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迭:“我感觉那尊神像刚才看了我一眼,但又检查不出有什么问题。”
秦观潮眯起眼打量着被村民抬着前行的神像,片刻后也摇摇头:“确实,好像只有你留下的羽嘉气息,没有任何活物的味道,应该就是尊普通神像。”
罗净檀注意到了两人的对话,便在旁边三言两语地介绍这尊神像的故事:“这尊神像的俗家名为李摩门,根据《远通纪事》中的记载,一千多年前容省一带水患四起,李摩门领命治水大成,拯救了成千上万的百姓,后来成了深受百姓敬仰的父母官。《东仙传记》中也有李摩门的相关记载,不过那毕竟是神话题材,里面写了李摩门后来位列仙班,成了守护容省的神,容省也有不少纪念李摩门的祠。”
李摩门属于比较具有地方特色的神,在此之前温迭没听说过他的名号,但却隐隐有些熟悉,毕竟《远通纪事》和《东仙传记》在国内都是有一定流传度的典籍,或许他曾在哪里听过李摩门的事迹也说不定。
而且既然这两本典籍中都有关于李摩门的记载,那这位应该不属于什么邪神,在容省范围内也有一定的流传度。
但温迭还不死心,他又警觉地看了一眼,只是此刻那神像已经被抬远了,温迭只能看到对方的背影越走越远,心里的不安却没有半分减弱,总感觉这场面好熟悉,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温迭又不放心地把一路上所有的神像都探查了一遍,果然没发现任何问题,好似眼前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迎神赛会活动。
直到游神活动结束,村道两旁的游客也渐渐散去,前往下一个活动地点,温迭忍不住问罗净檀:“既然你都到这个村子来调查了,那说明这里肯定有问题,对吧?”
罗净檀的表情也有一丝古怪:“你们还记得之前滁荆寄身在地藏菩萨像中偷愿力的事吧?”
温迭点点头,那还是倒霉的杨多潺一家引出来的,最后被他亲自戳破,他当然印象深刻。
罗净檀继续道:“后来超管局联合容省分局,在容省合力排查过此事,确保清除滁荆所有委身神像中的可能性。只是容省多信仰,我们确实从诸多祠、庙、道观甚至教堂中发现了滁荆的残留势力,但居民家中是否存在请了邪神的情况,我们无法保证,只能多加宣传让居民自行清理。”
“但奇怪的是,当时我们走遍容省各个市、区、县城和乡镇村落,几乎每个地方都发现了被滁荆渗透的迹象,唯独这个清水村,却没有出过任何问题。”
闻言,连秦观潮都蹙起了眉,他们今天从市区来到清水村,虽说这里是个没有高楼大厦的村落,但地理位置并不算偏僻,而且来旅游参观的游客也很多,可见名气和人流量都不小,为什么会没有滁荆的踪迹?
还是说这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秦观潮回忆了一番,清水村确实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连刚刚那些神像都没有沾染上任何灵气,显然是没有任何神性的,不可能真的庇佑这方土地。那滁荆到处渗透之时,又凭什么唯独跳过了清水村?
罗净檀:“我们也知道这种现象不正常,后续就加强了对清水村的关注,但这一年以来,清水村确实相当平静,从没出过任何超自然方面的岔子,我们的警惕心就降下来了,以为确实是清水村运气好躲过一劫。”
“但前段时间,白泽那边传来消息,说滁荆现在极有可能潜伏在容省内,于是我们又在容省开展了地毯式搜索,也确实在一些居民家中找到了最近滁荆现身的线索,但却仍然没有关键性的进展。”
“所以你们又想到了这个从没有出过任何问题的清水村?”温迭很快猜到了罗净檀的意思,下意识地接话道,“你身为佛子,也感受不到这里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吗?”
