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时鸣的低气压,程之逸笑着说:“你多大了,还吃这种醋?”
“嗯?”程之逸又轻哼了一声,询问对方,见身边的人一言不发,又开口解释:“我不知道你介意这个,如果这个举动真的让你不舒服了,我可以道歉,也可以和他解释清楚,把东西拿回来。”
“开玩笑,那我成什么了?”时鸣说完,也才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无理取闹。
程之逸哄着他:“那你说一个可以让你满意的办法,我听你的。”
时鸣用力地挂着档,一脚踩到油门底,强大的惯性把温沁彤甩到主驾到椅背上,她吃痛一声揉着额头:“队长,你……”她睁开眼睛从后视镜看到时鸣的眼神,顿时闭嘴了。
车内气压越来越低,好在严宋很识趣地打来了电话:“头儿,丁暖的父母和朋友都已经送走了。”
“问完了?”
“对,但收获不大。不过,廷策这边看着监控的时候,丁暖的朋友认出来一个背影,说好像哪里见过,很眼熟,但她就是想不起来,我只好让她回去想了。”
第57章 乱局12
时鸣挂了电话,从后视镜看着温沁彤问:“回家还是跟我去单位?”
她眼里立刻闪着光问:“可以回家?”
“当然可以,阿姨前几天就在问彤彤好久没回家了。”时鸣打着方向盘,绕上了高架桥,显然不是回分局的路。
温沁彤一看紧张了:“我回单位,回单位!”不能回家,这是她唯一和父母保持和平状态的方法。
时鸣继续在高架上开着车,温沁彤急了:“喂,你不能这么对我!我……”
“他要送我回家。”程之逸温声说完,温沁彤立刻安静了下来。
察觉到时鸣还在生气,温沁彤慢慢地凑到主驾的椅背上开始解释:“那个小孩儿真挺有趣的,挖了不少有用的东西,最起码桑瑞这个点我们都忽略了,虽然张扬一点,但性格开朗,我也很喜欢,程专家……”
程之逸带着原谅的笑容扭头看着窗外,不想再听。温沁彤这才反应过来:“不是,不是,是我喜欢,不是我也喜欢。”
程之逸自然知道时鸣生气的不是喜不喜欢一个小孩子,是他“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心理失衡,他追了他一年,在大洋彼岸无望地爱了他六年,回到天河又开始你追我逃的戏码,而这些居然被一个刚见一面的人轻易的得到,得到他的青睐,得到他把贴身胸针赠予。
这件事很小,但对于时鸣这种细节控来说,是天大的事。
程之逸当然知道,他想和他好好解释,奈何温沁彤这句“我也很喜欢”,彻底断送了机会。
温沁彤像踩到了地雷,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子慢慢坐回去,不敢再说话。
到了楼下,程之逸还是坐着不动。时鸣问:“要和我去加班吗?”
程之逸望着他温柔地说:“你上了儿童锁,我打不开。”
时鸣只能自己下车去给他开门,程之逸关上车门,还没等时鸣退步,他抬手搭上他的肩膀,微微靠前吻住了时鸣红润的软唇,是认真的亲吻,或者说是道歉。
那一年,是他最糟糕的一年,这六年,又是承载他无望的六年,程之逸觉得时鸣应该明白,心门敞开之后,那溢出的光都只为他一个人闪耀。换句话说,他不只把他刻在心上,也刻进了生命里。
时鸣勾了勾嘴角,伸手搂着他的腰,接受了这个示好。随后习惯性地蹭到对方的脖颈,发狠地厮磨吮.吸,程之逸察觉到疼低哼一声,时鸣才错开了唇。
程之逸皮肤白,小区路灯下,脖颈上的红印慢慢浮肿,甚至有些要破皮的感觉,他笑着问:“这就是能令你满意的办法?”
“嗯。”
“幼稚!”他蜷起手指,直接用指尖的锋利划破了那层似破非破的红痕,殷红的血瞬间沁了出来。
时鸣从惊神里抓住他的手腕:“你干什么?”
