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镜将孤儿院的捐赠协议交给了他,又把银行卡密码告诉了他,里面的钱两人共同支配,公开明朗。
他陪徐五爷说了一会儿话,就拿了衣服迫不及待去浴室洗漱了。在外面跑了一圈,即使他现在自己不会出汗,但难免也会蹭到一些热汗,黏在衣服上也不好受。
洗清了一身热气,他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尤其是走到院子里,悠扬的夜风一吹,混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味扑鼻而来,别提多舒坦了。
他回到房间,屋子里点着一盏昏黄的台灯,胖胖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回来,正趴在桌子上眯着眼打起了瞌睡,轻微的呼噜声从它喉咙间泄出来,在安静的夜晚下,显得尤其温馨静谧。
沈镜放轻了脚步走到了床边坐下。他随意擦了擦还在滴水的湿发,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关于那奇怪大鸟的消息。
果然和张越明说得差不多,全网关于大鸟袭击人类事件几乎很难看到。他翻了半天也才看到几个据说是当地人发的视频。而且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就是文字描述了一下大鸟伤人,配了些不相干的视频画面。流量也极低。
若果不是特意去搜索,一般人几乎看不到这些视频推送。也难怪除了张越明以外,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
沈镜只得翻开了张越明的微信。
一面镜子:“老大休息了吗?今天下午那张大鸟的照片你保存了吗?发给我看一下呗。”
张越明估计也没睡,很快就回了消息。
越上九霄楼:“哪能这么早就休息了,我还在打游戏呢。那照片我没保存,你想看吗?我去给你找一下。”
一面镜子:“谢啦。抱拳jpg”
越上九霄楼:“客气!”
没一会儿,手机嘟地一声,显示有图片传送成功。
沈镜飞快点开了大图,和下午看的照片不一样,这张更清晰。
那是一张黑色大鸟的侧身照,羽翼张开,犹如鹰隼般健硕凶猛。这大概应该是摄影师偷拍到的,在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大鸟微微侧过头,黑色的眼珠子透过冷冰冰的摄像头,准确无误地锁定了摄影师。
它目光犀利尖锐,带了几分兽类的凶残血腥,又透着人性的审视敌意。
沈镜就这么透过屏幕看了这么一会儿,仿佛感觉到这大鸟透过冰冷无机智的屏幕在盯着他一般。
他微微眯了眼睛,这只鸟果然不同寻常。
手机又嘟嘟响了好几下,沈镜退出图片,是张越明又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了。
越上九霄楼:“你怎么突然也对这事儿感兴趣了?这图片清晰吧?听说摄影师为了拍到这张照片都被大鸟啄进医院了,还真是为了艺术奉献生命。”
越上九霄楼:“不过这鸟太凶残了,离我们村还那么近,我还挺担心我家里人的。”
越上九霄楼:“你别看太久,我觉得这鸟有点儿邪门。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看久了心里头莫名发慌,老不舒服了......”
越上九霄楼:“对了,你不是在城隍庙里上班吗?你们庙里有没有啥好用的符纸给我两张。要开过光的那种,嘿嘿。”
沈镜忍不住弯起了唇角,快速回复了他。
一面镜子:“有啊,驱邪符,平安符,还有桃花符呢!坏笑jpg。,你想要哪种?”
越上九霄楼:“还真有啊!不过我不贪心,就给我来一张驱邪符吧!”
一面镜子:“行,明天你有空不?我给你送去还是你自己过来拿?”
越上九霄楼:“我自己过来吧。明天下午六点过我过来行吗?”