罗净檀遗憾地摇摇头,温迭不禁扫视了一圈清水村,这儿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农村的模样,但有时候没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这里究竟是侥幸逃过了滁荆的魔爪,还是有什么蒙蔽了他们的双眼。
但光看也看不出什么,罗净檀带着两人跟着人流往前走:“先跟过去看看吧,今天正好是腊八节,清水村里好像有在发免费的腊八粥,大部分人都过去了。”
“今天是腊八节?”温迭跟在他后面,“我过得日子都忘了。”
秦观潮拉住他的手:“那正好我们也去要一碗喝?”
温迭认真地点点头:“好哇,其实我家那边不过腊八节的,我都还没喝过腊八粥呢。”
秦观潮凑在他耳畔低声道:“我会煮,等回京州我再煮给你吃?应该会比这里大锅饭煮出来的好喝。”
“那我可有口福了,”温迭笑了一声,等他回过神来,又有些佩服自己竟然在这么紧张的关口还有心思和秦观潮谈情说爱,他欸了一声,“我竟然和你在这儿聊这个,看来我是被你带坏了。”
“什么叫被我带坏了?”秦观潮稍微使了点劲儿夹住温迭的手指,“我感觉挺好的,这叫做崩泰山于前而色不改。”
短短一天,温迭已经习惯了秦观潮的黏糊,但这里显然并非只有他们两人,果不其然,在两人偷偷咬耳朵的时候,大灯泡罗净檀再次不合时宜地转过头来,他只感觉今天的温迭和秦观潮之好像有些过分亲密,他古怪道:“我总感觉怪怪的。”
温迭还当罗净檀是在说清水村怪怪的,以为他是有什么发现,便追问:“怎么了?”
罗净檀的目光在两人面上游移,他上下打量温迭和秦观潮,最后目光落在了他们交握的手上,他指着两人十指紧扣的手:“你们握这么紧,不奇怪吗?”
温迭和秦观潮:……哦哦,是说我们俩奇怪啊。
温迭清清嗓子:“这哪里奇怪?”
罗净檀竟然真的皱起眉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我从来没和别人这么牵过手,更没见过两个男性这样牵手的。”
秦观潮竟然还有点引以为傲地抬起手:“那你今天见到了。”
罗净檀有些狐疑,一瞬间感觉自己有点被闪到了,他无奈地撇撇嘴:“虽然我对这些事不是很了解,但是……好像只有情侣和女性之间才会这样牵手吧?当然,如果你们有什么不一样的癖好,可以当我没说过刚才的话。”
温迭眨眨眼,大方回答道:“其实你前一句话里,已经提到我们俩的关系了。”
罗净檀懵了一下,刚才他说的是什么来着?“只有情侣和女性之间才会这样牵手”?首先可以排除温迭和秦观潮的性别同时为女的可能性,那也就是说……这两人是情侣?
猜到真相的罗净檀顿时脚步一停愣在原地,他的目光有些不可置信,但又担心自己的反应引起两人的误会,忙道:“祝福你们,抱歉,我之前不知道。”
又多了一个人知道两人的关系,秦观潮也不装了,干脆把手搭到了温迭肩上,将人半揽在身前:“没事,这也就是昨天刚定下的事,你是超管局里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罗净檀礼貌地朝两人笑了一下,只是表情有些生硬,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不习惯微笑,还是并不想吃这口狗粮。
但温迭和秦观潮并没有来得及关注罗净檀的反应,因为他们已经加入了领腊八粥的队伍中。排在他们前面的是个中年人,大冬天的他身上却只穿了一件单薄且破旧的毛衣,根本抵挡不住寒风,但此刻他却仿佛感受不到寒冷,只是渴求地盯着眼前的腊八粥。
温迭对这个人有印象,刚才迎神赛会的时候,这个男子就跪拜在路旁祈愿着,似乎是神像的忠实信众,但像他这样虔诚的人不在少数,所以刚才温迭并未在意,只是此刻一看,才发现对方脸上的表情有些过于狂热……明明这只是一碗腊八粥罢了,是生活太窘迫吃不起饭了吗?
