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夹了个开花小香肠吃。
被巫月婷冷冷看了一眼。
他还是咬了一口,结合刚刚巫月婷的话,小声问:“我之前是不是总欺负你?”
“你还知道你欺负我啊。”
巫月婷冷笑,“生了五个闺女,终于有了个儿子,你就是他们的面子。恨不得宠到天上去,给你惯得鼻孔朝天,路边见个狗都得过去踢一脚。结果养了十八年发现养错了,我都能想象到他们的心痛。”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但马上更生气了,又骂巫澄,“但你欺负我这么多年,还有脸问我!”
巫澄垂头不说话。
宋泊简解释:“他不记得之前的事了。”
巫月婷盯了巫澄好一会儿,盯得他都慌了,才冷静开口:“真把脑子摔傻了?”
面前是被这具身体欺负很多年的姐姐,和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相处很多年很了解对方。巫澄总觉得自己无处遁形,面对这种质问,只慌张点头。
“活该。”
巫月婷骂,“那对奇葩爹妈天天在你面前说幼清墓他们参与挖掘了,把你脑子都说坏了,总想着去挖出宝藏来。我劝你不要去你还要弹弓崩我,现在真的去挖,把脑子摔坏了,舒坦了吧?”
宋泊简一开始见到巫澄,就是在昏暗的地下室,少年身上还浑身是伤。有这样的第一面,巫澄在他心里就是小可怜。他确实知道网上很多人说巫澄的摔伤是因为去掘南初幼清墓,但从来没信过。
现在听巫月婷这么说,心念一动,他看了眼巫澄,问:“真的是去盗墓才摔倒的?”
巫月婷翻白眼:“是啊,当时还报警了呢,也就是他还没翻过去就摔晕进医院了,但凡真翻进去,直接就因为破坏文物被请去喝茶。”
“神经病啊,都说了一整个金沙县都是因为那个墓发展起来的,整个县没几个文化人,也都把那个墓当眼睛珠子护着。你非得去挖,是脑子有坑吗?也就是重男轻女的爹妈给你惯得恨不得上天,三观不正还引以为傲,真当自己无所不能啊?”
巫澄埋头不说话,在脑子里很努力回忆刚醒来时发生的事情。
自己醒来时就在医院了,后来是被带到村子里才挨了打。所以自己醒来之前受的伤,是因为对方想去挖自己的墓?
但是对方受伤后醒来的是自己。而在受伤这段时间,巫守财夫妇发现孩子抱错了,打电话给爸爸妈妈,爸爸妈妈在来的路上去世,而宋泊简代替他们找到自己。
阴差阳错。
巫澄咽下嘴里的小香肠,遮住眼底莫名情绪。
对面挨骂的人垂头不说话,另一个人却认真看着对方。
烟雾萦绕说不清具体神情,只能察觉出掩饰不住的关心担忧。
巫月婷认真涮菜吃饭,絮絮说着巫澄没失忆前对自己做的恶行。越说越生气,恨不得把巫澄整个片了下锅里。
但抬头一看,记忆里仗着自己是个男孩备受宠爱就为所欲为的人现在蔫哒哒的缩成了个小蘑菇,还在小口小口咬着那个开花小香肠。
要是之前,早就和自己对着吵起来要动手打人了。而现在,看上去居然有几分可怜的样子。
巫月婷倒也不会可怜他,又捞了羊肉卷继续吃。
没想到羊肉卷里居然裹着个胡椒,她一时不察,被呛到了。
对面蔫哒哒的小蘑菇飞快仰头给她倒水。
看她好一会儿了,又拿着已经空了的水壶去找老板倒开水。
背影有几分逃避的味道,但挺得很直,和老板说话时态度温和礼貌,甚至还微微颔首说麻烦了。
巫月婷看着这个背影好一会儿失神,心情复杂,最后喃喃感慨:“跟变了个人一样。”
对面宋泊简也在回头看少年背影,想到刚刚巫月婷口中的巫澄,声音很低:“对啊。变了个人。”
第88章
拿着开水再回来, 巫月婷没再骂他了,甚至也没怎么说话,三个人沉默着吃完了饭。
吃完饭巫澄自告奋勇去结账, 但结完账后巫月婷还是把钱A给了他。
巫澄觉得她是女孩子本来就没吃多少, 不愿意收。
巫月婷懒得和他掰扯,警告:“你不需要补偿我什么,因为我根本不会原谅你, 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以后再见面,我们还是陌生人。”
巫澄默了一下,说:“好。”
巫月婷推上自己的小推车,把刚刚放到小推车里暂存的、被弄脏的玫瑰花束拿出来,很自然的塞给两个人。
看宋泊简态度自然把巫澄怀里的花也接过去抱着, 想了想也警告他:“你也一样, 如果你真想不开去找巫守财, 千万不要提起我。”
宋泊简摇头:“不会的。”
巫月婷这才推着自己的小推车,走到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排队上了回学校的公交车。
巫澄和宋泊简两个人抱着脏兮兮的被压扁的玫瑰花,顺着马路接着往前走,去地铁站坐地铁。
地铁站还有不少人, 两个人挤了好久才坐上回家的地铁。
等到家时已经是九点多了。
游乐场没去成活动也没参加,倒是得到了九朵玫瑰。
巫澄认真把包花的蕾丝带和牛皮纸拆下来, 把九朵玫瑰花摆在桌子上,问宋泊简:“怎么办?”