沈镜想了想,虽然庙里下午六点就掩门了。不过张越明自己来也没什么问题。
他回了声好,又把地址定位发了过去。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就退出了聊天界面。
他想了想,把四凶神唤了出来。胖胖打了个哈欠,在桌子上抻了抻腰,便端坐了下来,疑惑地看着他们。
沈镜把事情大致跟他们说了一遍,吩咐金鬼和青鬼晚上过去红云村查探大鸟的事情。而蓝鬼和褐鬼则去那几名需要资助的女孩那里送资助金。
不过这次去的地方都比较远,也不像之前就在附近晃悠。大鸟出现的红云村在新安市北边一个偏远山区里,而那几名需要资助的女孩更是分散各省市。
四凶神说到底还是鬼,他们独自想要去太远的地方还是会受到限制的。以前能跟着。。到处走,也是被塞进木偶里带着走的。
所以沈镜召唤出了城隍印,给他们一鬼戳了一个章,算是名正言顺地隶属于城隍庙的鬼差了。办起事情来,也比一般的鬼魂身份方便靠谱。
四凶神得到了城隍印的承认,都觉得身体有了明显的变化。至少那一层来自于天道的束缚感要减轻了许多。
他们立刻拱手向沈镜道谢,抒发了一通尽忠职守的感言。
而这次算是他们转正以后的第一次正式任务,四鬼都表示一定会尽心尽力,不负重任。尤其是青金两鬼,觉得自己终于派上用场了。
沈镜看他们激动的样子,忍不住提醒道:“你们这次出去千万要小心,尤其是金鬼和青鬼。我感觉那大鸟不太一般,或许很难对付。所以你们这次去只是探查一下情况。无论结果如何,天亮前一定要回来。”
“请城隍爷放心,我等一定会谨慎行事。绝不辜负您的嘱托,您就在此等着我们兄弟的好消息吧。”
褐鬼和蓝鬼也表示会尽心完成任务。
沈镜点点头,看他们那么自信,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让他们立刻出发了。
四鬼立刻化作四道光影飞出了城隍庙。
山里的夜很深,很沉。万籁俱寂,除了偶而一两声蛙鸣狗吠,再听不到任何的响声。村子里的人都陷入了深深的睡梦中,就连大地也都陷入了沉睡。
可是薛盼盼却睡不着。
她躺在没有一丝光亮的房间里,屋子里混杂着一股让人发闷的潮湿热气,几乎叫人踹不过气来。胳膊微微一动,便能触及到一片滚烫的皮肤。那是她的妹妹。
这么一张狭窄老旧的木架子床上,胳膊挨着胳膊地挤了两个人,连翻身都困难。
可是她也几乎已经习惯了。她尽量往里贴在冰凉的墙壁上,咬着唇压抑着心里的绝望痛苦。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般顺着眼角直接滑进枕头里,打湿了那一片泛白的枕巾。
“姐,你怎么了?”
身边的人翻了个身,床铺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响,一道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在耳后响起。
薛盼盼忙抹了把泛红的眼眶,“没什么,吵醒你了吗?”
“没......”黑暗中,两人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姐,你是不是手疼啊?我看见你今天割猪草的时候把手割出血了。”
她的二妹薛玲玲小声地问。
薛盼盼一愣,摸了摸食指处那道血痕,一股刺痛袭上了神经末梢。她竟然都快忘了手指上还有这么一道伤痕了。不过,这身体上的痛又怎么比得上她心里那翻涌着无处发泄的痛苦。
“我没事儿,早就不痛了。”她轻轻抽了下鼻子,松开了手指。
“哦......”薛玲玲在黑暗中应了一声。
“姐,你是不是还想去上大学啊?”
薛盼盼抿住了唇,没说话,她只觉得这夜太黑,太浓郁了,紧紧包裹着她,让她无处可去,无法挣扎。
薛玲玲轻轻叹了口气,“姐,咱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爸妈根本就不想你去的。你就别为难你自己了。咱村里也没几个去读大学的,不也一样过日子吗?”
"凭什么!"薛盼盼不自觉提高了音量,又很快咬着唇压下来,瞪大的眼睛闪着盈盈泪光,又透着几分坚毅,“我好不容易才考上大学。我为什么要放弃?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唯一的,玲玲,我不甘心......”
“可是......读书要钱啊。爸妈不会给你钱的。”薛玲玲小声地说:“姐,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别生气。前天你出去翻土的时候李大伯他们来家里了,我听妈的意思是让他们给五万块钱当彩礼。弟弟现在都长大了,要把钱攒下来给他娶媳妇......"
薛盼盼顿时瞪大了眼睛,仿佛有熊熊怒火在她眼底燃烧,“小弟今年才六岁,爸妈就要开始给他攒钱了。还要拿我的彩礼钱,就这么迫不及待吗?就他是亲生的,我们都是捡来的吗?”
