浩霖都是一个班。
“警官,那件事我是知道的,韩小娟成绩很优秀,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他们搅和在一起的。”这位略上年纪的老师,叹了口气,“这个班,不是我不想管,是管不了,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他们从小都被娇生惯养着,我和代课老师们说不得,骂不得,有时候听,有时候故意和我们对着干,我们叫家长,这些祖宗的家长一个比一个范儿大,每次来的不是司机就是公司的保安,这个董承华倒是妈妈会来,但他的妈妈和他差不多年纪,您说,我们怎么管?”
对方像是找到了倾听者,不停地倾倒着苦水。程之逸点点头:“邱浩霖和董承华,他们俩平时是什么样的性格?”
程之逸对于这些“倾诉”,并没有太多感知,温沁彤还在苦着脸和这位老师共情,程之逸已经开始问下一个问题。
“他们俩的性格完全相反,邱浩霖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仗着自己爸爸是领导,随意欺压其他学生,比如他的那个生日,有很多都是不情愿去的,因为去就得给他随份子。”
“随份子?”温沁彤诧异地问,“过个生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生日,随什么份子?”
“警官,这个份子钱五百到两千不等,平时关系好的两千往上,有些受他照顾,恩惠的一千左右,被他拉去冲人气的就是五百。”
“那韩小娟就是第三种了?”程之逸问。
“邱浩霖喜欢韩小娟,这事全校都知道。但是韩小娟学习好,长得漂亮文静,从来不理会他。”邱浩霖同班同学说,“那个生日会,就是他非要拉着人家去,韩小娟害怕他们,所以不得不去。”
温沁彤看着眼前这个,大眼睛咕噜转的男生,笑着问:“那你去了吗?”
“我不去,我和他不对付,我又不怕他,说实话,给他随份子的钱,我拿厕所当手纸都不想给他。”
温沁彤撇撇嘴:“太味儿了,说点正经的,董承华是怎么去的?自愿还是被迫?”
“他?孬种一个,人家不喊他去,他都屁颠屁颠地准备好了钱贴邱浩霖的肥.臀。真不知道,董辉那么有钱,怎么儿子这么孬,这种人往我跟前凑,我的骨头都被他传染着软了,全校除了桑瑞和他真心处朋友,谁看得起他啊!”
温沁彤看了看程之逸,低声问:“专家,这个董承华您有了解过吗?真的是这样?”
程之逸闭了一下眼睛算是肯定的回答,温沁彤疑惑地问:“可他好歹是个富二代,差钱还是差什么,这有点不可思议了。”
坐在对面的学生听到这句话,冷笑着说:“姐姐,您不知道,钱再多,也是纸做的,不是钢筋,支不起软骨头来。”
程之逸觉得这个小孩十分有意思,歪头问:“你多大了?”
“十七。”他一进来就注意到了程之逸,很少见这么好看的人,他凑近问,“警官,您多大了?”
温沁彤立刻眯起眼睛挡了回去:“别贫,正经回答问题。”
“我又是犯人,我们不是在交流吗?”
程之逸笑了:“三十二。”
“可惜了。”
“可惜什么?”
“再年轻几年,我就追你。”
温沁彤瞪大眼睛,诧异地侧首看向程之逸,对方依然温和地笑着:“不用可惜,再年轻几年,我也有心上人。”
少年摊着手:“果然,优秀又好看的人就是南极的陆缘冰,全世界就那么一点儿,冰和水之间,方寸毫厘,失之千里。”
温沁彤在他面前挥着手里的笔:“欸欸欸,别看了,再看,我们队长一会儿过来该揍你了。”
对方指了指隔壁,眼神里带着嫌弃:“您心上人就是那个啊?”
“怎么说话呢?什么叫那个,他是天河最优秀的刑警。”温沁彤虽然说这话也心虚,但她还是知道该和谁一个阵营。
少年挑着眉:“最优秀的警察,往往也就是最优秀的罪犯,看来他的确是个诈骗犯,也是个拐卖犯。”
程之逸想笑,对方挑眉的时候没有时鸣那么自然,是带着故意和张扬,显得有些滑稽,但他明白这就是他的挑逗:“什么意思?”
