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说的,”老头连忙解释:“我真的不是骗子。”
李韭没有出声,双目无神地看着前面的地面慢慢挪动步子,像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一般。
老头看他一眼,说道:“小兄弟,你现在的状况看起来可比之前糟糕多了。”
李韭还是没有反应。
“你的事,我刚刚听卖灰芋头的老板说过,”老头叹口气,面露同情之色:“老天实在太不公平。”
“你们一家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拼尽全力地活着,却要承受这么多的折磨和痛苦。”
李韭看似没有反应,但老头却注意到他的拳头握紧了。
老头趁热打铁说道:“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明明都是人,我们这些市郊的人,却和市区里的人过着天差地别的生活。”
“市郊里不少人死在怪物手里,有些干脆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更多的人每天累死累活,连饭都吃不上,活着和死了没区别。”
“而市区里的人,却有人保护,他们不会被怪物威胁,整天喝酒吃肉,过着和我们完全不同的奢侈享受的生活。”
李韭咬牙道:“我怎么会没有感觉。如果不是……”
他神情愤怒,却忍住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老头却很想听,他需要从中获取想要的信息,便说道:“有些事情总是憋在心里不好,说出来更好一点。”
李韭犹豫片刻,缓缓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我之前撞大运,误打误撞帮一个市区里面馆的老板娘送发急病的员工去了医院。恰好那个员工因为病的原因没法继续工作,老板娘又缺人,我就得到了那份工作。”
“那份工作的待遇不错,如果能发下来,足以让我给妹妹买了药之后还剩下不少钱生活。老板娘人也不错的样子,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不好,还同意了我提前支取一些工资的要求。”
“我原本以为情况会这么慢慢好起来,未来的生活也有了盼头。结果那个老板娘根本就是一个骗子,之前的员工生急病和她有脱不开的干系。那员工的家人还到店里索赔十万!”
老头惊了:“十万???”
李韭道:“对,整整十万,如果老板娘不给,那家人就要待在店里不走,非常影响生意。而之后没过多久,老板娘就关店消失了,连工资也没发。那时候我家的钱已经花光,最主要的是我妹妹的药该买了。可老板娘却消失了!”
“我提前支取的那些钱根本不够,也只是工资的一小部分,早就在之前为了买过冬的衣服和食物花光。”
原来是这样。倒也和他从卖灰芋头老板那里听来的消息对上了,而且李韭说的有关那个面馆老板娘被索赔十万的事情,老头还听过,假不了。
看着李韭脸上痛苦的表情,老头仍旧做出一副同情的表情:“市区里的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竟然连你的救命钱都骗。那群人才是真正的骗子,是手染鲜血的凶手。”
李韭的情绪似乎被煽动了起来,两眼发红恶狠狠道:“不要让我再见到那个人,否则我一定要亲手杀了她。”
老头紧盯着他的表情,问道:“我听卖灰芋头的老板说,你之前突然消失了一段时间,是……?”
“那个女人消失后我到处找她,想要把钱拿回来,但怎么都找不到,等我回去,却发现妹妹她……”李韭的表情痛苦:“那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却保护不住她。”
“我想找那个女人报仇,所以离开家去找她。”
老头:“你去哪里找她的,找到她的消息了吗?”
李韭道:“我问了面馆周围的老板,有人说她去了团阳市,所以我也去了团阳市。”
老头狐疑道:“你没有钱,怎么去的?”
李韭道:“用一双腿,走去的。”
望东市和团阳市虽然相邻,但从南三区过去却是一段不短的距离。怪不得李韭走路姿势有些奇怪。老头拍了拍李韭的肩膀,十分里头信了两三分,其余的他之后会派人去核实。
李韭苦笑一声:“我知道那很蠢,但我没有其他任何办法,我只能一路走一路问。但等我到了团阳市,就彻底失去了那个女人的消息。找不到她,没办法为妹妹报仇,我只能回来准备等死。”
老头:“唉,你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虽然你的家人都……但你还活着,他们肯定也希望你能好好的。”
李韭:“我想下去陪他们,一家人团聚比我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好太多。”
老头:“小兄弟,别这么丧气。你还年轻,有大把的人生和未来,如果就这么死了,实在太浪费。你不应该在穷困潦倒,甚至妹妹的仇还没报的情况下就这么窝囊的去死。你应该振作起来。”
“对了,你父母的事情,我听说他们是先失踪后遇害,我能问问是什么情况吗?”
李韭满脸苦涩:“我也不知道。在他们失踪三个月后,官方的人突然上门,送了他们的东西碎片回来,说人已经……”
“我不知道当时他们遭遇了什么事情,他们又是为什么遇害,官方的人不告诉我。我没办法。”
“官方一向是这样,认为我们不必知道我们本该知道的东西。”老头略微一嗤,继而说道:“看,无论是父母的去世的真相,还是你妹妹的仇,你都还没查清也没报,你怎么能就那么去死?”