租来的小房子没有花瓶, 宋泊简把冰箱里喝到一半的牛奶倒掉, 把瓶子剪开装了水,又把花插进去。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 无声盯着桌子牛奶瓶子里的玫瑰花。
也不知道是谁先叹了口气,剩下的那个也跟着叹气。两个人一声接一声的叹气,到最后也不知道在叹什么。
于是短暂的沉默后,两个人都开始笑。
自己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就这么笑了一会儿,又贴着肩膀偎在一起。
巫澄小声:“今天好神奇。”
他之前惴惴不安过,怀疑巫月婷会是不定时炸弹,但没想到炸开的方式是这样的。
不过确实也怪不得巫月婷,反而今天是自己撞翻了她的摊子,是自己的不对。
宋泊简跟着感慨:“对啊,好神奇。”
话音滑落,巫澄不再说话,客厅回归安静。
巫澄歪在宋泊简肩膀好一会儿,轻轻开口:“哥哥,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今天遇到巫月婷了,也和他想的一样,巫月婷说了很多之前的事情。自己没办法解释自己的不记得,也没办法解释自己性情大变。如果宋泊简一直不怀疑也就算了,可他都看了那本书,大概早就猜到了。再加上今天巫月婷说的话,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他不在意巫月婷原不原谅他,因为巫月婷不会原谅的那个人也不是他。他只在意宋泊简。
可他听到宋泊简的声音:“上次的雨衣,是借给她了吗?”
巫澄愣一下,说:“嗯。”
“我把雨衣拿出来才发现是她,她不愿意要,是班长拿给她她才披上的。”
宋泊简半是安慰半是鼓励的拍拍他。
巫澄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又问:“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宋泊简看他。
其实没什么想问的。
他之前从没想过会有这种可能,只当少年听不懂别人说话也不会说话、不认字甚至不知道生活中大部分常识是摔伤之后的脑外伤,即使后来确定不是脑外伤也没有心理问题,也只当是后遗症。
可一旦起疑,每一处都指向这个匪夷所思的可能。
不认识千年后的文字,听不懂千年后的语言,没有他人的记忆,也没办法很快适应现在的生活。平时乖乖软软没什么情绪,唯二两次情绪失控,第一次是看到幼清墓的墓志铭,第二次就是写自己名字时写了个幼字。
那或许,他本来就是不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而是误打误撞来到这里的某个小皇子。
已经知道了。
巫月婷今天说了什么都不重要,因为他知道巫月婷口中那个人不是现在这个人,所以此刻也没什么需要问的。
但少年好像很想让他问一问的样子。
宋泊简沉吟许久,问:“你有小青梅吗?”
因他短暂沉默生出的紧张情绪一扫而空,巫澄蹙眉,不可置信:“什么?”
宋泊简重复,并把问题补充得很详细:“你有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吗?”
巫澄眉头越蹙越紧,甚至想学巫月婷翻白眼。他盯了一会儿宋泊简,把鼻子翘老高:“有啊。”
在书里看过一遍,又听宋泊简讲过一遍,现在说得非常熟练:“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陪我读书看我吃药,对我特别好。”
宋泊简闷笑,故作酸溜溜:“那小青梅叫什么?”
巫澄想了想书里说自己小青梅叫什么,理直气壮:“小霜。”
宋泊简阴阳怪气:“小霜。”
巫澄忍不住笑,问:“谁的醋缸倒了,现在空气里都是醋的味道。”
“我的醋缸倒了。”
宋泊简假装生气,推开肩膀上的人,说,“找你的小霜去吧。”
“不要!”
巫澄抱着他的脖子,整个人缠上去。
他凶巴巴:“你不是也有小青梅吗?就不许我有了?”
明明谁都没有所谓小青梅,现在还是拌嘴。
宋泊简问:“谁先有的啊?”
可自己压根就没有啊!还不是宋泊简先骗自己说有小青梅的?
巫澄:“谁让你看那种书的啊?!没有一点史料证明,都是假的。”
“你不是也看了?看都看了还要问我。”
“要不是你看我才不会看那种书呢。”
两个人幼稚的拌嘴。
都坐在沙发上,巫澄半坐在宋泊简腿上圈住他的脖子,树懒一样缠住宋泊简。但宋泊简一直在往另一边挪,巫澄眼看就要从他身上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