“淤痕过几天就消失了,这样的伤痕消失不了,没关系,我说了,你想个令你满意的办法,我都听你的。”
月色下清冷的白里流淌着暗色的红。
从心底不在意这个世界的一切,包括自己,这就是程之逸,可他在意时鸣,今晚时鸣生气,刚刚那个举动,是他又在“惩罚”自己。时鸣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说不出的心酸。
他很想救这个人,从自缚的茧房里拯救出来,让他去感知这个世界的温度,而不是只通过自己去和世界沟通。
或许,唯一的办法就是解开一直横亘在程之逸心里的结——Mistral。
等时鸣和温沁彤回到队里的时候,技术组的人也在,温沁彤立刻跑过去问:“怎么样,鉴定出来了吗?”她知道他们在鉴定那三组足迹。
时鸣站在这一群人身后,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对比图,何刚指着说:“这一组,是丁暖的。另外两组,分别是俩个年龄段的两个人。这组,”他指着足迹较宽的图像说,“后跟重力面有明显的踏痕,足弓弹性弱,可以看出是中年男性,且体型较壮,而另一组足迹,落足和起足都略显不足,但足弓弹性强,这个人应该是瘦弱的青少年,他的步幅小,倒不是刻意伪装,本身就是这样。”
“能看得出来足迹形成的先后吗?”时鸣问。
“丁暖在前,成年男性在后,最后这组的足迹明显压在前两个人的足迹之上。从足迹遗留特征来看,应该是同一时间段留下的,因为昨晚下雨了,所以被雨水冲刷破坏是特征基本一致,这一点可以确定。”何刚指着成年人的足迹说,“这个鞋底花纹并不难找,可以试着排查一下。”
时鸣拍拍一旁的邵允琛:“找个实习生和你一起去,我们得抓紧,我真怕又和夏天那会儿,连环发案。”
邵允琛自然明白他的担心,点点头坐在了何刚身边。
时鸣走到自己的工位,严宋拿着材料汇报:“丁暖的父母和朋友都说她从不与人结怨,而且在二中学习成绩好,很受欢迎。所以,我也更倾向于是对方随机作案。”
陈廷策接话:“那随机就是为了咬死她,身上什么都没有损失?”
“有,有损失!”门口传来一声高亢干练的女声,时鸣立刻抬头看向了门口。
耿文玥拿着报告给时鸣:“我们今天初步检验的结果是错的,丁暖的致命伤不是颈动脉的咬痕,是心脏骤停。”
“没有外力攻击?心脏骤停?”时鸣问。
耿文玥把报告放在他桌上摇头:“她的心肌中夹杂着很多红玫瑰色的血斑,这是心脏瞬间出血过多的表现,当人处于极度惊恐状态时,肾上腺会突然释放出大量的儿茶酚胺,促使心跳突然加快,心肌代谢的耗氧量急剧增加。过快的血液循环就像海啸,心脏承受不了这样的负荷,心肌纤维会瞬间撕裂出现这种血斑,使得心跳骤停。所以丁暖是死于惊吓。”
温沁彤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她,她是被吓死的。”
“对,很难想象,不过她瞳孔放大的程度也可以证明这一点。的确是被吓死的,生前应该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时鸣坐着立刻想到了今天和丁暖班主任询问时的话。
“她忽然跑回教室,表情惊恐万分。”
“当时她动作很快,只有我看到她的眼神,显然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时鸣问耿文玥:“这种吓死的概率大不大?”
“自然是不大,人恐惧其实是一种极度化的状态,但这种情绪很寻常,我们也经常会被吓到,某一瞬间释放的肾上腺素并不足以导致猝死。”耿文玥指着报告里的儿茶酚肽,“这个瞬间过量,才是致命原因,但短时间内达到这么高的指标,很不寻常。”
“那如果,她最近正处于一个恐惧的状态呢?”时鸣问出了心底的想法。
耿文玥想了想:“如果她长期处于恐惧的状态,平时可能正常的交谈她都会害怕,所以有这个可能被瞬间吓死。”
严宋问:“头儿,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时鸣解释:“她最近应该见过很恐怖的东西,所以才会处在一个随时紧张的状态里,昨晚独身在巷子里,甚至随时跑出来的野猫都能吓到她。”
“可是她脖子上的咬痕怎么回事?”
