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看了好几页,都是图画加上放大的礼器,巫澄不知道男人为什么要看这个,只是一直看着图片和不认识的字,有些疲倦。
又一页翻过去,他恹恹抬眼看过去。
目光触到那张照片,骤然精神起来。
照片上是一张地图,上面分布着九鼎。巫澄看到一个熟悉的字。
“周”
好像惊雷在脑海中炸开,巫澄不受控制的吞咽口水,他飞快扫过整页纸。
宋泊简依旧是看过整页内容,偏头用眼神询问巫澄看完了没有。但这一次没对上巫澄的目光,发现他还在低头看书,不停的眨着眼。
这一页纸上的大部分字还是不认识,巫澄捏紧拳头,仰头看宋泊简。
发现宋泊简正在看自己,眼神带着询问好奇,又突然有些心虚。他低头抚上书页,示意宋泊简翻书。
这一页被翻过去。
之后还是巫澄知道的历史。
武王伐纣建周,后周朝覆灭,春秋战乱诸侯争霸……
图画没有着重写历史,更重视写祭祀礼器,和日常的各种器具。
但每张图画的变化,都是朝代的更迭。
周朝八百年,在这本书上不过五页纸。
而后面还没看到的内容,还有那么那么厚。
巫澄不自觉咬着下唇,内心有些说不出的焦灼。
书页一张张翻过去,巫澄的血肉好像也被切成一片片,随着书页的翻动翻来覆去不得安生。
他呼吸越来越浅。在看到前朝内容后,眼前都开始发昏,方块字好像沸水里上上下下的豆子,片刻不得闲。
会有南初吗?
是这一页,还是下一页?
一切概念都消失殆尽,巫澄好像回到看到自己墓志的那一刻,屏住呼吸,只看着宋泊简翻书的手。
但宋泊简没有翻。
手机在沙发上不停震动着,他把书放在一边,拿起手机接电话。
巫澄看着沙发上的书,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把书放到自己膝盖上,颤抖着手翻过去。
这一页还是前朝。
又一页……
没有南初。
是瓷器烧制和布帛绸绫的图片。
巫澄怔怔看着这两张图片好一会儿,茫然不知所措。
有自己的墓志,自己存在,南初也存在。
但这本书没有南初……
周朝八百年,留下也不过只言片语。可能南初太小,甚至不值得被提及。
巫澄不死心又往后翻,可一连翻了十几页,都没翻到有关南初的只言片语——也可能是有,但他不认字,看不出来。
这时候的图片上已经开始有字画碑帖了。
巫澄仔细看了看,发现自己还能看懂一些。
他接着往后翻。图片上的东西越来越华丽,字画工笔越发精妙绝伦,但也越来越陌生。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翻了多少页,更不知道这些书页在时光的长河里是多少年岁,只是哗啦啦的翻过去,仿佛置身河岸,听到溪水昼夜不停的流逝。
宋泊简打完电话回来,发现沙发上少年抱着书,白皙手指捻着书页,一页页翻过去。
少年不认字,就只是翻开一页,看清上面的配图,就马上翻过去再看下一页的配图,走马观花似的。但心情并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有点沮丧。
宋泊简站在书柜边,看巫澄唰唰唰把书翻到最后一页,仿佛进入山洞却依旧没找到宝藏的小孩似的,把书合上放在一边,闷闷低头。
下午烧成橘色的太阳从阳台照进来,把自己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打在少年身上。
往前走一步,影子就落到沙发后面的背靠上,少年整个人都露在光里,脸上像披了层金箔,闪闪透亮。
怎么看书还能生闷气?
宋泊简走过去,捡起少年刚刚放下的书,重新翻开。
看到宋泊简回来,巫澄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看着他坐下,拿起书翻开。
这本书应该很多内容。但巫澄没找到南初,现在也不想看了。
他别过头,试图用这种方式告诉宋泊简,自己这次不跟他一起看了。
但手还是被拉着晃动。
巫澄没办法的看向宋泊简。
对方指着第一页那种熟悉又不一样的礼器,对自己微微偏头,目光带着询问。
他问:“去看?”
巫澄在脑海里把这两个读音过了好几遍,才意识到宋泊简在说什么。
去看?看什么?这些东西吗?能看到?
