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想替秦骁解释一下,可是再多看几眼,只打了四个字:“确实难看。”
“他昨晚干什么去了?”张姐果然问起私密的问题,“我问他那个新助理说送他回家了,不会是染上游戏了吧?”
她也见过某些艺人,台词不好好背,说起游戏技能反而两眼放光,滔滔不绝,张姐想想都觉得可怕。
许一若原本是打算装聋作哑的,但眼看着张姐的思维过于偏离现实,忍不住多嘴:“说不定是出去过夜了呢?”
张姐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感觉很想杀了他,但好像又找不到杀人的理由。”
斥责了一番秦骁以后,许一若再把手机切回直播的界面,活动已经从红毯转到了内场,给了一个大全景的镜头,隐隐能看到秦骁的身影,但并不太清晰。
希望等一会儿也这样,不要切到大特写,尤其是不要把旁边的人给框进去。
否则的话……否则她也没什么办法。
真是冤家路窄。秦骁现在也这样想。
他困得眼皮都在打架,又必须要打起精神来,只能四处乱看,试图找点有意思的玩意儿来振奋一番。余光便瞥见了旁边的人,居然手边还放着手机,尽管并没有玩,但连屏幕都还没熄,就这么大咧咧亮着。
秦骁的视线原本只是掠过,但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又转过头,多了几分疑惑,盯着那仍然亮着的屏保图片。
那是几个完全无法忽略的大字,用了黑底红字还加粗的排版,似乎也没有贴什么防窥膜,能让旁边的秦骁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位置的排序,主办方是提前发给过秦骁团队的,团队提了意见,但主办没有采纳,明显是想看个热闹。
屏幕上的字,正在彰显着手机主人的身份,秦骁缓缓轻声念了出来:“别忘了谁才是主角!”
感叹号还特地放大了一个字号,看起来格外明显。
“主角”说:“就是给你看的。”
秦骁叹口气,心想还不如睡过去:“杜哥,怎么还在生气呢。”
杜承是上一部戏的男主,秦骁已经好久没有再见到了,如此再看,下半张脸是东南亚猿猴的崎岖凸起,上半张脸又是带着风沙的淳朴和土味,再加上那怎么医美都没用的痘坑,综合起来,很难具体描述是什么风格,只能说有些许伤眼。不过或许是时运,让他一路资源都不错,前些日子被秦骁“背刺”过,今天遇上了,总要找点不痛快。
杜承哼了一声:“别,你最近飞升了啊,都能跟我坐一排了。还演上王导的戏了,我看没多久,我该管你叫哥了。”
秦骁没吱声,杜承却没放过他,上下打量着秦骁,秦骁今天不佳的状态反而令他挺满意:“穿得跟拔了一半毛的乌鸡似的,果然上不得台面,大场合都不知道怎么穿衣服。”
秦骁现在睡意确实没了,无名火起来了。不过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下来,周围全是人,摄像机也没停,不管是大吵起来还是拳脚相交,都不太体面。
他便只是微微笑了笑,端正坐好,轻声用只有杜承能听到的音量说:“杜哥你破防了啊。”
杜承脸色便更难看,甚至瞪了他一眼。
旁边坐着的是一名综艺咖,很是左右逢源,眼看着气氛不对,咳嗽了几声,提醒这是什么场合,又跟秦骁聊起天来,问秦骁是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
“去年这个时候,”秦骁说起来,也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好像刚演完第一个戏份比较多的角色,签了公司,但还是要自己做演员资料PPT。”
他在演员群里下了个免费的模版,但没有替换干净,不过还好,投的那些剧组也没几个人认真看,后来张姐说要给秦骁创建个X度百科,他把资料发给张姐的时候,张姐看完问他:“你挺牛的啊,什么时候得了金像奖影帝?”
因为都过去了,所以可以当笑话讲给别人听。
综艺咖很懂得捧场:“现在像你这种纯靠一个个跑组起来的演员太少了,不容易啊。我当初也是小地方电视台出来的,还得罪了台长,也是只能在综艺里负责当NPC,慢慢才混出来的。”
杜承却在此时打岔:“这年头谁都不容易。”
秦骁决定不再理会主角哥,只是自顾自地说起来:“也是去年的这个月吧,我还在影视城那边刚签了新的租约,签了整一年。”
在换房之前,他住的地方隔音要差很多,夜晚回来如果安静还好,有时候遇上猫在叫春,人在叫床,辗转反侧,不得安宁,第二天也是像这样,挂着黑眼圈,看起来肾都虚了。
“有了那笔片酬,我才有底气过更好的日子,租的不是那种单间,而是带客厅的,能给我的猫留出空间的。”秦骁说,“所以我其实一直都想跟男主角说,我没有忘记我是怎么开始的,还有他当时在片场请我吃过的饭,演哭戏的时候提前递给我的洋葱。”
在戏播出之前,舆论泛起波澜之前,杜承也曾经把他当小兄弟提携,或许是带着那么些居高临下,但谁也没想着后来多一个仇人。
秦骁没有看到杜承的脸色是如何变化,只是到最后,无聊的活动结束,各自离开的时候,杜承突然说:“以后有时间的话,吃个饭吧。”
没一会儿,许一若看着秦骁一脸喜色地回来,实在忍不住问:“你在高兴什么?真偷着鸡了?”