温迭在心中胡乱猜测着,不过清水村这腊八粥煮得还是不错的,真材实料又水少料多,温迭用随身携带的保温杯接了小半杯,能看到里面多得几乎要冒出来的食材。
闻到腊八粥浓郁的香味,温迭明明才吃过早饭没多久,但肚子却已经叫了起来,他检查了一番确认粥没问题,才往嘴里倒了一口。
腊八粥很香甜,食材炖得软糯,但是……
温迭啧吧啧吧嘴:“挺好喝的,但是我怎么感觉这味道好熟悉?”
温迭只是简单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却没想到他话音刚落,旁边秦观潮和罗净檀就齐齐一顿,像是被人点醒了一般,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温迭。
温迭困惑道:“怎么了?”
秦观潮皱眉,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粥:“其实我也感觉以前好像喝过这碗腊八粥。”
罗净檀点头:“你们一说,我感觉也是。”
明明没喝过却让人觉得分外熟悉的腊八粥、虔诚的信众、平静到古怪的清水村……温迭忽然打了个哆嗦,不对劲,他好像真的忘了什么。
但到底是什么?
第73章
人经常会在某个瞬间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似曾相识,认为自己也曾经经历过同样的场景,这种奇怪的现象被称为海马效应。
如果海马效应发生在单独一个人身上,并不足为奇,但现在他们三人竟然同时觉得这碗腊八粥的味道很熟悉,甚至连眼前的场景都像是曾经发生过一样,难道他们出现群体性记忆偏差了?
罗净檀尝试为这奇怪的情况找一个解释:“是不是超管局以前也煮过味道差不多的腊八粥?”
“我印象里没在超管局喝过,”秦观潮蹙眉回忆道,“而且刚刚温迭说过了,这是他第一次喝腊八粥。”
如果换做其他人,可能并不会将这种巧合放在心上,但他们三人对危险的感知力比普通人类更强,而且这清水村还有很多古怪之处,更有可能与滁荆有牵扯,他们绝不可能轻易放下警惕。
可秦观潮将这三杯腊八粥都检查了个遍,仍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三人一时间都有些一筹莫展。
温迭的目光不由落到了周围其他喝粥的游客身上,时间已经到了上午十一点,饭点将近,大家捧着腊八粥,一团和气地互相交谈着——
“这粥闻起来香,尝起来也不错。”
“是啊,我还以为又是那种水里掺点米的呢,没想到用料这么扎实。”
温迭站在一旁偷听众人的谈话声,但大家的反应也很平常,到最后温迭的目光又落到刚才排队排在他前面的中年男子身上,只见中年男子拿到腊八粥后,也不顾粥水烫嘴,就直接将腊八粥往自己嘴里灌,一副饿极了的模样。
温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中年男子,见他喝完一碗腊八粥后意犹未尽,端着碗急匆匆地再次加入队伍中,甚至一头撞到了温迭身上,嘴上还念叨着“再喝一碗”之类的话。
看着行为举止古怪的男子,温迭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他刚想上前去跟男子搭两句话,忽然有个村民过来把他拉开了:“哎哟帅哥,你别跟那个男的说话,他脑子不正常,有精神病。”
温迭故作惊讶地打探道:“我以为他也是游客?”
村名无奈地摇头:“他以前也是我们村里人,后来妻儿意外去世后就疯了,整天疯疯癫癫的,就靠大家给他施舍一口吃的,之前也有个外乡人好心,想给他点钱,结果被他一口咬在胳膊上,肉都扯掉了一大块。我是看你面善才提醒你的,总之小心点,别离他太近。”
温迭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礼貌道谢,待村民走远后,他的目光却仍停在中年男子身上。
中年男子连喝了三大海碗的粥,直到肚子都鼓囊了起来,他却又去打了一碗粥,施粥的村民都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吃白饭吃上瘾了是吧!
但想到这人也是个可怜的,这才没说什么,竟也真的又给他打了一碗。
又得了一碗粥后,中年男子捧着海碗开始在村中游荡,温迭三人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直到确认甩开了其他游客和村民,温迭才上去搭话,他装作迷路的游客道:“大哥,我想出村,但是找不到路了,能麻烦您给我指个路吗?”