很多问题在脑海里一一闪过,但他只是看着宋泊简,点头。
宋泊简看他点头,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同时告诉巫澄:“明天。”
第23章
晚上吃完饭,巫澄跟着宋泊简下楼丢垃圾。
再回来发现奶奶在客厅的书柜前,带着老花镜看书。
宋泊简和奶奶说话时,巫澄站在那巨大的书柜前,目光缓缓扫过每一本书,试图找出自己能认得的。
书海浩渺,他看得眼睛都花了也没找到一本自己能认全的名字。
倒是时不时听到宋泊简和老人说话,说什么“我……他,明天……”
他忍不住竖起耳朵认真听。
当然依旧只能听个朦朦胧胧,半猜半想的觉得可能是在说明天带自己看那个礼器的事。
那些礼器当然是祭祀用的,可现在日子照旧过着,看上去也不像什么节日,难道是老人觉得看礼器不合适?
巫澄倒也没有一定要看,但毕竟是古物,如果有可能,他还是想多了解一些。
=
年初,考古研究院联合国内各大博物馆想推出个历史人文相关的节目,借上互联网的东风宣传传统文化。
但参演嘉宾找来找去,没在娱乐圈里找到合适的。
既要有实力有口碑保证不拉低节目水平,又要对传统文化有所了解不至于上了节目只能当背景板,最好还要有很多粉丝保证节目有话题度能吸引更多人来看。
这么一茬茬筛过去,一时半会儿居然找不到什么嘉宾。
最后不知道谁拍脑袋一想,宋泊简今年高考结束有空闲时间,可以来参加节目。
有实力有口碑路人盘广,父母又是考古研究所工作人员,家学渊源摆在这里,和这个节目百分百适配。
领导和宋家父母这么一磨,宋家父母很干脆就把宋泊简卖了。
宋泊简当时觉得录个节目也无所谓,如果需要也可以试试,就答应了。
后来父母去世,他没什么心情想其他事情,本想和领导发消息说不去了。临了发现网上流言蜚语,就把推拒的话改为带巫澄一起去,和制作人再三保证自己会带着巫澄保证节目拍摄进度后,对方很快就处理好后续问题。
刚刚对方告诉宋泊简,明天去博物馆时,可以抽时间去拍个先导片。
如果真的要去录节目,十二期的节目录制下来起码要半个月,宋泊简担心奶奶,询问要不要给她请个住家保姆。
奶奶摆手拒绝:“我不爱让外人来家里闹我,不自在。”
“我担心您自己……”
“我没事,自己住了那么多年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奶奶的老花镜在灯光照耀下反着光,语气平淡说道,“倒是你,他都不会说话,你带一个小哑巴干嘛去。”
宋泊简:“节目录一天,为人处世品行一览无余,这是最简单的澄清方式。”
奶奶不太知道年轻人的事,不解:“我们过自己的日子,干嘛管别人怎么说?”
“他不可能永远都在家里,万一以后知道了,心里一定不好受。”
宋泊简看书柜前那个仰头找书的少年,接着说,“而且我不想别人这么想他。”
宋奶奶想到这段时间少年在家里的表现,不声不响像个隐形人,但确实乖巧懂事,跟个年画娃娃似的。
她说:“他个小哑巴,上节目也没办法和别人说什么,不更惹人误会。”
宋泊简耐心解释:“他不是哑巴,会说话。”
奶奶不信,看了眼还在书柜前看书的人。
宋泊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巫澄,知道奶奶不信,无奈:“他真的会说话。”
巫澄会说话,但他只在宋泊简面前说话。
就像写字不好看他会和自己生闷气一样,如果说话说错,他也会和自己生闷气 。
好像表现自己是非常危险的事情,稍微不谨慎就会万劫不复,所以只有在非常信任的人面前才能开口。巫澄能看出老人对自己的复杂感情,在判断对方对自己没有百分百的包容之后,警惕的不在老人面前展现自己。
现在竖着耳朵,听到他们在说自己,默默猜了猜“哑巴”这两个字代表什么。
这件事不是很难。大概是不带什么贬义并且能评价自己的话。可能说自己不会说话或不认字?
男人应该是在帮自己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