“嘘,小声点儿,别让爸妈听见了。他们不让我告诉你。”薛玲玲扁着嘴叹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一股老气沉沉的认命。
“谁让咱们是女的不能传宗接代,只能下辈子投个好胎了。”
薛盼盼却冷笑一声,翻身坐了起来,“那李大伯的儿子你们又不是没见过,他根本就是智商有问题。爸妈为了五万块钱根本不管我的死活。我不会让他们如愿的,我宁愿去死!”
“那怎么办。”薛玲玲也坐了起来,有些担忧,“姐,你别做傻事啊。爸妈脾气又不好,你再这么跟他们闹,小心他们真打你。”
“我知道你想去读书,可是没钱你怎么去?”薛玲玲说着,也默默淌下了眼泪,轻声抽泣,“我真羡慕小弟,我要是个男孩就好了......”
说完,她又躺回了床上,侧过了身体轻声抽泣着。
漆黑的屋子里笼罩着一股浓浓的窒息感。
薛盼盼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只觉得自己的前途也如今晚一般,黑得看不见一丝光亮。
她这么多年努力读书是为了什么呢?小时候爸妈为了让她帮忙一起干活,照顾弟妹,硬是不让她去学校上学。
还是她当时的班主任亲自过来找她,让她父母必须送她去学校,否则就报警抓他们。
他父母都是没什么文化的人,一听说报警就被吓住了。骂骂咧咧地才让她重新进了学校。
之后,她都非常珍惜学习的机会,每天争分夺秒的学习,放回回家还要帮着干活。很累,但她也很高兴。她这辈子最感谢的就是她的班主任。
是他让她有学可上,让她学到许多以前不知道的知识。
可是现在她突然发现,她辛苦了那么多年好像什么用也没有,她依然摆脱不了这个家,走不出这封闭穷困的山区。
她从枕头下摸出那张大学录取通知书,即使在这黑暗的房间里什么也看不见,她也依然能读出上面的每一个字。
她咬着牙想,她一定不能妥协,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她一定要坚持,只有走出去上大学,才能改变她的命运。
可是,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在说,面对现实吧,你再挣扎有什么用?你能阻止你父母用你还钱吗?你能说服他们让你去读大学吗?你能筹到大学学费吗?
你不能,你什么都做不到。你只能在黑暗里偷偷哭泣,许诺着无济于事的誓言。想象着无法实现的未来。
薛盼盼绝望地发现,这才是现实。残酷无望。她竟然没有一点儿办法来解决现在的困境,只能寄希望于奇迹的发生。
也许,也许明天一切就会不一样了,不是吗?
她重新躺下了床,含着眼泪闭上了双眼。
不知什么时候她就睡着了。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名看不清面孔的男人隔着一层清淡的薄雾交给了她一个纸包。并告诉她,里面是两万块钱。是城隍爷听到了她的愿望,派他来给她的。
纸包里面的钱乃是城隍庙里所有香客对她的捐赠帮助。足够她上大学的费用。并嘱咐她好好学习,不要辜负大家的一片心意。
薛盼盼是笑着醒过来的。
她睁开眼,满屋的简陋破败将她拉回现实。一瞬间,她的心情再次跌进谷底。
“盼盼,都几点了还在睡。没看见猪都饿得叫唤了吗?赶紧起来喂!”
屋外,妈妈尖利的嗓音穿过并不结实的窗户,直接刺透她的耳膜。
“来了!”
薛盼盼应了一声,满心的倦怠。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真是一个非常美好的梦,美到她都不愿意醒过来了。
不过,也仅仅只是一个梦而已。梦醒了,她就又重新跌落人间,陷在一片泥沼中拼命挣扎。
薛盼盼起身下床,她将有些卷起来的凉席扯平,忽地,她动作一顿,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那泛白的碎花枕头。原本应该平放在凉席上的枕头此刻翘起了一角,仿佛下面垫着什么厚厚的东西。
她咽了口唾沫,忽然又想起了昨晚的梦。梦里,那个男人将钱交给她后,她便欢天喜地将钱塞进了枕头下,非要紧紧挨着不可。
似乎,好像就是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