中年男子看到乍一出现的温迭,警觉地抱紧了自己怀里的粥碗,直到温迭申明来意,他也没放下半分警惕,反而上下打量着三人,目光中透露着两分畏惧:“你们要出去?”
温迭当然不是真的想出去,只是为了找个话头跟他说上两句罢了,谁知男子马上吸吸鼻子,突然神神叨叨道:“出不去的,你们出不去的。”
秦观潮闻言,忍不住走上前来问话:“出不去?什么意思?”
“就是出不去啊!”中年男子瑟缩着护紧怀里的粥,“你们喝了多少粥?”
温迭也摸不准男子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只是模棱两可地回道:“一碗左右,怎么了?”
中年男子摇摇头,缩着脖子继续往前走,小声嘟囔着:“太少了,喝得太少了,出不去啊。”
腊八粥跟出去有什么关系?
原本他们还没想过出村的事,但听了男子古怪的言语后,三人忍不住拐到村口去了一趟。可他们明明是按照原路返回的,却怎么都找不到之前的出入口,绕了一圈后反而又回到了施粥的点。
秦观潮:“鬼打墙了?”
罗净檀打量四周:“可是我没感觉周围有灵气和阴气,你们呢?”
温迭和秦观潮也摇摇头。
想到刚才男子的话,温迭又抽出了自己的保温杯,之前他打了一整杯的粥,但刚才他只象征性地喝了两口,所以这会儿还剩下大半杯。
温迭举着保温杯看看秦观潮和罗净檀:“这粥我看过了,也没什么问题,不然我再喝两口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秦观潮压下他的手:“你真要听他的?”
温迭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对着秦观潮暗送秋波似的眨了眨,趁着秦观潮恍惚愣神的片刻,他飞速把保温杯里腊八粥灌进自己嘴里,秦观潮吓得一把夺过他的杯子,却发现里面的粥竟然已经被消灭干净了。
秦观潮满头黑线:“你干嘛?”
温迭艰难地把粥咽进肚子里,缓了缓才道:“这粥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如果真有问题,等会我喝了万一出什么事,还有你俩能把我送去医院……就算来不及送去医院,也得尽快救我哈。”
罗净檀被温迭一番强词夺理给逗笑了,既然喝了,总不能让他再吐出来,只是粥喝下去半个多小时,温迭也没感觉有什么变化。
三人在村里绕了一圈又碰到中年男子,便偷偷跟在他身后,转而走到了一处土地庙中——原来是男子的妻儿葬在土地庙后面,他将自己多打的那一碗粥放到了妻儿的墓碑之前。
趁着男子扫墓的功夫,温迭三人干脆走进土地庙中参观了一番。清水村为了吸引游客,将附近一带的祠堂、寺庙和道观都修整过,眼前这间土地庙虽然不大,但也收拾得干干净净,装潢也翻修一新。
土地神是民间信仰最普遍的神,这间土地庙中贡奉的是一尊土地公,土地公须发皆白,神像笑容和蔼可亲,看着就是位慈祥和善的老人模样。
温迭抬眼看向被放置在高处的神像,却见那尊土地公像原本笑得弯成一道眯缝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他无悲无喜地看向下方温迭,嘴唇翕动像是在说什么,只是没出一点声音。
温迭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整个人一顿,秦观潮还以为是他喝的那碗粥出什么事了,忙问道:“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温迭下意识抓住秦观潮的手,他指着土地公像,声音干涩道:“你看到了吗,刚刚土地公跟我说了句话。”
秦观潮抬起头,可这会儿土地公早就恢复了原样,仍旧是和蔼可亲的模样,秦观潮迷惑道:“我没看到啊?”
“怎么可能!”温迭睁大眼睛拍了秦观潮一下,质问道,“你刚才是不是光顾着看我了?”
秦观潮无语地笑了一下,罗净檀在旁边补充道:“不会,从进门开始我就一直在看着这尊土地公像,我没看到他刚才有什么动静,这就是一尊普通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