“我刚要说,丁暖全身只有那一处伤口,失血量却超过总量的20%。这显然是失血过多的表现。”耿文玥把尸检报告翻页。
“真,真的是吸血鬼啊!”温沁彤想到白天程之逸那句话——或许凶手的目的就是通过咬人才能实现呢?
时鸣没再接话,但他已经有了想法,丁暖这样被惊吓的状态,显然和学校里的人和事有关。
程之逸在电话那头听完时鸣所有的分析后说:“我知道了,桑瑞和董承华这条线我来跟,你别放下百罗和蜜蜂场的线索。”
“万事小心。”
时鸣挂掉电话握着手机,窗玻璃透着夜色反照着他凝重的表情,忽然张盼打来电话:“头儿,董承华消失一整天了。”
第58章 乱局13
雨后的房屋里升腾着霉味夹杂着腐烂的恶臭,像长绳般紧紧地缠着床上平静的少年,令他窒息又绝望。
董承华从厨房走出来,端着热气腾腾的面,放在餐桌上,嗡声说:“过来吃吧!”
床上的人依然保持着抱膝的姿势,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不停闪烁的路灯。董承华从桌上抽出抽纸,不声不响地坐在床边,抬手替对方擦着脸色的洞溢出来的脓水。
桑瑞皱着眉头躲开了:“别碰,恶心。”
露在室内温暖的灯光下,这张脸不是人的脸。皮肤开裂像腊一样脱落,在侧脸的血肉之上有个幽黑的窟窿,里面不停地渗着黄色的脓水,时不时夹着些许猩红。
桑瑞往床的角落缩着,躲回了属于自己的黑暗里。他拿起一边的纸巾自己清理着脓水,这只手的手背也已经腐烂,手背上的皮肉烂得像果冻,虽然没有流血化脓,但一直黏腻在人的肌肤上,只要一用力就会拉成粘稠状的白丝。
董承华故作轻松地“嘿”了一声:“别躲了,我又不嫌弃你。”
看到桑瑞又要裹纱布,他连忙阻止道:“别,你干什么?医生都说了不能用纱布,不然烂得更快。”
桑瑞推开他,自顾自地缠着白纱:“不缠起来,一会儿吃面会掉在碗里的。”
董承华喉结上下滚动,他攥紧拳头不让自己哭出来,从出事到现在桑瑞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平静,每天除了看书,就是看着窗外。
俩人坐在餐桌上,桑瑞看到董承华煮给自己的长寿面,面条上盖着两个煎蛋,油菜并排着,桑瑞笑了。
董承华觉得有些恍惚,他也跟着笑:“希望将来你重返学校之后,依然是学霸,大学霸生日快乐。”
“谢谢。”桑瑞低头吃面的时候,脸上的脓水还在流着,董承华就坐在他的旁边,分不清那到底是脓水还是泪水,心底带着难以言说的绝望安静地陪着他。
他的好朋友病了,忽然间开始全身腐烂,那些被衣物遮掩的身体下,是像鳄鱼一般绿褐色的鳞片,等这些鳞片退掉之后,就是腐烂的血肉。
不知道原因,找不到治疗的办法。就这样每天躲在镇上的这间楼房里,难见天日。
房屋里只有桑瑞吃面的声音,刺激着董承华的神经。他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后,和桑瑞说:“丁暖死了。”
说完,桑瑞浑身一颤,咀嚼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这些反应都落在董承华眼里:“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
“哦,怎么死的?”桑瑞恢复了正常,继续吃着面。
“被人咬死的。”
“那,那还挺可惜,”桑瑞的话还没说完,董承华忽然问,“昨晚,你在哪里?给你送晚饭的叔叔说你不在家。”
因为董承华和桑瑞的关系,他怕学生跟着自己找到桑瑞,所以几乎不怎么来看他。每天都是花钱雇人来照顾他。
“我,我可能在厕所,没听到敲门声。”
“你真的在家吗?”董承华虽然心有不忍,但还是问了一遍确认。
“嗯,在家。”
董承华笑着说:“好,我信你。”说完,他又找着话题说,“这几天董辉不知道发什么疯非要送我去国外留学,我拒绝了。”
“为什么?”
董承华本来想说,因为桑瑞这样不太放心,但又怕对方敏感,所以改口说:“我和他的帐还没算清,我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