“骗你的人又骗你的心。”
程之逸身子前倾半分:“你的话都对,但我还是想说,他这些优秀的作案手法,是我教的。”
“我靠!你是,你是他老师?”轮到对方的人惊呼,“这也太……”
“好了,我可以开始问了吗?”程之逸坐直了身子。
少年还没从这样的震惊里回神,但话已经说出去了:“我从不拒绝好看的人,不过,问之前我可不可以也先考考你呢?”
“好。”程之逸微微颔首,他很有兴致接受对方的略带挑衅的考验。
“考考你,我的名字。”
温沁彤白眼他:“喂,我们是警察,不是算卦的,好吧!”
程之逸倒是笑着说:“没关系,我可以试试。”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说,“你刚刚进门时,脚上的球鞋是这个季度Cherry刚出的限定款,目前还没有上架售卖,所以你算是体验官,而这样的体验官无非有两种可能,一是名人效应,能给品牌带来话题预热和推广宣传,二是品牌的合作商,作为礼物赠予,这只是商业上的一种来往方式。
“不管是名人还是品牌方,你开着跑车直接进学校,没有哪个名人敢这么张扬。又或者是名人转赠给你,那更不可能,你不具备经商的条件,给名人带不来利益,又或者名人可以赠予你的父母,那你的父母在天河也不算无名之辈。他们冲着你父母来,说明你父母经营的企业或者公司对他们品牌有益。
“天河市能让Cherry积极合作,抛出橄榄枝的商场并不太多。我有幸逛过最大的Cherry专柜,就在东澳。东澳还有一个全省独有的品牌专柜,就是你腕上的这块手表,Richard Mille,你的这一款应该也是上市不久,价值在六位数以上,富二代的学生我见过,能把这种手表戴出来显摆几乎没有,这说明你的父母很疼爱你,而且这种手表在你们家算不上什么珍贵的传家宝,因为不是真金白银买的,所以你戴与不戴都无所谓,你和东澳千丝万缕的联系,全写在身上,东澳背后的男人叫江思修,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江因,小儿子江为。”
江为听他说完,震惊的情绪已经过去了,他看着程之逸一张一翕的薄唇,心里翻涌着说不出的感觉,他能瞧得上的东西很少,被他放在眼里的人更少了。他撑着下颌,眼神荡漾着钦佩,就这样盯着程之逸看了好久,他才说:“你问吧!”
温沁彤吃惊地说:“真猜对了?你叫江因还是江为?”
“江为,这还用问吗?我这么年轻。”他冲着温沁彤挑眉得意。
程之逸笑着说:“推理总会带着百分之一的正确性和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以及百分之九十八的错误性,我只是碰巧猜对了而已。”
“一见钟情也带着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是碰巧遇上了而已。”
温沁彤冲他翻着白眼,十分庆幸自己在程之逸身边,不然这臭小子还不知道要说什么浑话。
“桑瑞,是谁?”程之逸问。
对方舒展开双臂,抱着后脑勺,停顿半天才说:“要不是你问,我还真不打算说。这个桑瑞就是一个书呆子,只知道读书,不知道生活。哦不对,除了读书,就是和董承华形影不离,可惜董承华在忙着混社会呢!”
温沁彤记录着:“那他们俩应该是两个世界的人啊,怎么会形影不离呢?”
“两个世界的人形影不离才有趣啊,一个世界的人,周遭都是再不能熟悉的事物,有什么意思。姐姐,你不懂交际不可怕,不懂人生才可怕。”
温沁彤真想把自己二十五年里所有的脏话用在这个人身上。
好在对方太懂得“识时务”了,看到温沁彤眼神一变,马上认真地解释:“他们俩初中就认识,那时候董承华的家庭还比较健全,桑瑞的母亲要做手术,急需用钱的时候,董承华偷了董辉的几万块钱拿给桑瑞,后来董辉知道之后,差点把儿子打个半死,也是这件事之后,桑瑞不管董承华变成什么样子都跟着他。”
“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程之逸问他。
只要是他开口,少年都流露着喜悦,他回答:“自然是因为我和他们也是一个中学啊,还因为我除了不读书,什么都关心,我不想要知识,只想要讯息,这个时代,讯息意味着一切。不然,今天坐在你面前的也不会是我,对于你掌握不到想要的真相,对于我,错过了我的心上人,都很可惜。”
“那桑瑞在哪个班?”程之逸没理会他的胡言乱语。
“和丁暖同班,都是八中的精英。不过他半个月前,已经退学了,可惜了,明年就要高考了,他这种人唯一出人头地的机会。”
“退学?”程之逸和温沁彤同时惊问。
“对,说是生病了,但不让人去探望,除非是什么传染病,或者见不得人的病,不然我不理解这个举动。”对方彻底靠在椅子上,眼神里的确带着惋惜。
程之逸直接打给了时鸣,把桑瑞的情况告知:“鸣,重点问一下他的老师,退学的具体原因。”
挂了电话,对面的人酸溜溜地学着:“鸣,叫的可真腻啊!从小到大,我觉得叫单字的人都很二,谁要这么叫我,我回头就一个勾拳,叫单字可以叫的这么动听的,你是第一个。”
温沁彤咳嗽者:“我说小兄弟,差不多得了,程专家的迷妹迷弟排队都能排到南极,你自觉举着牌儿按顺序站好,好吧!”
