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太陌生了。
娄敬策定定盯着咖啡杯的杯口,却没有半点举杯要喝的兴致。
“你、”
他开口后顿下,秘书当即应声“是”,等着他随后的指令。
娄敬策盯着秘书只敢看地板的脸,搜刮相关的记忆,半晌把人看得绷不住严肃,忍不住试探看来时,才开口:
“你今天早点下班回去陪孩子吧。”
对上秘书惊讶投来的视线,娄敬策像是记不清般求证道:“我记得你有个才出生的孩子是吧?”
秘书的讶然一目了然,他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娄总您放心,我和女朋友暂时还没有结婚要孩子的计划。”
不对。
娄敬策难得笑了笑,笑得有些僵硬,但足够让很少见他笑的秘书受宠若惊,生出几分惊惶来。
“我记得,”他似乎又不确定起来,“你和你女朋友是大学同学?”
“是。”虽然还有些惊讶娄总怎么会问这个,但念及女友,秘书忍不住又要炫耀两人之间的缘分,“她跟我从小学开始就一直一个班。”
他嘿嘿笑出几分傻气:“也算是青梅竹马。”
不对!
娄敬策分明记得,他的秘书有一个才出生没多久的孩子。他非常喜爱小小的女儿,办公桌边边角角的缝隙几乎都被一家三口的幸福照片占满。除了在自己面前收敛几分,公司上下几乎都知道他是宠妻宠女狂魔。
他依稀的记忆里还有——孩子出生的第三天,他的秘书回来上班,整个人像是捡了上千亿那么激动高兴。到他面前汇报工作时,眉眼间是压抑不住的幸福与笑意,还壮着胆子给自己送了两个红鸡蛋。
第一次收到这种“礼物”,娄总印象难免深刻一些。
还有秘书的妻子,娄敬策记得有听秘书部里几人八卦过,说是大学开学第一天,两人相互一见钟情,毕业就结婚。据说毕业证书和结婚证还是同一天领的。
当时他听了一耳朵,觉得实属难得,这才留下一些印象。
“哦,是这样。”娄敬策面上不动声色开始结束这个话题。“到时候你结婚提前知会我一声,给你特批一个月的假。”
没等人咧嘴开始笑,他便直接跳下一个话题:“对了,你叫财务部的王总来一下。”
私人话题结束,回到工作上,秘书赶紧收敛起自己的情绪。
只是……
“娄总,财务部没有王总啊。”秘书觉出几分奇怪来,“财务部一直是张总负责的。”
“哦,那算了。”娄敬策用完就丢,向他挥挥手,“你出去吧。”
秘书奇怪的目光,娄敬策注意到了,只是没有在意。
不对!
负责财务部的人,不姓王也不姓张,他姓李。
就是那个总不按流程办事的李总,跟他那个爹关系不错。
等办公室的门合上,将这片空间留给娄敬策一个人。
他不再坐在老板椅上,动作利落地一跃而起,带滚轮的椅子受力向后滑出一段撞上墙边的装饰才停止。
娄敬策像是被人点了穴,僵硬着动作,一点点站直。
刚刚,他起身的动作幅度有那么大么?
力气有那么大么?
娄敬策看向桌上的金属摆件,伸手随意攥了一下。
抽象似鱼的金属摆件上出现几个手指印。
手指松开,金属摆件摔回桌上,碰撞出“咣当”一声重响。倒下时连带到立着的文件夹,撞歪另外几个摆件后,一支笔顺着桌面骨碌碌滚过,从边缘滑下,在地板上又滚出一段距离,终于停下。
不对。
这也不对!
娄敬策用苛刻的目光打量周围的一切。
他站到窗边,垂首看大楼下的人来人往,远处的车水马龙。
这里很高,能看到很远的建筑。
他从视线中显眼的建筑开始盘点起。周围显眼的建筑他该都有所了解,手指却在点到距离大楼外七条街的地方不得不终止。
那里,那里该是酒店,而不是医院。
心中涌现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令人惊愕的一幕出现。
就在娄敬策的注视中,建筑的外型一点点开始改变,像是有一只无形手正在捏橡皮泥一样雕琢这栋建筑的外型立面。
娄敬策向后倒退两步,离开落地窗边。
他听见自己喉头发出的两声急促轻笑。
这里是真的吗?
是他本所在的世界么?
这算什么?平行时空?
诸多思索,仅在一念之间。
等耳畔风声呼啸,从前方吹拂而来将头发吹乱。
娄敬策睁开眼,他正在向下坠落。
顶楼的总裁办公室,落地窗户碎裂,他好像就是从那里掉了下来。
耳边好像有人的惊呼尖叫。
娄敬策却又重新找回几分最初的恍惚。
他觉得自己该是很轻。
只需要调整动作姿势,改变现在这样头朝下的境地,便能轻松落地。
在坠落的间隙中改变姿势,对于一般人而言,几乎不可能。
在这样的时刻,比起理智,身体更听凭本能驱使。
然而,娄敬策做到了。
他的动作堪称夸张的地步。
脚尖轻点落地,鞋后跟将地上的尘土向周围震开。
毫发无伤。
他这般轻巧,不像是从高楼顶层一跃而下,就好似只是跳下两三级普通台阶。
周围人惊慌地大叫,吵吵嚷嚷将他包围。
有人冲上来安抚他大难不死,称他这是奇迹,脸上都是激动的笑容。
娄敬策跟着他们一起笑。
太可笑了,这里的一切根本就是假的!
人群被他笑得后退,有人轻声与身旁人说悄悄话,指指娄敬策又面露可惜地指指脑袋。
娄敬策抬头望向头顶的天空。
艳阳高照。
不知为何,他看这普通的太阳都觉得假。
“坍塌吧。”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没有用毁灭,而会说出“坍塌”,好像冥冥之中便觉得这里有过“构建”。
无事发生。
远处嘈杂起来,娄敬策没有听清,但他很快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地震了。
这个竟然出乎意外该死的熟悉。
“清醒了?”熟悉的声音钻进耳蜗,娄敬策宛如背后触电弹起,揉眉心的手让出视野,不远处是一人的背影。
“明暨。”他喃喃着这个名字,恍若从梦中醒来。
先前经历的种种,随着清醒从脑海中散去,唯留下平和的基本印象。
是末日前,重生前,他生活的日常。
还有就是,怪异的感觉。
终究经历那么多,再回到那时,简直就像是重生后的再一次重生。本就套娃的记忆在普通的生活里无法完全融入,这本就不是如电脑分盘这般简单,将前中后三世分三个盘各自存储。
都是他自己。
“清醒了就来出点力。”
娄敬策从地上爬起,已经整理好心情,投入战局。
刚才短暂的“一生”,全作一场梦。
比起美好的梦境,他更稀罕眼前。
“我该如何做?”他没有着急着插入其中,明暨和那个外星幼崽与那只纤长章鱼的较量,超脱眼前这个空间。
娄敬策知道这种关键时候,不怕对手如何搞事,就怕自己这边出现猪队友。他们进行战斗的层面自己要介入,无非就是异能,但应该不会是让他简单用空间刃将这只怪物打死。
“封锁空间,压低空间高度。”明暨的身后似乎有红蓝的影子闪烁,但走廊里太暗,没有电灯,看不分明。
这不难。
娄敬策先将异能铺展到这整个空间,而后向自己所在的位置压缩。
在空间变小的同时,他也意识到为什么明明他们才从门里出来,立即就着了对方的道儿。螺旋回转的楼梯,在他们一层一层向下的同时,在无意识中已经接收到一些暗示。
一些用在催眠上的小把戏。
跟不断晃动的怀表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