“什么鸡?”秦骁还没有看到热搜。
许一若便将秦骁的造型特写给他看,本来不是什么好事,秦骁倒看得乐呵,催促着司机赶紧送他回去。
“你先别走。”他又跟许一若说,“正好有几个文件,我这边看完签字了,你带回去。顺便证明一下我的清白,我的猫真的得跳蚤了我才……”
秦骁絮絮叨叨地开了门,自信地冲着客厅的笼子一指:“你看吧,圆圆都被我关在笼子里了。”
“圆圆……”许一若不太确定地说,“好像在冲着你过来。”
话音刚落,一颗实心的炮弹就撞到了秦骁的腿上,秦骁“嘶”地一声,低头看到了正在逃窜的圆圆。
还有不远处手握剃刀的关客尘。
秦骁确实证明了圆圆身上有跳蚤,但有的问题,恐怕怎么也解释不清了。
关客尘说:“我今天让医生上门,他说有的跳蚤还没死干净,最好把毛发剃短点,好观察。”
圆圆一个劲往秦骁的怀里缩,控诉着关客尘这个坏主人的恶行。它显然已经搞清楚了哪个主人更容易心软惯着它。
秦骁果然不太同意,尤其是摸着关客尘已经下手的部分:“你这剃的技术也不行啊,凹凸不平的,别的地方就算了,这大围脖和大尾巴,没了多可惜。”
商量了一会儿,最终达成一致,送去不远处的宠物美容店,好好给圆圆洗个澡修剪一下。
可是这只猫却恃宠而骄,开始耍起赖皮,看到关客尘想把它塞进猫包里就躲,像一个灵活的胖子,行动飞快。直到秦骁上手,才安静了一些。
许一若却还没走,警惕地问:“你们不会要一起去店里吧?”
秦骁举手投降:“分开行动!”
其实原本按照许一若的想法,最好秦骁就不要出去,她也不是不可以加班代劳,将猫送去美容店,可是试着单手提了一下猫包后,她觉得自己一天的运动量不能浪费在这上面:“你自己去吧,口罩帽衫戴上。我真的要走了!”
秦骁将猫包背在胸前,将前面开口处的拉链拉开,时不时用手安抚一下焦躁的小猫,很快偷运到了宠物店里。
店员拉开拉链,将猫放出来,很快就认出来:“这不是那只长毛小三花吗?之前主人还来我们这里问过。”
“对啊,说是弄丢了,这是流浪以后变成这样了?”
秦骁尴尬地说:“是自己剃成这样的……”
圆圆仿佛知道自己遇到了坏tony,让自己的美貌打了折扣,哀哀戚戚地叫着,求大师拯救。
店员多看了秦骁的打扮几眼,却没有再多问,只是赶紧给圆圆修剪起来,又洗了个热水澡,将剩余奄奄一息的跳蚤都消灭干净。
不过手法再好,猫也是不喜欢洗澡的,还好圆圆的胃口恢复了一些,在店员的按摩和猫条攻势下,终于选择了原谅,老实在烘干箱里吹起风来。
关客尘突然给秦骁发了个消息:“我想起来了,之前找猫的时候,店员看到过你的微博,知道这猫是我们俩一起养的。”
“那我们这样分开岂不是没什么意义?”秦骁反应过来,“还显得特别做贼心虚。要不你进来吧,他们调的最低档的风,吹干还要好一会儿。”
这么想着,秦骁索性也将帽子给摘了,店员过来问也不避讳:“对啊,我当练习生的时候就一起养猫了,这几年是在他那儿,现在分也分不清,现在就是共同抚养,在我家住几天,再去他家住几天。”
“听起来像离异家庭的儿童……”店员感叹完,又觉得不适合,赶紧道歉。
秦骁倒是不介意,只是纠正:“我们没有闹翻。不信等会儿他来了你问他!”