江为站起来,朝程之逸伸手:“江为,如果您愿意,可以喊我为。”
程之逸依然坐着没动,对方的手一直停在半空,僵持了很久,久到温沁彤都觉得这小子的胳膊都在抖了,程之逸还是没有任何表示,温沁彤刚要解释。
程之逸忽然解下自己西装领口的银叶胸针,推到江为的面前,温和地说:“我不喜欢和不熟的人接触,这个算代替我的握手了。”他一贯用很暖的语气说很冷的话。
江为眼神里飞闪过失望,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起来。他立刻闻到了这枚胸针上清冽的香,低头轻嗅。
温沁彤:“咦,你不至于吧,才第一面。”
“姐姐又不懂了,心动这种东西,就是视觉上的性行为,快感只有看到的那一瞬间才有。”江为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程之逸。
温沁彤站起来收拾东西和程之逸说:“我去外面等您,再待下去我真的要吐了。”
程之逸站起身来,看着这个奇怪的少年,温和地说:“这世界上有比快.感更刺激的事情,有比黄金更保值的东西。”
“什么?”
“读书和青春。”程之逸冲着他微笑,“谢谢你的配合。”
程之逸转身离开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夕阳的余晖正好打在他的背影上,像天际栽种的满园花色,就这样悄然绽放。
时鸣完成询问之后,已经到了傍晚,他开车带着俩人找饭店,温沁彤早已饿扁肚子,瘫在后座,呢喃着:“真累啊,外勤果然比内勤累多了,我以后还是申请干内勤吧!”
时鸣笑她:“是你非要跟着程专家到处跑,怎么他对你没吸引力了?”
“程专家,谁见谁爱,我排队好好的都能被人插队,不想再排了。”温沁彤抱怨着。
程之逸一直望着窗外,打岔道:“桑瑞的事问的怎么样?”
“的确有些奇怪,据他的老师说,他平时很少生病,居然要退学,可学校要他拿出医院证明的时候,他也拿不出来,坚持要退,学校一开始没批准,后来他直接消失不来上学了,他是二中重点培养的人才,明年很可能一流高校的大学生,班主任想去和他母亲谈谈,却发现离开之后,桑瑞一家都搬走了,不在原来的住址。”
“所以是没有人知道桑瑞现在在哪里?”程之逸觉得有些奇怪。
“对。”时鸣也附和,“程老师,虽然今天主要来问丁暖,还有之前韩小娟的事,但我发现这个桑瑞绕不开,他的身份是丁暖的同班同学,也是董承华最好的朋友。这两件事虽然没有必然的联系,但桑瑞好像在两个群体之间都有交集。”
“监控和昨晚在寒山公园的人需要进一步排查,邱浩霖,还有百罗会所的案子都需要你腾出手来认真地查,如果你没有时间,桑瑞和邱浩霖这条线我可以关注。”程之逸主动去覆着时鸣放在车挡上的手。
“好,万事小心。”时鸣说完,后座已经传来了韵律的呼吸声,温沁彤睡着了。
时鸣余光收回来,一眼就看到程之逸的胸针不见了,他问:“胸针呢?落学校了吗?”
程之逸摇头:“送人了,刚刚那个男孩很配合。”
时鸣嘴角略微弯下,没再说话了,两个人相处久了,很多细节都太致命了。
他知道程之逸的习惯,这么多年他贴身的东西很少,只有每天换着戴的胸针,以及时鸣送的那条手链。
这点和时鸣完全相反,什么东西在他眼前就是有,扔了丢了,也没什么可惜,不会把这些物什当成符号。
可程之逸贴身的东西就代表着他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