李韭一愣,接着脸上露出明悟之色:“你说得对……我父母去世的真相我还不知道,还有妹妹的仇我也没报。我不能死。”
半晌,他看向老头,面色诚恳道:“谢谢,如果不是你,我恐怕要钻牛角尖,就这么辜负了我的家人。”
老头:“这不算什么,我很喜欢帮年轻人找到方向和目标的感觉。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李韭道:“我会想办法开始找工作,然后一点点努力,去完成这两件事。”
老头思索片刻。从第一次和李韭接触,他就意识到李韭对于信仰不算虔诚,所以用信仰劝说对方,估计效果不大。
老头说道:“你现在的状态不好,想要找工作恐怕会很困难。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先提供给你一份工作来做缓冲,让你吃饱还是没问题的。”
“等你恢复了,想要走还是留下都可以。如果你留下了又能胜任工作,我这里也能给你开出不错的报酬。”
“这……不用了,我们之前都不认识,怎么能这么麻烦你,”李韭盯着老头郑重道:“今天谢谢你的开解,我会记住你的。之后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尽管打招呼,如果我还活着,我一定来。”
“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老头愣了一下说道:“我叫赵乾,叫我赵老就好。”
李韭点了点头:“赵老,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转身往家中走去。
他的脚步依旧缓慢,却没有丝毫的迟滞与迟疑。
这次任务要直面秘密组织的成员,这些人狡猾谨慎且疑心很重,进行任务的时候不能操之过急。如果直接答应了,事情太顺利,对方肯定要起疑心。
反倒是拒绝,才更有可能降低对方的警惕。
而且按照赵乾这两次主动找过来这一点来看,即使他拒绝了,也很可能得到赵乾的再次挽留,到时候再视情况而定。
不过即使赵乾不做挽留,他也可以从长计议,之后想其他办法加入七日。
李韭脸上依旧满脸颓废,心里的念头却已经转了千百次。
在他身后,赵乾注视着他此刻看起来有些瘦弱的背影。
通过刚刚的观察,无论是面色,还是身体的状态,确实是饿了几天的样子,不是装的。
现在李韭离开的步伐虽然缓慢,但和之前频率是一样的。
而且对方拒绝了他。
如果对方有问题,不该是这种干脆离去的样子。
此刻赵乾对李韭是又信了两分,毕竟两次都是他主动招呼上去的,但他依然还有六分不信。这六分,要等他派人查过后才可能发生变化了。
等李韭走出老远,几乎快看不到后,赵乾小跑着跟了上去,说道:“这算不上什么麻烦。多一双碗筷的事情。”
“小兄弟,我这么做,主要是觉得和你有缘分,聊起天来也很投缘。”
“还因为你之前能独自支撑一个家庭那么长时间,说明你是一个有担当,也有能力的年轻人,只是遇人不淑运气有略有些差,才会沦落到现在的地步。”
“我是真的觉得你不错,有潜力,才向你发出的邀请,也十分希望你能应下这份邀请。”
李韭停下脚步,十分犹豫的样子。
赵乾道:“如果你愿意给我这个面子的话。”
李韭一惊:“言重了,我……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试一试。”
赵乾笑着点了点头:“这就对了。”
这时,李韭的肚子叫了起来。
“你说至少会让我吃饱饭,是吗?”
赵乾说道:“必然。”
李韭:“包括今晚吗?”
赵乾眨了眨眼:“……也不是不行。”
李韭点点头,小心将灰芋头收进了兜里,说道:“那就现在去吧,时间已经不早了,该吃晚饭了。”
赵乾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确实差不多到了晚饭的时间。”
赵乾带李韭去了一家自己常吃又实惠的面馆,叫了两碗只有葱花连叶子都没有的清汤面,他将其中一碗推给李韭:“你吃这碗。”
李韭伸手接过。
赵乾拿起一双筷子,挑了挑热气腾腾的杂面条,而后挑起一筷子往嘴里送。
“嘭”的一声,桌子震了一下,赵乾筷子夹着的杂面条还没进嘴又掉进碗里,将面汤溅在了桌子上。
赵乾警惕抬头望向对面:“怎么了?”
李韭抹了抹嘴巴:“吃完了,但是不够。”
赵乾看了一眼他的碗,里面面条已经干净了,只有一点汤底,李韭竟然连汤都已经喝光了。
“这么快?”
李韭点点头。
赵乾看他眼睛发绿,迟疑道:“那就再来一碗?”
于是一碗又一碗。
李韭为了这次任务,为了保证真实,是真的用腿去了团阳市一趟,在住处也是真的饿了这么几天只吃少许灰芋头。
对于一个普通的男人而言,那点灰芋头已经很是不够,何况现在的李韭是个能力者,他饿的厉害,端着碗猛猛吃。
赵乾原本就显老派有不少皱纹的脸上褶子更多了:“你慢点吃,那什么你应该挺长时间没好好吃过饭,一下子吃这么多身体受不住。”
李韭:“没事,我身体还算健康,不怕吃坏肚子。”
第084章
吃过饭后,赵乾给了李韭一个地址,让他晚上十点前过去,而后便匆匆离开,身后仿佛有饿狼在追一般。
李韭跟着出了店门,向家中走去,他回去休息片刻洗漱过又刮了胡子换了衣服,等夜深人静的时候,离开住处向着赵乾所给的地址去了。
那是市郊区更靠近外侧的区域,成片相连的建筑显得更加简陋。
其中一座院子外,李韭按照赵乾所给的方法敲响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