可是等了一会儿,关客尘却一直没有过来。
“你先自己回去吧。”关客尘说,“我得去接猫。”
他很快就后悔自己多说了这么一句。
老关说:“我急着回你家干什么,要接猫一起去呗,我也好久没看到那小家伙了,我还带了小鱼干给它呢。”
“也不是接,”这解释起来有点麻烦,关客尘都整理不好思绪,“我最近有点过敏,等会儿它要去别人家里。”
“你把猫遗弃了?!”老关倒是很会捕捉重点,“干嘛呢,交给陌生人也不安全啊,你真不想养了还不如像我说的,让我带回老家去。”
“我先不去接猫了。”关客尘准备给秦骁发个信息,让秦骁自己带猫回去,“我们回去吧。”
“不行。”老关却不干了,“你以前还教育你老子,让我不要把宠物当玩物呢,哪有你怎么随随便便送人的,我得去要回来。走吧!”
退也不是,进也不是,两人就这样僵持在了遇到的路口。
“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关客尘只好解释,“猫现在放秦骁那里的,他住得离我也就几百米,我平时也经常过去看。”
“秦骁?”老关思索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
作为一个中年人,他颇有些难以启齿,关客尘却承认得快:“我们复合了。就是提前告诉你一声,你不信的话,等会儿去宠物店也能看到。不过你不要在外面大声说。”
老关将信将疑,跟着关客尘走了一段,很快就要到了,宠物店的落地窗前,两人正看到秦骁摘下帽子和口罩,靠着桌跟店员聊天。
“看起来好像跟你之前给我看的是一个人。”老关总算信了,感叹道,“你小子真是,我以前一直当你忽悠我玩呢。”
关客尘皱了皱眉:“我从来没骗过你们。”
“但听起来就不像真的啊。”老关说,“感觉你就是想一心叛逆到底不回来了,怕我们在老家给你安排相亲,非要说自己是同性恋。你那些表哥堂弟谈恋爱我们又不是没见过,你根本就不像谈恋爱的状态。”
这话就让人不舒服了,关客尘索性停下脚步,在老关跟秦骁会面之前说个清楚:“我们男同谈恋爱本来就不一样,很隐蔽的。”
老关嗤之以鼻:“哪有什么不一样,高贵点吗?我们以前住的那栋房子,楼上的刘叔叔记得吗?他儿子也是那个,天天打电话我爱你我想你宝贝亲亲,过年走亲戚都还在跟他对象发语音,你啥时候这样了。”
“……那秦骁比较红,都说了要隐蔽了。”关客尘说。
“你们以前谈的时候不也没红嘛,”老关今天偏偏爱上抬杠了,“你那时候把我给拉黑了,我只能用你妈的号看你朋友圈,你那朋友圈整天就是练歌练乐器,人的照片都没几张……”
不过这话说完,老关等了几秒,也没听到关客尘反驳。扭头去看,却看到关客尘站在原地,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听起来有点耳熟,”关客尘回忆了一下,上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是秦骁的经纪人,“真的不像谈恋爱的状态吗?”
老关其实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给儿子当私生活导师的打算,被这么一问,也有些懵了:“我就随便说说,你也没必要当真,再说你们现在不都住一起了吗?”
“住一起了但……”关客尘没说完后半句,有些事情也不适合讲出来。
很多片段出现在脑海里,那时候没有留意的,或者用一些理由糊弄过去的,都慢慢浮现了出来。
譬如他们之前的亲密,似乎只止步于手掌的相握,以及同塌而眠时的贴近。原本他以为这是一种纯情,但这些天的进度突飞猛进以后,好像又有了别的解释。
譬如那位十分紧张的经纪人和公关专家,在看完聊天记录以后,倒是放松了许多,连威胁都不放在心上了。
还有那些属于情侣之间的密语,他们以前说得少之又少,或许这是一种含蓄,不过复合之后,却似乎要黏糊得多。
复合之前,他们还吵了一架。也是在复合之前,秦骁来找他。
秦骁是不是说:“我觉得你可能对我们的关系有那么一点误解。”
但是那句话之后,就没有下文了,秦骁后来也没有说,到底是什么误解。
“你到底走不走?”老关问,“就这几步路了,磨蹭什么呢?”
这种举动无疑是很不妥的,但关客尘现在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应付,也很难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我有事先走了,你自己回去吧。也别去找他了。”
“你有病是吧!”老关彻底服了,“要不别在这城里搞什么音乐了,跟我回去多参加十几场葬礼休整一下。”
“搞音乐的艺术家就是这样的,”关客尘随口就污名化一个群体,“我要去冷静一下。”
大城市的出租车招手即停,关客尘很快就不见了踪影。老关也很想抽根烟冷静一下,但责任心让他看着秦骁在屋内疑惑地拨打着电话,明显是在等候着某些人出现时,还是忍不住去提醒:“你在等关客尘吗?”